贸然冲出去说不定连自己都会被搭上。
沈蜜扭头看看这片长满草木的滩涂,往前是只有沙砾没有草木的河堤,往后是一片庄稼地,地里干得裂开一条条大口子。
干枯的庄稼苗想必是被人薅回去烧火用了,所以地里除了土什么也没有。
今日无风,虽然天干物燥但烧起来应该不会殃及无辜。
想到这里,她有了打算“你留在这儿盯着河堤上的动静,我来想法子。”
“你,你去哪儿?”女人立马扯住她的衣袖压低声音道“你别是要逃?”
沈蜜掰下她的手“你看着点前面,我点火,火一烧起来你就拆散头发、抹黑脸,大叫着火了着火了,我趁乱救孩子!”
女人一把抓住她的袖子“你要救我的冬儿!不然,不然,我就跟他们说都是你指使的,要是我的冬儿有个三长两短,我做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沈蜜无奈地承诺后,女人才松手。
她在草木的遮掩下,爬到距离河堤最远的滩涂角落,买了盒火柴、一把匕首,“刺啦”一声划燃一根火柴。
半死不活的草木见火就燃,瞬间浓烟滚滚。
沈蜜立马拔腿往回跑,趁那几个人没反应过来藏匿在距九条龙最近的草堆里。
冬儿娘将头发解散,又在脸上抹了不少污物,“着......火.....着火啦,着火啦——救命啊——”,尖锐的叫声在空荡荡的河堤上分外刺耳!
“大哥,着火了,快看!”
“都去救火啊,还愣着干啥,要是跑荒闹大了,今儿在场的,咱谁也脱不了干系!还没到申时,快抓紧些。”
“哪个兔崽子,尽坏事儿!”
“陈老六,你腿脚不方便就留在这儿守着!”
“晓得了。”陈老六不耐烦地看着浓烟滚滚的地方,真是晦气,这都叫什么事儿。
其他男人则放下火把一窝蜂地朝浓烟滚滚的滩涂跑去。
沈蜜趁陈老六正出神望着滩涂的功夫,在火声和人声的掩护下,搬起一块石头偷偷绕到他背后。
用尽全身力气朝着他脑袋砸去。
一声闷哼,男人倒地不起,沈蜜暗自庆幸,幸好这男人是五短身材,否则根本砸不到他的头。
砸完,沈蜜心跳手抖。
盼儿早已看见她,这会儿眼泪糊了一脸,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沈蜜冲过去,用之前买的匕首三下五下割断了绳子,又将刚买的匕首扔给盼儿“快去给其他人割绳子!”
“走哇,往那个方向跑!”沈蜜冲被解救的女孩叫道,伸手指了指跟着火滩涂相反的方向。
几个女孩惊恐又麻木地扎堆跑去,腿直打架,走一步摔一跤。
说话间她早已割断了冬儿的绳子。
盼儿手腕被绑缚,再加上惊恐过度,动作不如沈蜜利落。
还剩两个女孩没解救的时候,冬儿娘突然冲了过来,拉着愣在原地的冬儿就开始发狂地跑。
“老大,快看,那边有人,她们跑了!”埋头扑火的其中一人,无意抬头,远远地看见河堤上跑散的人群,立马惊呼!
“我X他娘的!追啊,陈老六,你个死人!”
沈蜜顾不得解救剩下的两人,在她们祈求的眼神中拉着盼儿向前狂奔。
盼儿顺手拉起一个呆呆盯着沈蜜的女孩“柳儿,走哇!”
沈蜜看也没看那个叫柳儿的姑娘,只拉着盼儿没命地向前跑!
柳儿摔倒了一声飞也似地爬起来,脚被割破也没叫一声。
她紧紧地抓住盼儿的手,彷佛那是这世间唯一的救命稻草。
不知跑了多久,她们躲进一座废弃的院落。
经过一天的折腾,沈蜜早已累垮。
也不知那些逃走的女孩有没有被抓回去?
想起没来得及解救的两个女孩,她心里有一丝惋惜,但并不自责。
在这样的时代,能多救一个人已算仁慈。
其他的,她自顾不暇。
柳儿紧紧抓住盼儿的手,偷瞄了沈蜜好几眼。
“柳儿,等天黑了,你就去找你爹娘。”沈蜜疲倦地开口。
她又不是济世的观音,残酷地讲,她现在养不起一个闲人。
之所以带上阿武,是因为他有一身蛮力,而且不开口时面相能唬唬人,最关键的,他话不密脑子不灵光,只要刻意隐瞒,不会发现她的秘密。
柳儿就不一样了,她比盼儿还大一岁,沈蜜不敢冒险。
而且,多养一个人,就多一份负担。
柳儿眼巴巴地看着沈蜜,张了张嘴低下头,什么也没说。
盼儿捏捏她的手,鼓起勇气道“阿姐,能不能留下柳儿,她爹娘对她都不好。”
“阿姐,我会学老虎、狼叫,我会做饭洗衣打柴采药,带满囤、满仓......呜呜呜,求求你别丢下我,再回去,肯定又得被卖掉......”
沈蜜被她哭得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但却坚决不松口。
本来瞒着满仓、满囤、盼儿、阿武用淘宝就够麻烦的,再来一个,想想都头大。
突然,沈蜜想起一件事“柳儿,你们不是逃了好几天了,怎么还在青峰镇?”
柳儿神色黯然“我们朝北边走了几天,路上都是死人,而且....而且我们村很多人半夜被人弄走,就再也没回来过,比青峰镇还不如,所以爹娘就又回来了,说.....说在这里凑几个盘缠往南边去.....”
看样子,凑盘缠的途径之一就是把柳儿给卖掉。
沈蜜暗自叹息,本以为卖儿鬻女、以人为食都是饥荒小说夸大的说辞,谁曾想.....
“阿姐,你手破了?”柳儿小心翼翼看沈蜜一眼,从兜里翻出一个小竹筒,打开竟是野生石苇粉。
她从自己身上撕下一块布条,将沈蜜之前被夹出血印如今沾满沙子等杂物的手一点点清理干净,然后倒上石苇粉。
做完这些,她讨好地朝沈蜜笑笑“阿姐,我每次被割伤都用这个,很奏效。”
“阿姐,柳儿会得可多啦!真的。”盼儿摇了摇沈蜜的手臂。
沈蜜看看被包扎整齐的手,什么也没说。
小姐妹二人的眼神都黯淡下去。
直等到天彻底黑透,三人才敢偷偷摸摸地钻出房子,去寻阿武他们。
沈蜜牵着盼儿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没再和柳儿说一句话。
她慢慢地跟在后面,渐渐离前面的二人越来越远,但一直像条小尾巴似的,远远跟着。
盼儿不时回头,终于鼓起勇气扯扯沈蜜的衣角。
沈蜜正为迷路而烦躁,根本没注意一路尾随的柳儿,她在盼儿的示意下回头。
只见那孩子孤零零地站在街角,想跟又不跟离太近,看起来卑怯又不舍。
见沈蜜停下来看自己,柳儿立马跑几步到她跟前来“阿姐,这里我熟,你跟我说说那个石桥旁有啥,我带你去,我.....我带到就....就走.....”
沈蜜闭了闭眼,真是疲惫的一天。
她把石桥旁边的情形一交代,柳儿立马道“我知道,我知道!之前还在那儿住了一晚,走,我带你去。”
说着盼儿的手就往前走去。
沈蜜看着她们欢快的背影,忍不住苦笑。
在柳儿的带领下,大家很快集合在一处,天色已晚,城门已关,今天是出不了城了。
“阿姐,我知道有个地方,我带你们去。”柳儿牵着盼儿的手,两个丫头虽然饿到头晕眼花,但小姐妹重逢的喜悦让她们很是雀跃。
满囤、满仓早已在车里睡熟,阿武无精打采地拉着车跟随在后。
走过无人的小巷,几人在一片田地前的草棚停下来。
“都说这里闹鬼,所以没啥人来,但我家之前在这里住了几天,根本没鬼,吓唬人呢。”柳儿宛如到了自己家一般,和盼儿一起将蜷缩在车上的满仓、满囤抱下来,放在棚里铺好的草堆上。
沈蜜饿得前胸贴后背,她吩咐两个丫头生火。
取出大葫芦,在锅里倒入水,再搅一碗面糊糊倒进去。
面糊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已很久没吃过粮食的柳儿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但当沈蜜递给她半竹筒面糊糊的时候,她却连连摆手“阿姐,你们吃,我....我有吃的呢。”
说完,从口袋里掏出几根干巴巴的茅草根“嘿嘿,我偷偷藏的,他们都没发现,每天半夜偷偷嚼.....”
沈蜜将竹筒塞到她手里,就自顾自坐下来喝面糊糊。
盼儿舔了舔嘴角的糊糊,推推柳儿“喝吧,阿姐给你就喝。”
柳儿低头,混着眼泪跟面糊糊,吃上了逃荒以来的第一顿粮食饭。
吃完饭,柳儿极有眼色地帮忙将东西收好,两姐妹忙进忙出,沈蜜跟阿武都成了闲人。
“阿姐,你累了一天了,快睡吧,我不困,我来守夜。”柳儿睁着瘦得过分大的双眼,语气里难掩卑微与讨好。
沈蜜知道她的心思,估计是怕他们半夜丢下她跑了吧。
她拍拍小丫头的肩“放心,别怕。”
柳儿听懂了沈蜜话里的意思,明明想笑却撇着嘴哭了。
第二天一大早,沈蜜在柳儿的提醒下,在城门刚开就出了城。
没有犹豫地朝南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