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二十五年,朱标病逝。
嫡长孙朱雄英八岁夭折。
太子妃常氏生完次子朱允熥后薨逝。
三个消息把洪武一朝的人砸了个人仰马翻。
“标儿!”朱元璋只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脚下一个踉跄就要跌倒在地。
朱标忙冲上去接住他爹,扶着他爹慢慢坐下。
待朱元璋坐稳,朱标才发现他爹拽着他衣服的手竟在不停地颤抖。
“朱标!”朱元璋私下里很少这样叫朱标,可现在确实忍不住了,“洪武二十五年,咱都六十多了,这在普通人家正是含饴弄孙、享天伦之乐的年纪,怎么你这个不孝子竟是让咱这个老头子受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
朱标是他的长子,第一个孩子总是最特殊的那个,朱元璋几乎把自己最好的东西全都捧到朱标面前。
他让宋濂等名家大儒教授朱标经学。
朱元璋自立为吴王,转头就立朱标为世子,他前脚登基为帝,后脚就让朱标当太子。
他一手为太子打造的班底堪称豪华,夸张点讲,朱元璋几乎把朝廷重臣全打包送进了东宫。[1]
《明史》赞其堪比汉代丞相萧何的左丞相李善长是太子少师。
有着“大明开国第一功臣”之称的右丞相徐达是太子少傅。
光是这两个人就已经是重量级人物了,可朱元璋给朱标的远远不止这些。
洪武三年,朱元璋大封功臣,当时被封为国公的只有六个人,本应该有常遇春,但因为他当时已经去世,便封了他的儿子常茂为郑国公。[2]
除了这位没什么用的郑国公,其他五人都被朱元璋安排了东宫职务,常遇春去世之前也在东宫任太子少保。
总之,只要是后世能叫得出名字的明初大臣几乎都在东宫有职务。
这都不能说是朱元璋特地为朱标打造的班底,可以这样说——
朱元璋直接把自己的班底送给朱标。
后世某些皇子争夺皇位得拉帮结派,今天拉拢这个朝臣,明天拉拢那个宗室,皇帝老子要费尽心力搞制衡,不能让某一家独大,还得扶持只忠于自己的纯臣。
可在朱元璋这儿就完全不一样。
朱标用不着拉拢朝臣,甚至不用跟朱元璋说自己想要哪个大臣,朱元璋自己就会说:这个臣子用起来不错,送到标儿那去。
至于制衡,就更是没影的事。看朱元璋宠大儿子宠上天的势头,有几个没脑子的大臣会跑去扶持其他皇子?
这一桩桩一件件足以看出朱元璋对朱标的宠爱和厚望。
而现在,视频告诉他,自己最爱的儿子走在自己前头。
“爹,是儿子不孝!”见到一向刚毅的父亲听闻自己的死讯而落泪,又想到妻子常氏和长子朱雄英走得比他还早,朱标心中的悲伤更浓,也不在意什么储君形象了,和他爹一起坐在地上抱头痛哭。
周围的大臣感叹陛下和太子父子情深,几个王爷的表情则一个比一个复杂。
朱棣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感受。
大哥早逝,他自然是难过的,可他爹因为大哥去世而痛哭的样子让他心里冒起一股子酸水。
爹偏心大哥不是人尽皆知的事吗?
我不酸,我一点都不酸。
朱棣突然觉得上回被他爹打出来的伤口又开始痛起来了。
偏心眼老头子,打得可真狠。
-
【听听,朱允炆这话说得多好听?我要是朱元璋,肯定会欣慰我的好太孙宽仁又不失手段。可事实上呢?朱允炆嘴上说得好听,对他几个叔叔下手的时候要多果断有多果断,一点都不带犹豫的。】
【好吧,你说朱允炆是个皇帝,想削藩很正常,可他削藩的操作实在是让人大为震撼。】
【震撼之一:朱元璋是洪武三十一年闰五月初十走的,朱允炆削藩是从八月开始削的。我在想他是不是担心老朱在下面没人陪,想送几个叔叔陪他解闷。】
【只能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朱允炆太急了,急得跟赶着去投胎一样。】
【朱允炆登基第一削——周王朱橚。】
【作为第一个被削的“幸运儿”,周王朱橚真的不冤。】
【首先,朱橚真的有谋反之心;其次,大明几个藩王里,朱橚的实力算是最弱的,也是最好对付的;再有,朱允炆身边的翰林学士黄子澄觉得朱橚和势力最强的燕王朱棣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削他有利于削弱燕王的实力;最后,朱橚的次子朱有爋是个“大孝子”,许是为了继承朱橚的王位,他“大义灭亲”给朱允炆发了举报信。】[3]
【朱允炆达成一杀,周王朱橚被废为庶人,徙云南蒙化县。】
朱橚:……他妈的我就说我还没干点什么怎么就被抓了,原来是有个坑爹的玩意!
还有什么叫削我是为了削弱燕王的实力?合着我就是个顺带的呗?
刚接到儿子的燕王朱棣也大为迷惑:削朱橚就能削弱我的实力?
那朱允炆大概只削到了一团空气。
-
【震撼之二,别人削藩是一个一个削,他是一堆叔叔一起削。】
一座被烈火吞噬的华美宫殿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里是湘王府。
府外是朱允炆派来捉拿湘王朱柏的士兵,火势太猛,他们不敢贸然冲进去,只能围在府外眼睁睁地看着火焰越窜越高,像是要把整片天幕都烧穿了似的。
风助火势,噼里啪啦的火焰焚烧之声、火海中人的凄厉尖叫响在众人耳边,朱允炆捂住耳朵,他不敢听。
自得知湘王自焚后,他的梦里便时常出现一片火海,他的叔叔在梦里质问自己为什么要害他。
马蹄声突兀响起,朱允炆心中一紧,心中直呼不好。
果然,那张熟悉的脸庞出现在光屏之上。
穿戴好亲王衣冠的湘王朱柏手握长弓、身骑白马,从容地冲进火海。
他掉转马头,眼睛直直看向镜头。
这是江夏从某部电视剧中剪辑出来的,剧里的朱柏看着的是围在府外的士兵,而在朱允炆看来,朱柏是在看自己。
朱柏自焚、湘王府全府上下葬身火海本就已让朱允炆仁善的名声上出现了污点。
天下人只是听说这件事就已经对朱允炆的宽厚形象有了质疑,现在他们直接看见湘王自焚的视频……
亲眼所见和听说相比,对朱允炆的负面影响只会更大。
朱允炆脑子乱成一团乱麻,朱柏的遗言或者说电视剧里极具感情色彩的台词让他更加心慌。
湘王在死前依然高昂着头颅,只是话中悲愤难掩:“前朝的臣子若是遇见昏庸之君,被投入大牢便会决然自尽。我乃太·祖皇帝亲子,朱允炆不让我探望病重的父亲,不让我进京为父奔丧,如此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现在又派人来抓我,让我在这些奴仆手上受辱!身为太·祖之子,我岂能这般苟且偷生?”
居然暗讽我是昏庸之君?
不对,这不是暗讽,这就差指着他鼻子说你朱允炆是个昏君。
朱允炆快气疯了,他这个叔叔死了也要恶心他一番。
“戾”这个谥号没白给他。
【建文元年夏四月,湘王柏自焚死,朱允炆恼他不肯引颈受戮,赐谥为“戾”。戾为不思顺受之戾。】
【齐王榑、代王桂有罪,废为庶人。】
【六月,岷王楩有罪,废为庶人,徙漳州。】[4][5][6][7]
-
朱元璋和朱标一边抱着哭一边看视频,随着视频的播放,两人的泪水已经干涸在了脸上。
朱标小心翼翼地放开搭在他爹身上的手,不动声色地从朱元璋的手里把自己的衣袖扯出来。
我挪。
屁股蹭着地板移动,朱标与朱元璋之间隔开一点距离。
朱标快速观察四周,没人注意到他,心中一喜,再接再厉。
我挪……挪不动?
朱标侧头,只见朱元璋一脚踩在他的衣摆上。
“朱允炆还没出生。”朱元璋撑着地,慢慢站起来,掸了掸衣服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太子,你懂咱的意思吧?”
已知朱元璋的逻辑为还没出生的朱祁镇惹他生气,他就揍朱棣,由此可推出——
还没出生的朱允炆惹他生气,他就揍朱标。
他偏爱朱标不假,但也没偏爱到朱标儿子杀他儿子也能毫不生气的地步。
朱元璋给自己儿子们封王干嘛?不就是想让他的儿子们好吃好喝一辈子吗?
当然,他也不只是因为朱允炆杀他儿子而生气。
站在继任皇帝的角度,他理解朱允炆想要削藩的心情。
可朱允炆削藩的手段太拙劣了!
朱元璋寻思自己未来是不是没怎么教导过朱允炆,不然他怎么会那么蠢?
朱元璋:肯定不是咱教得不好,那就一定是朱允炆朽木不可雕。
这么看,还好老四把他干下去了,不然大明江山指定得毁在朱允炆这个蠢货手里。
什么大孙子,老头子的命根子?
朱元璋:呸,咱大孙子是朱雄英。
素未蒙面的“大孙子”朱允炆,和成天在他眼前晃悠的亲儿子们谁更重要他还是分得清的。
朱元璋还没来得及上手,一人突然冲到他和朱标中间,隔开两人的距离。
朱棣挡在朱标面前:“爹,你不能打大哥!”
“咱是他老子,怎么就不能打他了?”朱元璋没想到朱棣会站出来,“你是没看见你那几个兄弟被你的好侄子折腾成什么样吗?”
朱老四很讲义气:“大哥不让你揍我,我也不能让你打他。”
虽然刚才他有些酸老朱偏心大哥,但大哥总护着他,这会儿他也得护着大哥。
“四弟!”朱标感动极了,没白疼他的好四弟。
朱棣又对一旁的朱橚说道:“老五,愣那干嘛?过来跟我一起保护大哥。”
朱橚别扭地站在原地不动,大哥平时也疼他,但是朱允炆怎么可以第一个削他?
朱棣看出朱橚的迟疑:“难道就因为朱允炆把你贬为庶人,流放到云南你就把大哥对你的好都忘了吗?”
什么叫“就因为”?
拜托,那是贬为庶人、流放云南啊!
以后同样被废为庶人的齐王朱榑道:“四哥,你又没被朱允炆整,你当然不生气……”
不仅没被整,还当上皇帝了呢,你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这话朱榑没敢说出口。
朱棣此刻如同正道之光一般凛然不可侵犯:“你这说的什么话?就算我被朱允炆整了,我也会护着大哥的!”
话音刚落,江夏的声音紧跟在朱棣这话后面响起。
【震撼之三,把削藩当做试卷,先做简单的再做难的。问题是试卷的难题就在那里,无论多久去做,它都是一样的难度。】
【可削藩不是做试卷,藩王不是躺在纸上不会改变的题。藩王又不是傻的,呆在那里不动等你砍。朱允炆在削其他藩王的时候,朱棣早在暗中积蓄实力,等朱允炆腾出手来对付朱棣时才发现怎么朱棣居然又变强了。】
【朱允炆把他四叔留到最后对付,一因为削藩之初黄子澄建议先削弱的再削强的,二是因为——
他四叔疯了。】
朱棣看清视频画面的第一秒就退到一旁,不再挡在朱标面前。
朱老四依然是那副一身正气的模样,朝朱标的方向伸出手掌——
“爹,兄弟们,请!”
作者有话要说:[1] 【洪武元年正月,立为皇太子。带刀舍人周宗上书乞教太子。帝嘉纳。中书省都督府请仿元制,以太子为中书令。帝以元制不足法,令詹同考历代东宫官制,选勋德老成及新进贤者,兼领东宫官。于是左丞相李善长兼太子少师,右丞相徐达兼太子少傅,中书平章录军国重事常遇春兼太子少保,右都督冯宗异兼右詹事,中书平章政事胡廷端、廖永忠、李伯升兼同知詹事院事,中书左、右丞赵庸、王溥兼副詹事,中书参政杨宪兼詹事丞,傅瓛兼詹事,同知大都督康茂才、张兴祖兼左右率府使,大都督府副使顾时、孙兴祖同知左右率府事,佥大都督府事吴桢、耿炳文兼左右率府副使,御史大夫邓愈、汤和兼谕德,御史中丞刘基、章溢兼赞善大夫,治书侍御史文原吉、范显祖兼太子宾客。谕之曰:“朕于东宫不别设府僚,而以卿等兼领者,盖军旅未息,朕若有事于外,必太子监国。若设府僚,卿等在内,事当启闻,太子或听断不明,与卿等意见不合,卿等必谓府僚导之,嫌隙易生。——《明史》】
[2]【时封公者,徐达、常遇春子茂、李文忠、冯胜、邓愈及善长六人。而善长位第一,制词比之萧何,褒称甚至。——《明史》】
[3]【橚亦时有异谋,长史王翰数谏不纳,佯狂去。橚次子汝南王有爋动告变。帝使李景隆备边,道出汴,猝围王宫,执橚,窜蒙化,诸子并别徙。——《明史》】
[4]【建文初,有告柏反者,帝遣使即讯。柏惧,无以自明,阖宫焚死。谥曰戾。——《明史》】
[5]【王仰天叹曰:“嗟乎,吾观前世大臣遇昏君之朝,将诏狱下吏便自引决。身亲□□皇帝子,南面而王。□□賔天,疾不及视,塟不及会。抱兹沉痛,有何乐于世?今又将辱于奴婢之人乎?苟求生活,吾不能也。” 因复痛哭,洒地沾湿,继之以血,具衣冠赴火死,阖宫皆从之。时洪武三十二年四月十三日。——《湘献王神道碑》】
[6]【建文初坐伪造宝钞虐杀人降敕切责朝议发兵讨之王怒焚其宫室美人乘马执弓跃入火中死。——《名山藏》】
[7]【夏四月,湘王柏自焚死。齐王榑、代王桂有罪,废为庶人。遣燕王世子高炽及其弟高煦、高燧还北平。六月,岷王楩有罪,废为庶人,徙漳州。——《明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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