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孟家出来,薛金玲被司机接去参加太太圈的下午茶,兄弟俩直接开揽胜去疗养院。
“哥,你真打算让萧子昱住进蓝海啊?”
刚走出孟家大门,袁烨就按捺不住自己的八卦之心:“就这么喜欢?”
他哥从小就有极强的领地意识,房间连保洁阿姨都不让进,有了自己的公寓后也完美复刻了这个习惯,他每次去之前都得打报告。
萧子昱一个外人,还是个没稳定工作的替身演员,说住就住了?
袁珩扶着方向盘发动车子,整个人放松后仰,语调很平:“他不是没说要来吗?”
袁烨察觉到他兴致不高,不知道是因为萧子昱,还是因为要去疗养院看望父亲,识趣地闭上了嘴。
刚才的烧烤味道不错,他没出息地吃撑了,好在薄荷味的车载香氛很解腻,加上揽胜底盘够高爽,还不至于晕车。
不然他要是敢在车上呕出来,他哥就敢在大马路上把他扔下去。
疗养院在内环边缘,下高架就到。园内绿化很好,主干道两侧种满了银杏,初春发芽,一片毛绒绒的嫩绿鹅黄。
这家疗养院是薛金玲托人找的,袁启安在这里住了大半年,二十四小时人工护理,要是今年情况转好,就能回家里去。
疗养区都是低层的小楼,人们进出往来轻声细语的。袁珩事先预约过探访时间,前台小姐给了一张卡,要刷卡进门。
乘电梯上到顶层,兄弟俩都没说话,袁珩是一如既往的沉默,而袁烨则纯粹是被压得顾不上——几大兜保健品和水果都是他拎着呢!
护工是个老实本分的中年男人,正在休息室里歇着,见他们来,小声迎接道:“老爷子刚睡着了。”
“不用打扰。”袁珩坐上旁边的沙发,“我们等一下。”
袁烨龇牙咧嘴把东西放下,小声抱怨,“哥,你一公司副总怎么连司机都不雇一个,早知道让赵叔先来送我们。”
袁珩的生活圈像一个密不透风的壳,不仅没有司机,也没有生活助理,唯一联系紧密的是公司秘书,偶尔喝酒应酬都是家里的司机老赵去接送。
护工给俩人端来白水,已经对这般场景习以为常。
袁启安生病后精神状况一直不好,虽然神志清楚,但没有多少精力,白天经常要打盹儿。
每次他昏睡不醒,袁珩都耐心十足地等着。
旁边的袁烨开始带上耳机打游戏,他划开邮箱,浏览近期几个项目的推动情况。
袁珩单手支着脑袋,根据标题把邮件分类,收信提示图标闪动,郑鸿刚给他发了个文件。
郑鸿是他做演员时期的经纪人,现在是源泰文化的总经理,两人一个学校毕业,郑鸿比他高两级。
现在袁珩的重心都在源泰总部,没有特殊情况两人的联系很少了。
还没等他点开附件,电话先响起来,袁珩去走廊里接听:“喂?”
“珩啊,有没有看到我给你发的本子?”对方开门见山道。
袁珩睁眼说瞎话:“看了,怎么?”
“这才几分钟你就看了,少在这敷衍我。”对面笑骂一声,似乎是知道袁珩没耐心的臭德行,主动总结道:“仙侠上星剧,是唐林老师的本子,我看了下还不错。”
唐林是他们学校的客座教授,年龄比他们没大多少,袁珩上学那会儿还是讲师。当时袁珩在表演系,郑鸿在文管,俩人经常一起去听唐老师的课。
在旧时的同学兼合作伙伴面前,袁珩的表情放松了一些:“要让我去演男一号?”
“得了吧,男一号给你,你有时间吗?”郑鸿说道,“导演组那边的意思是想你去做特邀主演。”
特邀主演的戏份一般不会很多,但最近有好几个项目开工,他得盯着。袁珩没打算去,多嘴一问道:“本子叫什么,要我演什么角色?”
郑鸿的声音传过来:“小说改编的本子,叫《枫林晚》,给你的角色是大反派。”
袁珩神情一顿,没纠结反派,反而问道:“里面好像有个医仙?互动多吗?”
“你真看本子了啊!”郑鸿怪叫道,“是有个医仙,有互动,你追着人家咔咔乱杀……但你俩戏份都不多,怎么?打算塞人啊?”
“我可听说这个角色好像已经定了。”
“我考虑考虑吧。”袁珩撂下一句,不等对面回复就挂断了电话。
袁珩回到休息室,见袁烨也不玩手机了,有些紧张地看过来:“爸睡醒了。”
袁启安现在虽然动不了,但余威犹存。他不能长时间看手机,袁珩就亲手把最新的项目资料整理打印出来,加上自己的批注,给他过目。
袁启安不在公司的这段时间月月如此。
袁珩简单询问了身体情况,老头子回答得没滋没味的,源泰的发展势头正足,他却突然瘫倒在床,任谁都不会甘心,更何况他还是源泰的奠基人。
“小烨最近快毕业了吧,”袁启安突然看向次子,“跟新招的管培生一起轮岗去。”
袁烨就怕这个,在某些方面,他爹跟他大哥的思维模式简直如出一辙。
在大哥那里还能撒撒娇,在老头子面前就只能扮怂包,他连声应下来,祈祷两个人可千万别再注意到自己。
好在袁启安放过了他,又转向袁珩:“桃花岛那个项目推进怎么样了?”
“还在谈,”袁珩省略了村里不想配合的细节,回答道:“预计年中可以动工。”
“这块你不用管了,放给你吴叔去做,”袁启安说道,“最近政策变动,你多注意点政府招标项目。”
“好。”袁珩点点头,没有反驳。见袁启安的靠枕似乎是有些歪斜,随手扶正,又给人掖了掖被角。
目前源泰的执行副总有他和吴先勇两个人,老吴是当年袁启安亲手招进来的第一批员工,陪公司经历过行业寒冬,也算是元老级人物。
袁启安对吴先勇也不能全信,让他继续留在公司身居要职无非是为了制衡。
袁珩却仿佛全然无所感,不着痕迹转移了话题,体贴道:“我新从北美订了一批花旗参,预计这几天就能送到,您到时候拿来泡水喝。”
袁启安没什么反应,苍老褶皱的手伸出被子摆了摆,意思是觉得乏了,要休息。
袁珩拿遥控器把床头将下去,“那我改天再来看您。”
护工时宜地进来,询问老爷子要不要喝水按摩。兄弟俩静悄悄走出去,袁烨浑身难受地蹦了蹦:“这才不到半小时,我感觉骨头都要僵了!”
袁珩带上房门,抬眼和休息室里的监控对上,袁启安不愧是谨慎了一辈子,瘫痪在床了还得把房间监视起来,生怕有人害自己。
“哥,你去哪儿?”袁烨见他眼神飘远,伸手打了个响指,“我要找几个哥们去酒吧,缓解一下心中的压抑。”
“嗯。”袁珩破天荒没阻拦,“别喝太多,薛姨会担心。”
袁烨没想到他哥这么爽快,趁人还没改变主意的时候赶紧溜,“那我自己打车去,放心吧肯定不过量!”
两人分道扬镳,袁烨打电话摇人去了,袁珩自己去停车场提车,手都扶在方向盘上了还是没回过神。感到压抑的何止袁烨一个,他呼出一口气,从储物柜里翻出罐薄荷糖嚼了几片。
正准备发动车子,扔在中控台上的手机突然响起来。袁珩撇了眼屏幕,是个不认识的号码。
铃声响了十来秒自动挂断了,这种骚扰电话放平时他肯定拉黑,但不知怎么的,这会儿突然想找个人说说话。
大不了听人推销保险,袁珩拿起手机拨回去,对面竟然不接了。
滴滴的拨号音不紧不慢,袁珩在一声声绵长里逐渐放松下来,即将要响到自动挂断时,电话突然被接通了。
对面像是一个偷拿父母手机玩的小孩子,接电话很犹豫,接到后也不敢吭声,沉默好半晌才试探道:“……有人吗?”
这算什么开场白,袁珩无语了,正准备挂断,突然听到电话里那人一本正经地介绍起来:“我是萧子昱。”
又愣了半晌,接着是一阵脚步声和衣服蹭动的窸窣声,像是对方要去找什么人求助。
袁珩终于纡尊降贵地开口:“为什么打给我?”
对面突然安静了,像是不敢相信似地自言自语道:“……真的有人啊。”
“你是袁珩吗?”
袁珩五岁时都没玩过这么幼稚的游戏,直接道:“是,萧少爷第一次用手机?”
“是的,”萧子昱耐心解释,语气正式而严肃,好像用手机是一件了不得的事,“孟太太给了我你的号码,我本来想保存的,不知道为什么拨了过去。”
“哦。”袁珩心情不好,有个小傻子自己撞上来,他顺手拿捏,“那我是不是也要保存你的号码啊?”
“这样自然是好的。”在萧子昱看来,现代人手机不离身,手机号码定然也该是身份的一种象征,他存了袁珩的,袁珩作为还礼也要存他的才公平。
“那你给自己想个昵称。”
“什么是昵称?”萧子昱不解。
“就是代号,”袁珩把玩着后视镜上的配饰,慵懒道,“什么时候你打过来,这个代号就会出现在我手机上。”
“……”萧子昱犹豫了一瞬,“那你给我记南珠吧。”
南珠是他的表字,除了同门师父和师兄弟,就只有……
“示好亦有明月珠,藏之怀袖不敢沽。”袁珩边念边编辑,似乎将他的名字也把玩了一边,“南珠……名字不错。”
“袁先生过誉。”萧子昱近乎仓皇地挂了电话,险些将手机都丢到一边去。
他还是不能算一个合格的现代人,袁珩的声音从这一方黑色的小匣子里,隔着不知道几条街几跬里传过来,竟然让他慌了神,糊糊涂涂把小字交了出去。
连礼数都没了,忘了问问袁珩他要用一个什么昵称。
萧子昱暗自咬牙,“南珠”这个表字是他生身父母取的,除了梨园同袍……就只有太子殿下同他旖旎时喊过。
方才袁珩那一声,让他酥了半边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