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纷争不断,丝毫没有消停的架势。
“家中逢难,你却只顾带那小妮子脱身,若是我儿子被你害死,我定不放过你!”秦大婶声如洪钟,对着秦父劈头盖脸一顿骂,吐沫星子差点没把对方淹死。
秦父急红了眼:“若非你们往日百般娇惯,他怎会长成这副无法无天的性子,如今这番田地分明是他咎由自取。”
见对方软硬不吃,秦大伯彻底撕破脸:“你个不肖子孙,我秦家就他一个男丁,若有半分闪失,九泉之下你何以面见列祖列宗?”
“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便先将你女儿卖发,好替你解决这千古难题。”秦大伯虎背熊腰浑身蛮力,一掌将秦父推开,气势汹汹来到门前,抬脚作势踹门。
没等他的脚落到实处,那门措不及防打开,秦大伯收不住力,加之另一只脚被门栏绊住,最后噗通摔了个大马趴。
“老头子!”秦大婶急忙上前搀扶,转眼看见纪若初脸色惨败立在门口,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扫把星,自你来后我儿就出事了,现在又来克我男人,你怎么还没死?”
“阿姊。”秦咏荷面露难色,怯生生拽她衣袖,“我们回屋去吧。”
纪若初将她护在身后,冷冷俯视瘫坐地上的两人:“光天化日行强盗之举,你们算盘倒是打得响。”
“臭娘们……”秦大伯脸色铁青,气得直哆嗦,从来没有哪个女人敢这样下他面子。
“小泼娘,耍威风耍到老娘头上了,我今天非得好好收拾你。”秦大婶捋捋臂袖,张牙舞爪朝纪若初抓去。
好歹纪若初上辈子练过几招,对付普通人绰绰有余。她勾着秦咏荷灵巧躲过,眼疾手快在对方下脚区域调出最大湿度。
只见秦大婶脚步一滑身形不稳,尖叫着径直压在秦大伯身上。
秦大婶见突袭失败,干脆往地上一躺,撒泼般哭天喊地:“哎哟我苦命的儿啊,你二叔见死不救,联合一个外人欺辱你爹娘诶。”
咒骂、哭嚎不绝于耳,场面愈渐鸡飞狗跳。秦父踌躇立于一旁,面对地上的兄嫂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莫了,他心力交瘁喟叹:“娘子见笑了,你且随荷丫头回屋歇着,这边我自会处理。”
面对恩人,纪若初缓了语气:“他们步步紧逼,摆明不肯罢休,伯父可有法子解决?”
说到此处,秦父愈发愁容满面:“尚未……”
“我自幼学习养护花草,也算小有心得,不妨带我去看看那花,说不定我能救。”纪若初谈吐侃侃,让人不自觉信服。
此话一处,秦父眸光由暗转明,随后又更加惶惶:“京中花匠皆束手无策,你真……”
纪若初知晓他的担忧,原主年纪不过二八,如今又病得不成人形,这副模样到底难以服众,谁敢把全家后半辈子贸然压在她身上?
她镇定劝慰:“行与不行,总得先试试,万一呢?”
秦父或许真走投无路,几番下来还是答应:“那好,你随我一道去看看。”
“不可!”秦大伯跛脚也要阻拦三人,“好你个秦二,同这来历不明的小泼娘诓我呢?她毛都没长齐,会治屁的花草。”
秦大婶一道上前:“没错,谁知你们是不是故意拖延时间,想趁机逃走?若她治不好惠兰,你们想拿我儿子的命去赔?”
纪若初拧眉,强忍着不发作:“那你待如何?”
秦大婶眼珠一转,将纪若初从头到脚扫了遍,响在估量货物价值几何。
随后,她开口道:“若你治不好,我定先将你卖发还债。”
“那我若是治好了呢?”
看着眼前命不久矣的女子,秦大伯连连冷笑,当即夸下海口:“若你治好了,我们夫妻二人便将手中田地悉数送与你。”
“口说无凭。”纪若初转身找出笔墨,洋洋洒洒写下几行大字,“字据为证,不得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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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城东富人区,李财主府上,纪若初仔细查看面前即将枯死的惠兰。
惠兰又名九节兰,是兰花中较为名贵的品种,以独特浓香而闻名兰花界,被后世誉为天下第一香。而眼前这颗惠兰是变异种,普通惠兰花瓣仅为三瓣,而它是极为罕见的五重瓣,如此一来,这兰花的价值可就无法估量了。
然而惠兰叶片早已发黑,花朵耸拉脑袋,呈现乌褐色,根也在烈酒刺激下变得腐烂,是典型根系烧毁情况。
昨日秦父发现异样后,惠兰已被烈酒浸泡一个时辰之久,虽立即为惠兰换土,但作用寥寥。
兰花根茎为肉质根,细胞璧薄而少纤维,最是娇贵,平日浇多了水都会烂根,更别说是用烈酒浇灌了。来时纪若初本做好了打算,可当看见惠兰当前模样时,依旧被惊了一跳。
这花烂得如此厉害,在现代都没法子救活,更别说古代。
“阿姊。”秦咏荷凑近为她递手帕,见脸色惨白不似活人的纪若初,不自觉红了眼眶,“你何苦答应他们,若惠兰真救不活,阿姊你不就……”
纪若初身上伤口莫约又扯开了,疼得浑身冒冷汗,还记得分心安慰小丫头:“放心,我自有办法。”
她接过手帕擦擦汗,按照植物普通换盆流程,为惠兰抖土、修根、调新土、装厚盆、施肥。
虽然她前世甚少研究兰花,但多少也了解几种名贵兰花的习性和地域分布。按照前世记忆,纪若初用系统设置出适合惠兰生长的温暖湿润环境,最后将其置于屋内避光处,不许任何人进入。
她虽非良善之辈,却也懂得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若那时不给出个说法,秦家大房定不会轻易放他们走。
纪若初本就体力不济,哪里有精力与他们缠斗,倒不如先假意答应,早点过来检查惠兰。
况且她怎能眼睁睁看着恩人羊入虎口,就算真没治好惠兰,再想法子带恩人一家脱身便是。可若是见死不救,恩人一家可就要被恶毒亲戚迫害了。
更何况系统刚升级了调节生长周期的新功能,照惠兰出事时间推算,莫约午后未时便可恢复原样。
方才纪若初再次查看系统,发现积分可在商城里兑换物品,上次获得的10积分太少,目前界面展示出的选项寥寥无几。
综合考虑下,纪若初选择了两瓶增强植物根系的药剂,给惠兰倒上半瓶,不知效果如何,寥胜于无吧。
纪若初刚从兰花房走出,屋外的秦大伯忍不住出声讥讽:“大圣手娘子,捣鼓半天瞧出什么了?”
另一边秦大婶搭腔:“她能看出什么,我看她就是想拖住我们,好叫他们寻机会脱身。”
秦父焦急万分,在庭前来回踱步,听到此处不由得停下动作,无奈劝道:“兄嫂莫急,若初娘子说静待未时,我们还是先等等罢。”
秦大伯如同听见惊天趣事,捧腹大笑:“等?她刚才那一处不过就是基础的换盆手法,大冀三岁小孩儿都会。可别说她背着大家往土里施了什么灵丹妙药,她一路跟着我们来,哪有时间准备?如今她能找到最好的肥料不过是后院茅厕里的夜香。”
“小娘子,那惠兰究竟能不能救你我心知肚明,事到如今我劝你莫要做无用功。”秦大婶说着从怀里掏出信封,“诺,卖身契我已经替你拟好了,签下我就让人伢子来接你。你病危之时被我家救下,卖身偿恩也不算占你便宜。”
面对两人步步紧逼,秦父气愤不已,怒斥道:“若初娘子尚在病中,人家就算救不了,但也尽心尽力帮了我们,你们非但不领情,反而再三挑衅,良心都叫狗吞了!”
秦大婶阴阳怪气哟了声,用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二人:“你这般紧张她,莫不是想讨这小妮子当续弦?”
“你!”秦父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够了!”纪若初拼劲全力呐喊。
这副身体大约快到极限,纪若初周身指头缝都在疼,却又强撑着放出狠话:“若想你们儿子活命,最好祈祷惠兰没事,不然真以为李财主会轻易放过你们一家?”
秦大伯不屑一顾,甚至啐了声:“当真以为老子被吓大的?我儿子是被秦二带来李家才出的事,他自己没看住人,后果自然得由他承担。”
纪若初哂笑:“那惠兰必非凡品,岂是你我这等小小草菅之命能抵得上的?”
见两人不说话,纪若初继续道:“圣上大寿在即,普天同庆,各地乡绅富豪拿出家底多走动实属正常,你们猜,这类惠兰珍品,是自个儿欣赏好,还是用去结交权贵好?”
秦大伯夫妻二人脸色微变。
纪若初敛了表情,说话斯条慢礼,却极易让人信服:“李财主所言,不过是逼全京手艺最好的秦伯治好惠兰,好做它用。若是误了贵人大事,别说你们儿子,咱们在场所有人,都别想活命。”
如鹰隼般锐利的眸子刮过前庭两人,看得两人越发心惊。
纪若初的话半真半假,虽说某处有刻意夸大之嫌,但有一句总不会错——如此珍品,定不是让秦二简单卖身为奴能抵消的。若惠兰真死了,李财主真会放过他们一家吗?
思及念此,二人惊慌得冷汗直冒,僵直立于原地,哪里还见方才那副趾高气昂的姿态。
场面终于清静,纪若初借口去偏殿小憩,特意让秦咏荷守住房门,再三嘱咐不到未时万万不可让人进入。
兹事体大,秦咏荷牢记纪若初的交待,一刻不离地守在原地。
而纪若初刚坐上偏殿草席,再次昏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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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时,依旧伴随门外的喧嚷。
“小娘子,不过一盏茶便至未时,你先放我进去又如何?更何况这是我府上,拦住主人是何道理?”
午间时分,李财主听闻秦花匠带来个手艺了得的小娘子,号称能治好惠兰,于是心中焦急不已,刚处理完事务便急匆匆赶回家,就为了能早早见上重焕生机的惠兰。
刚至后院,还没踏入院中,便被一阵似露似幻的幽香吸引。他本是极爱花草之人,便随这香味来到护理花草的偏院。
越是靠近那间屋子,香味就越明显,味道奇异连路过的仆从都忍不住驻足查探,好奇这香味究竟来源何物。
秦咏荷牢记纪若初的话,死死护住房门,脸都憋红了:“不,不行。阿姊说了,必须未时,少一分一毫都不能开。”
“嘿,你这小娘子。”李财主不过而立,架子不大,说话还算客气,“叫你阿姊过来,我倒要看看,究竟请了哪路神仙作法,竟要掐点定时。”
“大人,正是小女。”不远处,纪若初稍稍欠身行礼。
不知是不是错觉,李财主看见自己后有瞬间愕然,但又很快被他掩饰过去。
纪若初心头一紧,这李财主常年游走于各路权贵,说不定从前见过原主,如今自己风头太盛,说不定已经引人怀疑了。
正当纪若初心焦之际,只听李财主折扇一甩:“没想到还是个美人呐。”
纪若初:……
秦大伯扳着手指数时辰,终至未时,内心却更为忐忑:“未时到了。”
挡住门的秦咏荷觑向纪若初,得到肯定答复后,才用钥匙解开房门锁。
房门打开,纪若初做了个请的姿势:“如此,诸位便随我一道入内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