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珏的淡定令冯荷从脚底开始生出抗拒。
宁城之内,何人不知秦珏的才气,不论哪个画师来,至多只能打个平手。何况,他寻的那个画师人早已不见踪影,他去哪去给秦珏找画师过来。
“你的画师呢?”秦珏在店内扫视一圈,“冯掌柜,我只是要你的画师再现一下你的灵感,你在现场也无妨。那色板,总不是你自己画的吧?”
“是啊冯掌柜,不如喊赤荷的画师出来笔试一番,到底谁是原创,那不就水落石出了嘛!”
“所言极是,这画师只负责画,其实根源还在这冯掌柜和叶掌柜身上。方才叶掌柜手上那几张我是瞧见了大概,哟那画的是真不错,若是能再看一眼就好了。”
“嘶,赤荷的画师怎么还不露面,我都等不及看好戏了!”
……
顾客们你一言我一语,有秦珏在,叶欢自是不怕。依照秦珏的记忆,她甚至不需动嘴指挥,秦珏便能将那十个色板重现。
赤荷内呼声愈发高涨,客人们都赶紧让赤荷的画师出面。冯荷的头皮发麻,浑身冒冷汗,耳朵根都泛起了红。
“我为何要让我的画师同你比?”冯荷捏紧拳头,掌心布上一层湿意,“赤荷是我的地盘,你们都给我滚出去!”
“哦,不敢比呗。”叶欢单手撑在柜台,悠哉游哉道:“冯荷,你今儿要是不比,那你这名声在宁城就算是臭了。我素来最厌恶抄袭的,尤其像你这种死活不肯承认的,我看着就恶心!”
“你他娘的说谁恶心!”冯荷抬起手,哆哆嗦嗦地指向叶欢,“出去,滚出去!”
赤荷看样子是没有专用的画师,秦珏再等,也等不来这场较量。他收起笔墨纸砚,淡声道:“冯荷,宜儿已经招了。”
冯荷满眼不可置信,叶欢亦站直身体,看着秦珏说谎话时毫无波澜的脸,只得感叹一句好演技。
宜儿是不是内奸,现下尚未可知。若是能撬开冯荷的嘴,叶欢便不必再去排查,确实给她省了不少麻烦。
“不,不可能!”
话毕,冯荷却突然立在原地,紧接着翻出白眼,嘴里开始冒出白沫,鼻孔流下了两行血。
扑通一声,冯荷栽倒在地,他浑身抽搐,发出呃呃的声响,嘴里的白沫已经变成了控制不住的鲜血,顷刻间喷洒而出。
“啊!”顾客们惊声大叫,“死,死人啦!”
叶欢被冯荷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呆了,眼见冯荷在地上吐血,她的双脚却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不会是因为她进门前对冯荷吓的咒吧,叶欢心想。她不禁脊背发凉,生怕下一秒自己也像冯荷一样抽搐倒地。
秦珏的反应比众人快些,胆子也比众人大些。在其余人冲出赤荷时,只有他上前去观察冯荷的反应,给冯荷做急救,然而,这不过是徒劳,冯荷没多久就失去了体征。
秦珏的手搭在冯荷的手腕上,直至那奇怪的脉象消失,他才缓缓站起身。
店内,以冯荷为中心形成了一片血泊,秦珏后退几步,为冯荷默哀几秒,才转身对叶欢道:“他被人下了蛊毒。”
蛊毒之术,叶欢只在小说里见过。
《搜神记》中所说:“盒有怪物,若鬼,其妖形变化,杂类殊种。或为猪狗,或为虫蛇,其人皆自如其形状。常行之于百姓,所中皆死。”
蛊毒是一种极其阴辣的手段,而大部分身中蛊毒之人,并不会发现自己身体的异样。蛊毒会慢慢侵蚀身体,或者操控者技高一筹的话,可在需要时对其一击毙命。
冯荷的血液逐渐变为黑红,犹如发臭的泥水,叶欢瞧上一眼,胃中便一阵翻涌。她忍着呕吐欲,问道:“还真有这东西?”
秦珏点头,“冯荷中的蛊毒很奇怪,他临死之前脉象散乱,就好像身体被人肢解过又重新拼凑在一起。”
“你也会把脉?”叶欢的关注点清奇,“技多不压身啊。”
“也?”秦珏问,“还有谁?”
“唐似玉。”叶欢道,“上次他给我号过一脉,确实挺准。”
秦珏骤然变了脸。他不知怎的,内心不想叶欢与其余男子过多纠缠,尤其在听闻唐似玉给叶欢号脉之后,他甚至想把叶欢的手腕清洗千百遍。
“先不说这个。”叶欢仰起头,“到底是谁给冯荷下的蛊毒,这事和我们有关系吗?”
下蛊毒的法子数不胜数,秦珏只在赤平和燕月接触过蛊毒。只需要养一只小小的蛊虫放在匣子里,若是想操控谁,或是想害谁,只要让蛊虫与那人接触便是。
至于如何解,秦珏不知。
冯荷的猝死很快在大街小巷传开,秦幼得到消息后,先是叹出口气,才不情不愿地出了二司大厅。
他带人来到赤荷,猝不及防和秦珏打个照面,下意识想跪下,好在秦珏眼色使得快,秦幼才控制住自己的膝盖。
不过一柱香的时间,冯荷的尸体已经出现尸斑,面目全非。
秦幼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快腐烂的尸体,他揉了揉眼睛,绕着冯荷的躯体走了两圈,道:“真是刚死?”
“是。”秦珏道,见秦幼猛然一颤,他毫无反应。
“奇了怪了。”秦幼稳住呼吸,“先将这尸体抬走。”
“等一下。”秦珏制止道,“这尸体极其怪异,我觉得捕快们应该戴上手套。”
这不是建议,这是秦珏给秦幼下的命令。
“把手套戴上!”
捕快们戴上手套,抬起冯荷时,尸体已经如晾了三天一般硬,捕快们只能费力地将尸体挪到架子上,那堆黑血滴了一路,场景惊心动魄。
如此烈性的蛊,秦珏不由得慨叹,下蛊的人当真狠心,这怕是将千年老蛊放入了冯荷体内,才能达到一击毙命的效果。
恍惚间,秦珏才想通,冯荷身上的蛊毒不是定时发作,而是一瞬间蔓延至冯荷全身。
“秦珏,不对劲。”
叶欢靠在秦珏身后,头偏过去,在捕快们忙碌之时开始低语:“冯荷的毒是突然间生效的,在此之前毫无预兆,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中了蛊。我怀疑,是不是有人一直盯着冯荷的一举一动,在冯荷招架不住我们的逼问时,才让蛊毒发作,借此灭口。”
秦珏与叶欢不谋而合,他方才便一直思索这件事情,究竟是谁趁乱控蛊,到底是想掩埋什么事实,难不成真是为了隐藏易颜店内的内奸?
“为了一个内奸何至于此。”秦珏道,“除非,冯荷只是赤荷名义上的掌柜,幕后另有其人。”
“那冯荷就死在赤荷,而且死得那般凄惨,这样一来,赤荷也开不下去了。”叶欢摸索下巴,“到底是什么人,哪怕牺牲赤荷也要藏住?”
事情陷入一片迷茫,而秦珏更因其中牵扯之事感到古怪。
一间美甲店,背后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一桩桩稀奇事在秦珏脑中纠缠,他只觉一切都成了一团乱麻,竟然找不到头绪。
叶欢更是因为冯荷的惨死陷入沉思,原来经历投胎系统,也不能代表重生之后幸福安康,活成什么模样全靠自己的造化。
也是这一刻,叶欢下定决心,不论何时,她都必须得好好活着。
哪怕是为了家人,她也要好好活着。
……
作为目击证人,叶欢与秦珏又要去有律司录证词,连带着在门口当门神的叶骄一并被带了过来。
“怎么回事?”叶骄抱着自己的大扫帚,惊慌失措道:“这冯荷怎么死得那么蹊跷?你们不是在对峙吗,他怎么就没了?”
叶骄推了推叶欢的肩膀,“不是被你给气死的吧?”
叶欢拨开叶骄的手,语重心长道:“哥,我还没那么大本事。再说,哪有人被气死浑身淌黑血,你也说有蹊跷,这件事是有点不对劲。”
“真邪门。”叶骄努力让自己缩成一团,“宁城最近是不是犯了太岁,事一码接一码。”
“谁知道呢。”叶欢靠在椅子上,心里乱糟糟的。
好不容易碰到一个现代人,结果三观不同也就罢了,现在连命都没了。她在这个世界又变成了异类,不知道今后,还能不能有人懂她的思想,懂她的苦衷。
“叶骄,叶骄!”
徐壮壮来到等候堂,看叶骄抱着扫帚一动不动,心里忽地焦灼起来。
“是不是吓坏了?”徐壮壮坐到叶骄身边,对着叶骄的脸左瞧右瞧,缓缓松出口气,“还好。”
“好个屁啊。”叶骄扁扁嘴,眼睛也渐渐红润,“壮壮,那场景真的好吓人啊,我第一次看到那么黑的血,你说,万一,万一我死那天也像冯荷那么丑,那我在地下还怎么见鬼啊!”
“胡说什么呢,不会有那一天的。”徐壮壮掏出手帕给叶骄擦泪,“我肯定比你先下去,到时候我还陪着你,不用怕啊。”
叶欢只觉牙酸,她默默向秦珏这边移动,小声道:“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味道?”
秦珏正对眼前的场景艳羡,闻言便一本正经答道:“没有。”
“我可闻到了。”叶欢抬手轻扇,“恋爱的酸臭味。”
“恋爱?”秦珏不解,但也知道这大概是和爱情有关,“恋爱为何物?”
“啊,忘了你不知道……”叶欢思索片刻,道:“就是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做连理枝。”
是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秦珏盯着叶欢姣好的侧颜,心中泛起涟漪。
此刻,可能也不止此刻,他是真的想和叶欢谈一场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