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嗓子震住了美甲店所有人。
叶欢正在做美甲，闻言第一反应是喊小霜来她身边。小霜双腿发颤，刘华瞧见小霜的身影，立即喝道：“小兔崽子，跟我回家！”
小霜头也不敢回，快步跑到叶欢身边。刘华瞪大了眼，抬脚就要过去，面前却突然多了一把粉色团扇。
“小霜不想走，你就不要强求了吧。”唐似玉凑到刘华耳边，语气撩人，“什么事情不能好好商量呢？嗯？”
刘华的腿瞬间软了，连带着心里的怒意也成了一滩水。她扭头看向唐似玉娇媚的面庞，色心陡然升起，却听此时啪地一声，她顺势望去，看见叶欢站起身，双手在抹布上蹭了蹭。
“可以了。”叶欢甩掉手上的抹布，平静道。
刘华一头雾水，只感觉手腕上多了力道。她一低头，发现唐似玉不知何时给她手腕上绑了麻绳，足足缠了十圈，她怎么挣也挣不脱。
“妈的，你们干什么？”刘华在原地直跳脚，又试图用牙咬掉绳子，口水浸湿麻绳，嘴磨破一层皮仍是无用。
叶欢拾起绳子的源头，对唐似玉道：“等我回来，你去小霜那儿领钱。”
而后她又招呼小霜：“小霜，走了！”
刘华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叶欢牵到了大街上。
唐似玉打的是死结，唯有利器才能割断。刘华一路挣扎，困窘至极，再加上叶欢鼻青脸肿却张扬肆意，旁边还有个始终低头搓手的小霜，引得不少路人都来看热闹。
“哎，这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是要卖奴隶吗？”
“哪有这么壮的奴隶？谁买回家不得赔死！”
……
刘华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她用身体撞向叶欢。在即将触及时，叶欢闪开了身子，刘华没刹住闸，直接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叶欢看刘华拧着脸爬起，鼻头磕破一大块儿，啧啧两声道：“你当你跑步没声呢？快起来，别在这丢人。”
刘华双手捂着鼻子站起身，叶欢一拉绳，刘华便被迫向前动。吃了刚才的亏，刘华也不敢莽撞行事，只能问道：“你要带我去哪儿？这百姓可都看着呢，要是我出了什么事你可脱不了干系！”
叶欢撇过头，淡淡道：“废话真多。呐，到了。”
叶欢停了脚步，刘华仰头，赫然看到有律司三个大字。
她打了个激灵，看向同捕快讲话的叶欢，下意识就想跑。
“哎，跑什么呀！”叶欢硬生生将刘华拽了回来，“有什么事，我们进去说。”
大抵是叶欢报案的方式过于张扬，许多捕快都向三人投射目光。捕快大致了解细节后，领着三人到了十司大厅外等候。
十司虽说地位低，但向来是最忙的，也是最乱的。平民的家长里短处理起来十分麻烦，且大多数平民素质低下，公堂之上就敢骂街动手，敢接手十司的人必须具备极强的心理素质，也必须有得当的解决手段。
叶欢牵着刘华坐在石阶上，听着大厅内夫妻争执和厮打声，不禁可怜起十司的掌司。
刘华这时早已冷汗涔涔。她经常踏入有律司，且之前还在七司蹲过大牢，这地方可谓是她的噩梦，她不想涉足半步。她没想到叶欢会带她来有律司，更没想到会以如此注目的方式！
她还想着如何金蝉脱壳，捕快一声令下：“到你们了，进去吧。”
叶欢走了两步发现身后的人没动弹，再瞧瞧刘华惊恐的表情，哂笑道：“怕也没用了，走吧。”
刘华一步一顿到了大厅，直至被按在地上，她才缓过神来。
堂上，管理十司的冯掌司正喝茶润嗓，刘华咬咬牙，叩首大声道：“请掌司为小人做主啊！”
冯掌司吓得一口茶水喷出来。她抹抹嘴，看向跪着的三人，连忙道：“好说，好说。既然你先开口，那就你先说吧。”
刘华直起身，举起束缚住的双手，眼中憋出了一圈泪，“掌司，小人叫刘华，小人冤啊！昨天这女的去我家中拐走了我儿子，今天我去找她，她找人捆住我的手一路牵着我到这，让全宁城的老百姓看我的笑话！掌司，小人委屈啊！”
冯掌司转而看向叶欢，“你可知罪？”
“嗯。”叶欢点点头，“她说的是事实。”
叶欢答应得太快，且一句冤没喊，不仅冯掌司，连刘华也愣了愣。
紧接着，叶欢说道：“不过，草民也要指控。我牵着的这个女人，虐待养子，企图强.奸，吃喝嫖赌，罪不可恕。昨日我是去了她家，是因为我看见我店内的管账，也就是她的养子身上有伤。若不是我及时赶到，恐怕后果不堪设想。而且，我昨日并未对她动手，反而是她一直对我拳打脚踢。”
叶欢站起身，解开腰带，众目睽睽之下脱去外衣。她撸起衣袖，敞开里衣，绷带尽数露出，还有大片的青紫。
“草民的脸也是此人所为，希望大人自有定夺。”
叶欢脸不红心不跳，整理好衣服再次跪下。
冯掌司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当众脱衣不算大事，她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心中便有了盘算。
“这个小男孩是……”
听到冯掌司问话，小霜赶紧叩首，“禀掌司，草民名为小霜，是叶掌柜店内的管账，也是……刘华的养子。”
冯掌司这才明白，原来小霜就是一切矛盾的源头。她追问道：“哦？那你说一下究竟怎么回事。”
小霜：“她们说的都是实话。草民出身卑微，只是一个奴隶，不敢妄加虚言。当初刘华领养草民，于草民有恩，但她经常虐待殴打草民，若是时间长了，草民恐怕小命不保。”
“你个小贱蹄子，再瞎说一句试试！”
刘华出口阻拦，小霜立刻弯曲身体，不敢再说。
“放肆！”冯掌司拍案而起，“公堂之上岂容你造次？！”
刘华闭起嘴，狠狠剜了小霜一眼。
叶欢忽地叩首，缓缓道：“草民想领养小霜。”
刘华一听，顿时炸开了花，指着叶欢骂道：“老娘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冯掌司的脸色极差，她看出刘华是个讲不清道理的无赖，干脆不予理睬，转而将主要目标变成了叶欢。
“奴隶买卖需要双方同意，价格自定，不在有律司管理范畴。”
叶欢闻言，直起身体看向刘华，“开个价。”
刘华的确舍不得小霜，那是她养了五年都没碰的儿子，她做梦都想着吃进嘴里。可她听到叶欢这番话，突然觉得男色不重要，不如借着小霜狠狠敲一笔。有了钱，她什么样的男子找不到？！
刘华露出一抹狡黠，同叶欢算起账来：“我养了他五年，衣食住行都是我一人出钱，再加上我那么尽心，还有当初买他的本金……不多，五十两我就卖给你。”
“五十两？！”小霜没忍住发了声。这些年，他的吃穿用度全是他自己卖小玩意赚的，刘华不仅没养过他，还经常拿他的钱喝酒赌博，何时在他身上花过五十两？！
他是个懦弱的人，但眼下叶欢是真有心要领养他，他怎能眼睁睁看着叶欢被宰？
“成交。”
叶欢先小霜一步开口，小霜愕然，忙道：“叶掌柜，你……”
“你不要管。”叶欢扬手拦住小霜，继续道：“五十两，成交。”
刘华霎时间乐开了花。
一两转眼间变成五十两，世上竟还有这种好事？！
“不过，我也想向你讨笔钱。”
叶欢再度看向冯掌司，一字一句道：“昨日我受的伤不轻，这医疗费，精神损失费，影响市容费，哦对，这身伤还影响我做生意，再加上一笔商业补偿费……”她笑嘻嘻地看向刘华，“不多，五十两就行。”
刘华的笑容瞬间凝固。难怪叶欢方才答应得痛快，原来是在这等着她呢！
“掌司，我不同意！”刘华见冯掌司憋笑，脸上臊红，仍是坚持道：“她狮子大开口！”
“难道你就不是了？”叶欢厉声道，“这五年你何时尽过母亲的职责？小霜的生活你可曾管过？开口就敢要五十两，谁给你的狗胆？”
“你……”
“够了！”
冯掌司轻咳两声，“依本掌司看，两位都言之有理。既然刘华同意卖子，叶掌柜也肯给，那这小男孩就归叶掌柜所有了。不过，叶掌柜的医药费，刘华也得赔。嘶，方才本掌司听叶掌柜说的句句在理，这样吧，你们两人互相给五十两银子，叶掌柜再把这小男孩领回家，这案子就算结了。”
刘华哪肯吃这哑巴亏，大声道：“掌司，我……”
“够了！”冯掌司的声音响彻整个大厅，成功震住了刘华。她练就了一手假把式，像刘华这样的流氓不占少数，只能施威镇压。
“来人，让她们三人签字画押，然后送走。”
叶欢和小霜迅速签字画押，到刘华时是怎么也不肯，捕快斩断了她手上的麻绳，又抓住她的手才完成。
离开有律司时，刘华恶狠狠地瞪着叶欢，后槽牙咬得咯吱咯吱响。叶欢却一眼没理会，待离远了有律司才说了一句：“你知道我死而复生的事吧？”
刘华微怔，她确实听闻过叶欢的奇闻，不过叶欢为何提这？
只见此时，叶欢缓缓扭过头，一双眼睛瞪得溜圆，黑瞳仁只占一小部分，嘴角咧出了一个诡异的弧度。
“要是你敢来闹事，我就索了你的小命，让你直接见阎王大人。”
刘华不寒而栗，白天撞鬼，哪有比这更邪门的事？！她向后退了两步，五官拧在一起，转头朝反方向跑，不一会儿便没了人影。
叶欢收起鬼脸，拍拍小霜的肩膀，笑道：“走吧。”
她怕小霜害怕，又道：“不用怕，我故意吓她的。这样她以后就不会来找麻烦了。”
“我不怕。”小霜嘴上说着，却重重舒出一口气，“谢谢你，叶掌柜。”
叶欢双手抱在脑后，仰头望天。
小霜是个孩子，虽说是软弱了些，但他小小年纪就能自己养活自己，就这点来看，比她小时候要强上百倍。若是旁人生存于如此恶劣的环境下，怕是早就悬梁自尽，转世投胎了。
“小霜。”叶欢道，“你就没想过死吗？”
半晌，小霜才点头，“想过。但是不能。”她默了默，才说：“爹临死前说过，她希望我好好活着。”
原来如此。
人啊，果然是需要一个精神支柱，否则不一定哪天就垮了。
叶欢大脑忽地刺痛。她立在原地，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从未见过的画面。
“救我……”
“回家……”
梦里出现的火光再度出现，她甚至依稀能看到个人影，不过只是大概轮廓，她完全看不清对方的模样。
“叶掌柜。”眼见着叶欢脸色越来越差，她不由焦急，“你没事吧？”
“真是见了鬼了。”叶欢扶额呢喃，“没事，可能是这几天没大睡好。”
叶欢站了许久才从眩晕中缓过劲来。她脸色依旧苍白，强扯出抹笑道：“对了，你姓什么？是跟了你那养母的姓吗？”
小霜：“我没有姓。”
叶欢一怔，小霜继续说：“我不知道爹姓什么，也不知道阿娘是谁，又不想姓刘。”
感情是个没有户籍的人啊。
叶欢眨眨眼，轻笑道：“那你以后就姓叶。”
小霜难以置信地抬头，炽热的太阳下，微风吹过他的发丝，冷却不凛冽。
“以后，你就叫叶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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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荣手持密报，疾步跑向养心殿。侍卫看到他的身影便去禀报，没多久，养心殿内走出两个男仆，高荣靠近时直接迈步走了进去。
“奴才拜见女帝。”
高荣的声音颤抖，秦世离睁开眼，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启禀女帝。”高荣犹豫不决，最后见秦世离坐正身体，才叩首道：“秦阁主，他，他要派男子进有律司啊！”
历届有律司的掌司全是由女子担任，未曾出现过男子为官的先例。高荣本以为，秦珏当上玄机阁阁主已足够荒唐，大肆招揽男子入阁亦是破了规矩，但没成想秦珏还要安插个男子进有律司。什么方便监视都是借口，他就是想借此机会抽皇家的脸！
高荣本以为秦世离会勃然大怒，已然做好了遭到辱骂的准备。不料秦世离嗤笑一声，缓声道：“就因此等小事慌慌张张？高荣，你确实老了。”
高荣猛地抬头，秦世离由内而外透露着闲适，全然不像动怒的模样。他不知秦世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试探道：“女帝，可这男子入有律司，不可啊。”
秦世离侧头挑眉，“有何不可？”
高荣：“男子为官……”
“男子又如何？”秦世离自上而下扫了一眼，“你不是男子？”
“女帝误会了！”高荣急忙辩解，“老奴就一阉人，怎能和那为国效力的顶梁柱相比？自宁国创立以来，从未有过男子担任掌司啊！”
秦世离猛然变了脸色。她敛起笑容，俯身如鹰，盯得高荣浑身冒冷汗。
“男子怎的不可？”秦世离道，“当初朕令秦阁主掌管玄机阁，现下不也好好的？高荣，不要因为是个阉人就看轻自己，燕月历史上有一个阉人只手遮天，称帝为王，你怎的就不可？”
“老奴不敢！”高荣近乎哭诉，“就算给老奴十个胆子，老奴也不敢啊！”
秦世离转过头，云淡风轻道：“朕不重男女，只重能力。”
她拾起瓷杯，慢慢抿了一口茶水。
“只要能护住宁国，怎的都可。”
作者有话要说：阳了，停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