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欢始终认为,萧玉真只是笨了点,压根没想过她简直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
“你把瑟音坊炸了?”叶欢声音走了调,她瞪大双眼,“瑟音坊那么大的地方,都让你炸没了?”
萧玉真挠挠头,在叶欢一声声的质问中低下头。
“差不多吧。”秦珏替萧玉真回答了叶欢的问题,“从她住的房间,一直到楼台,都受到了波及。好在没有人员伤亡,不然你就见不到她们俩了。”
萧玉真面色涨成了猪肝,秦珏明里暗里指责她,她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想争辩,又找不到争辩的方向,只能认错:“我也不知道硝石加硫磺威力那么大,我真就只用了一点,想把我房顶上的人炸了,没成想……”
她说到关键处停了口,因为眼前的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她,她着实没脸再说下去。
叶欢头疼不已,她将萧玉真安置在瑟音坊的本意,就是为了确保萧玉真的安全。秦珏派人看守,也是为了萧玉真离开宁国之前平安无事,谁知两人好心办坏事,看住了歹人没看住萧玉真,弄得瑟音坊跟着一块遭殃。
她瞥向萧玉真,道:“你们两个不能再待在宁城了,闹出这么大动静,就算没人注意到你们,也会引起点风波。”
“确实。”秦珏附和道,“你们两个的命现在连在一起,想活着的话,就赶紧回燕月。”
何容玥当然百般不愿,他厌恶燕月,也厌恶萧玉真,先前已经同萧玉真大吵一架,这几日一直冷战,姐弟俩连面都没见,他怎会乖乖和萧玉真回燕月。他垂下头,一言不发,用沉默来表达自己的反抗。
在场的人对何容玥的情绪一清二楚,萧玉真对叶欢使眼色,叶欢耸耸肩,旋即别开脸看向别处。
要她再劝?想都不要想。
萧玉真叹出口气,道:“皇弟不回去,我也不回去。”
叶欢早料到萧玉真会这么说,她没什么反应,但秦珏变了脸,道:“不回去?我不是在劝你们,是让你们知道,你们必须回燕月。”
叶欢第一次看见杀伐果断的秦珏,面对两个皇子丝毫不惧,完全是在下命令。秦珏板着张脸,道:“你们的命,等打起仗来一文不值,到时遍地骸骨,谁会管你们的尸体姓甚名谁?到最后都是野狗嘴里的食儿罢了。燕月现下乱成一锅粥,你们待在宁城,也是在给燕月添乱。萧玉真,你是燕月下一任女帝,你忍心看着燕月的子民遭赤平践踏?还有你何容玥,现在让你回燕月,不是让你受辱,是给你谋一条生路。赤平人最喜欢做什么事你知道吗?她们最喜欢把男子折磨得半死不活,尤其是模样俊俏的,你若不走,赤平人就会把你带走!”
秦珏一口气说出一串话,从各个方面剖析,其实还是在劝萧玉真何容玥回燕月,只是语气严厉些。
叶欢感觉得到,秦珏是真急了,不然他不会对不争气的姐弟俩浪费口舌。姐弟俩若是再不给面子,叶欢保证,萧玉真何容玥一定是被人绑回燕月的。
“容我再想想吧。”何容玥道。
“不行。”秦珏回绝,转头看向叶欢,“明日去帮她们请个路引。”
叶欢应下,何容玥的眼睛忽地红了,杂着细微的啜泣,在空荡的小院内极为明显。
萧玉真见不得何容玥哭,想说点好听的安慰一下,叶欢对她摇了摇头,她一愣,旋即没了气焰,捏紧拳头,视线落在何容玥身上久久未移。
秦珏的小院不适合居住,叶欢只能将人领回自己家,但她家的干净房间有限,便将人塞到徐壮壮那儿。
徐壮壮瞧见两个黑人,许久才回过神。她知晓细节,听叶欢解释后,对于萧玉真炸了瑟音坊一事,她同叶欢的反应一样,之后一直用看傻子的表情看萧玉真,不加丝毫掩饰。
瑟音坊炸得半个楼阁焦黑,叶欢路过看了一眼,只觉韦霄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碰上萧玉真这个不靠谱的主子。瑟音坊一日流水千两不止,韦霄修补瑟音坊起码半月,这半月的损失他能向谁要?只能忍气吞声,背地里自己倒苦水。
萧玉真洗去一身灰,总算能看清本来模样。叶欢备了点吃食,何容玥把自己关在房里不肯出来,叶欢也不想请,干脆全便宜萧玉真。
萧玉真的确饿极了,一口烧鸡一口馒头,全然没有公主的雅相。她噎得捶胸顿足,叶欢倒杯水救她一命,大口喘息时,叶欢问道:“你从哪弄的硫磺?”
硝石是萧玉真从茅坑里捞的,可硫磺并不容易搞到,这些天萧玉真没出门,她又是从哪弄得硫磺?而且一下炸了大半个瑟音坊,硫磺量应当不少。
“我也不知道。”萧玉真继续大口吃肉,“今早睡醒,一个包袱突然出现在我床边,上边还标注是硫磺。我哪里知道硫磺威力那么大,早知道不全用了。”
叶欢对萧玉真的印象,从蠢货变成了脑残。
“你都不知道是谁送的,你也敢用?”叶欢扶额,更替韦霄委屈,“真是人才。”
萧玉真才反应过来这件事,她嘴里叼着个鸡腿,眨巴眨巴眼,才道:“也对啊。”
叶欢庆幸那人给萧玉真的是硫磺,万一是毒物,或者是比硫磺更猛的东西,恐怕宁城难逃一劫。
照萧玉真的说法,她挖硝石在先,应当是有人注意到她的举动,才给她匿名送了硫磺。硫磺不好弄,一般只有武将可以接触,宁国上下,最能接触到硫磺的只有管安,可管安人在东关,哪有时间给萧玉真送硫磺?
这硫磺,到底是谁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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瑟音坊爆炸时,贺乔正守在屋顶。
萧玉真的房间不知从何时起,就有一股难言的臭味,贺乔几度怀疑萧玉真吃喝拉撒都在房间里解决,否则一个正常人,哪里会把房间弄得尽是茅厕味。
他修的是暗器,接触到的理论不多,压根没想过萧玉真会策划一场爆炸。当轰地一声响起时,贺乔眼睁睁看着房顶掀起,他立即闪身,却也受到波及,一股力量将他从房顶撞下去,一直滚到地面,人直接没了意识。
秦珏去瑟音坊查看情况,陆释疑一并前往,趁乱带回贺乔。贺乔脸上尽是血污,从高处跌落,骨折是免不了了,幸好没缺胳膊少腿,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他不会死的。”
程之禄看向躺在床上的贺乔,掐指一算,得出结论。
屋内的人莫名松出口气,尤其陆释疑,贺乔是她的继承人,若是贺乔没了,她要再从头培养一个,实在困难,出于私心,她也不希望贺乔赴死。她捏紧拳头,巴不得将萧玉真千刀万剐,贺乔费尽心思保护,萧玉真不领情,反倒要炸死贺乔,谁能忍下这口恶气?
反正她忍不了。
贺乔全身上下缠满绷带,陆释疑每看一眼,怒气就升起几分。秦珏察觉到陆释疑的情绪,道:“贺乔我亲自看守,都散了吧。”
得了命令,众人便离开房间。程之禄刚起身,秦珏开口道:“之禄,你留下。”
程之禄又坐下,陆释疑临走之前瞄了程之禄一眼,才缓缓合上门。
秦珏的视线一直落在贺乔身上,当初贺乔苦苦哀求秦珏,才得到了出宫的机会。秦珏深知贺乔不想拖玄机阁后腿,私下拼命练武,他可能从未想到,自己会被燕月人阴了。
思及此,秦珏看向程之禄。程之禄对上秦珏的眼,露出一抹不明的笑,“阁主,想问我什么?”
“前日,你去哪了?”秦珏问道。
“回了鹤云观。”程之禄答,“那毕竟是我长大的地方,好不容易出宫,我想回去看看。”
“你给唐似玉的那封信,到底写了什么。”
“阁主,我不能说。”
“贺乔受伤,和你有没有关系。”
“没有。”
秦珏沉下脸,似在探究程之禄说辞的可信度。
“阁主,你不信我吗。”程之禄苦笑,“我说了,我现在为玄机阁卖命,倒戈对我有什么好处呢?再者说,贺乔与我无冤无仇,我弄死他有什么价值?阁主,我没那么大本事。”
信任,是玄机阁做事的基础。
秦珏那一批铸造出的全是冷血怪物,根本谈不上信任,可他成为阁主之后,不想培养出一群只会杀人的工具,开创了玄机阁前所未有的管教模式。他最强调的便是信任,他信任玄机阁的每个人,玄机阁的每个人也信任他,唯有程之禄是个例外。
多年积累的经验,告诉他程之禄不可信,程之禄与阁中人交谈甚少,更是谈不上信任。
此次出宫,程之禄虽是被梁飞飞和秦幼绑架,但程之禄坦言,她也有她的目的。
程之禄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阁主。”程之禄轻吁口气,“贺乔被炸伤,真的是个意外。我也是偶然算到,立即将此事告之于你,时间久了,贺乔恐怕命都保不住。尽管如此,阁主还是不信我吗?”
贺乔受伤,的确是程之禄突然算出来的。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晌午,程之禄动动手指,坐在石凳上,道出贺乔受伤的事。
即便如此,秦珏仍是觉得程之禄不对劲。
那份从始至终的淡定,像是在为了掩藏什么,而特意立起来的伪装。
简直虚假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