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珏的身子是在与叶欢交合后出的问题。
事后大约一个时辰,秦珏下腹胀痛,他打坐运气,发现体内的气比与唐似玉缠斗那日还散。他着急收气,许是哪里差了火候,竟硬生生吐出一口老血。血的颜色红得发黑,格外碍眼,秦珏蹭去血渍,晚间便纵马回了宫中。
他精通医术,知道自己身体是何情况,蛊毒并非寻常医师能调节的,再加上行房事,怕是亏了阳气,原本蠢蠢欲动的蛊毒才愈发大胆。
虚语的人失了军心,面上不说,实际上人心惶惶,皆为秦珏捏了把汗。
秦珏回到玄机阁,撑着身子,去翻寻有关蛊毒的资料。他对蛊毒了解片面,譬如他身上的这只,完全看不透路子,要如何才能为自己续命,是眼下最急迫的事。
秦珏逐字精读,生怕错过关键信息。虚汗浸透衣领,秦珏眼看到了极限,一段文字令他打起精神。
-烈蛊无解,但以毒攻毒,体内相融,可延寿。略危,慎行。
以毒攻毒,也就是说,秦珏须得找能与蛊融合的毒,找比蛊毒更强的毒,去压制体内的蛊。血池的毒行不通,秦珏思索片刻,起身去玄机阁的仓库。
玄机阁的仓库可谓是一个藏宝阁。初代阁主是个神棍,看到什么都说有灵气,慢慢地,捡回来一堆破烂,堆在一方天地中,却没用过一次。手下要扔,她又不准,竟以命相挟,称谁动杀谁,而后杀鸡儆猴,之后玄机阁便立下规矩——玄机阁仓库物品只进不出,擅作主张者,杀无赦。
朝廷送来的宝物,天下搜刮的奇珍,还有路边随便捡回来的一块破布,全堆在玄机阁的仓库之中。秦珏偶然进过玄机阁仓库一次,霉味冲得他头晕眼花,他上任之后,第一件事便是毁了这荒谬的规矩,将废物清扫而出,打了木架,放了木箱,将各类物品排列整齐,又大开三天三夜放味,才让仓库干净。
若没记错,他当年亲手将赤平献来的毒香放在木架顶,怕有人不小心当熏香用了。他踩在木箱上,伸手一扫,手里便多了一个巴掌大的香炉。
死马当活马医,反正没有比现在更差的情况了。
秦珏回房,吹起火折子,点燃毒香。一阵紫烟升起,香味与寻常香料无异,秦珏凑近闻了两下,内脏便不受控制翻涌。他手抓木桌,用尽力气不让自己倒下,他眼眶发青,抬眸盯着越来越浓的紫烟,手掌开始发麻。秦珏失了力,身子一歪,摔倒在地。
蛊毒与毒香的双重作用下,秦珏的灵魂仿佛剥离,人一直向外排虚汗,大脑麻痹,根本不能思考。
他合上眼,再睁眼时,香料焚烧殆尽,只留余香。
秦珏盘腿而坐,竟觉身体轻松无比,不过衣物被汗水浸透,着实不大舒服。他走进浴房,褪去衣物,热水沾身,更是畅快。
以毒攻毒的法子不能乱用,是药三分毒,许多毒物入药讲究剂量,药阁开药方时千叮咛万嘱咐,怕病人吃了出事。当然,绝大多数毒物药用价值高,药阁却不敢轻易使用,怕病人顶不住一命呜呼。
这条路算是让秦珏赌对了,他给自己把脉,脉象平稳许多,又试着运气,气竟乖乖地聚在一起。他对赤平毒物了解不多,眼下,他的确清爽不少,至于有何危害,他现在不想考虑。
香炉中仅余残灰,秦珏捻起一点放在纸上包好,又去翻阅资料,查找与香料相关的蛛丝马迹。
他万分投入,却不知,玄机阁外,已是过了两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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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欢日日去秦珏家门口守着,连续两日未断,终是让她见到了人。
秦珏头戴面纱,一袭白衣,□□是一匹灵动白马,腰间挎着个布袋,不知里边是何物。
叶欢坐在秦珏家门口的石凳上,远远瞧见那道白影,脑中空白片刻,旋即阔步向秦珏跑去。
秦珏看着向自己飞奔而来之人,随即下马,手拽缰绳,撩开面纱。见叶欢眼下结了一层雾,秦珏心不禁一软,问道:“你怎会在我家?”
“我来找你啊!”叶欢打着哈气,话音哆哆嗦嗦,“我去虚语,那个小屁孩说你递了辞呈,我只能在你家门口等你。”
秦珏的确是告诉梁飞飞,若是叶欢寻他,随便编个理由糊弄过去,未成想梁飞飞编出的理由如此荒诞,像是在行大不敬之举。秦珏不恼,他只是想不常回虚语也好,省得叶欢踏进虚语,陆释疑只能躲进画室,不敢现身。
“嗯,我不去虚语了。”秦珏要去开锁,瞥见门缝的距离不对劲,他伸手一推,门吱呀一声打开。
叶欢看着自己的杰作,对上秦珏视线后讪笑,秦珏叹出口气,道:“倒是替我上把锁。”
“我天天来,不会丢东西的。”叶欢嘿嘿傻笑,秦珏牵马进院,叶欢紧随其后,寸步不离。
白马一直养在虚语,院内并未建起马棚,秦珏只得将白马安置于古树之下。他招呼叶欢进屋,烧水沏茶,动作行云流水,叶欢撑着下巴在一旁观望,怎么瞧怎么欢喜,秦珏被叶欢看得不自在,轻咳一声,道:“喝得来普洱吗?”
叶欢平时顶多喝茉莉,古代的茶太醇厚,她受不来。她压根没听清秦珏问什么,含糊应了一声,目光一直随着秦珏的身影,直至秦珏递给她一杯黑红的茶水,她喝了一口,苦涩在她口中蔓延,她龇牙咧嘴,彻底回过神来。
“这什么?”叶欢吐出舌头,将茶水搁置一旁。
秦珏瞧她,慢悠悠喝上一口,嘴里并无茶香,“我方才问过你了,你说你能喝普洱。这是我珍藏许久的,别浪费。”
句句诛心。
叶欢看着那杯茶,相似的液体居然有整整一壶,叶欢双眼发黑,硬着头皮把杯里的东西咽下去。她算是知道喝茶为何提神,不是茶多酚作怪,十有八.九是苦清醒的!
往日有人这么祸害秦珏的茶,秦珏定要大发雷霆,给对方一个脸色。但今日,叶欢不会品茶,他却还是放任叶欢一杯接一杯地喝,看叶欢愁眉苦脸,他觉得好笑。
“罢了。”秦珏拦住叶欢准备倒茶的手,“莫要再喝了。”
叶欢胃中温热,止不住打了个嗝。她抹抹嘴,见秦珏状态极佳,试探道:“这几日,你是不是回宫了?”
秦珏一顿,才应下一声。
秦珏身份特殊,回宫是应该的事,他的顶头上司不是一般人,叶欢理解。可是,秦珏服了避子汤吗?两日过去,不会扎根发芽吧?
“秦珏,那个……”
叶欢欲言又止,从脖子到脸红透了,秦珏挑眉,不明所以,“怎么?”
“那个……”叶欢咬住下唇,身子向前凑近些,“你那日之后,服避子汤了吗?”
秦珏这才反应过来,叶欢脸红什么。
他突然泛起苦涩。自幼在玄机阁受到摧残,积累寒气,身子骨早就不如寻常男子,而且他又中蛊毒,百般纠织下,他能再次看到叶欢已是幸运。那日他不顾一切要给叶欢,却给自己带来祸患,想来,就算真的有了,怕也是会滑胎。
“你不必担心。”秦珏耷拉嘴角,“不会有的。”
秦珏满面愁容,叶欢心里不是滋味,拉住秦珏在案上成拳的手,轻抚两下,道:“你别多想,我是觉得现在没给你名分,怕你落人口实。当然,你要是现在想嫁,我现在就找人说媒下聘,现在就娶你!”
叶欢眸光闪烁,炽热灼人,烫得秦珏心窝涌起暖意。
好像从一开始,叶欢便是这般无所顾忌,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应了那句话——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她对秦珏不带偏见,众人眼里,秦珏是异类,叶欢发掘出他无限可能,愿意同他说话,不会因身份望而却步。这样一个人,值得秦珏托付真心,既然叶欢对他毫无保留,他也应当将自己能说的事全部告诉叶欢。
“叶欢,我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对你讲。”
秦珏忽地严肃起来,叶欢不解,身子却下意识坐直。
“你讲。”叶欢心跳加快,“我听着。”
秦珏娓娓道来:“那日你来告诉我唐似玉轻薄你,我问有没有别的,实际想问唐似玉有没有对你下蛊。”
叶欢蹙眉,秦珏为何会知晓蛊毒一事?她瞳孔骤缩,一个不祥的预感陡然升起。
“是因为我中了蛊。”秦珏声色平静,不杂其余情绪,“叶欢,我不想瞒你,我闭关三日,是因为与唐似玉缠斗时中了剧毒,与蛊相冲,才那般疲惫。叶欢,我至多有一年光阴,而且这一年我得好生养着,那日与你同房,身体吃不消,所以回宫找续命的法子。好在我找到了,不过日后如何,还能坚持多久,我说不准。此时说这番话确实残忍,我不想连累你,若是你真心喜欢我,我们就相伴走完最后一程,此后你怎样由你自己定夺。若是想玩,我们就算了吧。”
叶欢听完秦珏的肺腑之言,人由内而外冒出寒气。
什么叫中了蛊毒,什么叫至多还有一年,秦珏明明神清气爽在她眼前,怎会是将死之人?
她意欲拆穿秦珏的谎言,秦珏脸上一片真挚,压根寻不到漏洞。
房间之内,两人相顾无言,院内的白马哼叫,对着古树尥蹶子,像是在为两人活跃气氛。
“我知道了。”良久,叶欢终于开了口。她握住秦珏的手,勉强扯出一抹笑,道:“不就是蛊毒吗?你放心,我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