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赪原看着赵大老爷离开的方向,眸光森冷,见俞旼珏脸上不见怨气,敛了眼眸道:“此刻出发?”
“家都还没有收拾,怎么就能走?”俞旼珏笑笑,“路途遥远,总要先备着些家当才行。”
“拾些细软便可。”景赪跟着俞旼珏走进屋里,“路远,无需携带家当,路上不太平。”
“会有劫匪?”俞旼珏心里多少有些数,眼中露出担忧,“那我们该去什么地方落脚才好?”
“阿珏原想去哪?”景赪垂眸凝视着俞旼珏。
“……去吉州啊。”俞旼珏瞅了景赪一眼,用明知故问的表情看着景赪,“送你回家,我顺道去你家做客,往后我可要赖着阿九你了。”
“自担扫榻待承。”景赪眼眸柔和,薄唇勾起,轻声道,“阿珏能随我归家,我心甚喜。”
这话听着怎么怪怪的。
俞旼珏看着景赪,心里扑通扑通地跳,不由自主的想笑,却又硬是压着嘴角,支吾其词道:“那你肯定要好好招待我,你在我家这段时间,我可是好吃好住地对你,到你家后,你可要双倍的还我。”
“自然该是如此。”景赪听话地点头。
“我本来是多少有点舍不得三山屏的,但我现在却又很期待能去你家。”俞旼珏终于乐着笑出了声,“阿九,有你陪着我真好!”
希望你以后也能一直陪着我!
“不必牵挂于心,日后可再回还。”景赪似是扫了眼屋里的陈设,随后道,“无甚能带出门的,只需买些白面做干饼饹馍便可。”
“好。”俞旼珏也不懂在古代出远门要备些什么,以前看电视的时候,富贵人家是用马车拉着家当,而穷苦人家,只背着一个干瘪的布包裹。
但吃的肯定要准备,再有就是防寒的衣物。
俞旼珏看着景赪道:“阿九,现在动身去吉州,会不会在半道就下雪?”
“会。”景赪蹙眉,沉吟片刻,才道,“阿珏,天寒路远,我们可待过冬再出行。”
“诶,我也想啊!”俞旼珏叹气,无奈道,“但我怕再留,会给三山屏惹来麻烦,民不与官斗,我们还是走为上策。”
其实自己如果真是大煦本地人,或许都不会走。但耐何自己是穿越过来的,一个身份有争议的黑户人员,最怕的就是与官府扯上关系。
所以只能选择走为上策,最起码到了阿九家里,会比现在安全……些吧?
景赪眼眸闪过寒光,极轻地冷哼了一下:“官!”
“阿九?”俞旼珏看着他,“什么?我没听清。”
“无事。”景赪摇摇头。
“阿九,你说……你家里人会欢迎我吗?”俞旼珏有些忐忑地抓了抓自己半长不短的头发,“我是不是再去剃回光头比较好?”
“无妨,阿珏大可不必担忧,我在吉州,也只得我一人。”景赪眸光滑过俞旼珏那刺团似的头发,露出浅浅的笑意,“待日后头发长长,也便无人再留心于你。”
“那好吧,我到时包块头巾。”俞旼珏说完,转身开始去收拾他该带走的行李。
自己背篓里面的东西,还有那串佛珠,银子,和两身衣服,半路破庙露宿,还要带被子,草帽和装水的碗,夜晚还要备好火把。
然后就是阿九的那身衣服,虽然破损严重,但还能卖了换回几个铜板,阿九的腰带,阿九的靴子,阿九的剑……
剑呢?
俞旼珏在床头没找到剑,回身同景赪道:“阿九,你的剑……”
景赪正站在门口,从门边将剑拿起,反手提着将剑柄递给俞旼珏。
剑怎么放在门边了?放在那么当眼的地方,不是该放在门后面吗?
俞旼珏想不出所以然来,只得作罢。
接过剑,全部东西放在一起,俞旼珏再想了想,发现能带走的,也就只有这几样东西了。
十只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
心里陡然涌起一阵酸涩,俞旼珏莫名地感到很难受。
景赪一直站在身旁凝视着俞旼珏,见他方才还乐呵呵地寻物什,此时忽而立于原地,垂头不语。
景赪紧抿着唇,眸中闪过愠忿。
不过俞旼珏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没一会儿,他又动了。
俞旼珏转身走到景赪面前,眼眶泛着些许的薄红,手一伸,牵住了景赪的衣角,随即露出笑容来,乐道:“再有阿九你,我出门要带走的,就齐全了。”
景赪凝视着俞旼珏,忽然伸手碰了碰俞旼珏的眼尾,一触即离,轻声道:“阿珏不气,待到了吉州,无人敢欺你!”
“真的?!”俞旼珏微微睁大眼睛,上下看了看景赪,在心中猜测对方的身份,但却没有直接问,而是欣悦道,“那以后我可归你罩着了。”
“罩?”景赪已经习惯从俞旼珏嘴里时不时蹦出几个陌生的词句。
俞旼珏笑着道:“就是以后你要保护我,照顾我,给我好吃好喝好住!”
“定当如此。”景赪点头。他自从被俞旼珏救了之后,从来都是好吃好喝好住着的。
俞旼珏将他自个儿有的,都与自己同享,自己又怎能负了他!
“那我可要好好记下来!”俞旼珏说着,转身跑到床边,想了想,又跑回景赪的身旁小声道,“阿九,你去门外站一小会儿,我叫你再进来,可以不?”
“好。”景赪想也没想,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俞旼珏见景赪走了出去,忙跑到床边,将床底下的背篓拖了出来,在背包里快速找出一样东西,然后又将背篓塞进了床底下。
俞旼珏站在门边,朝背对着门的景赪小声道:“阿九,你可以进来了。”
景赪回身走了过来,俞旼珏后退两步让他进了屋。
“好了,阿九,你将刚才说的,以后要保护我,照顾我,给我吃好喝好住好的话再说一遍。”俞旼珏打开了录音笔的录音功能,然后将录音笔放在桌子上。
景赪先是看了眼桌上放着的黑色微型录音笔,而后凝视着俞旼珏道:“待阿珏随我回了吉州,我定当好好待阿珏,阿珏事事不必烦心,我一应俱为阿珏打点妥当。”
“好!我录下来了,保存!”俞旼珏将刚才录的音频保存起来,笑眯眯地举着录音笔同景赪道,“证据我有了,你可抵赖不了的。”
“我自是言行一致,必不敢诳阿珏。”景赪眼眸深沉凝视着俞旼珏。
“……我信你就是了……”俞旼珏被景赪看得有些羞,觉着自己可能有些过分了,于是又大声道,“我同你去了吉州,肯定也会帮你做事的,阿九你放心,有我跟着你,你吃不了亏!”
“阿珏讲的这话,我自是笃信的。”景赪点点头,这才将目光转向桌上的录音笔,语气疑惑道,“阿珏,这又是何物?”
“这是录音笔。”俞旼珏拿起桌上的录音笔,调出录好的音频,然后神秘地同景赪一笑,故意压低声音道,“阿九,待会你将听到你从未听过的声音,可要稳住不能慌。”
景赪缓缓点了点头,当真是将双脚稍微又分开了些,似是在稳住身体。
俞旼珏在心中偷乐,按下了录音笔的播放键。
“待阿珏随我回了吉州,我定当好好待阿珏,阿珏事事不必烦心,我一应俱为阿珏打点妥当。”
录音笔清晰地将刚才录下的音频完整地播放了一遍。
景赪身形站的很稳,但他脸上却难得露出了震惊的神情,眼眸望着俞旼珏,闪过一丝骇异,低声道:“阿珏,这……又是哪位大罗神仙的神器?!”
“就说不是什么神仙,这叫录音笔。”俞旼珏拉着景赪坐到窄凳上,笑着道,“阿九,你听见你自己的声音,觉着像吗?”
“不甚相似,而我亦知,确是我的声音。”景赪震惊的表情已然在渐渐淡去,很快又回到了平日沉着冷静的样子。
“听自己的是不像,但听别人的,没差别。”俞旼珏对着录音笔说道,“阿九,我们要去你家了。”说完,保存音频,再选择播放。
“阿九,我们要去你家了。”
“阿九你听我的声音,是不是一样。”俞旼珏看着景赪露出顽皮的表情。
“嗯,确是一样。”景赪眼眸柔和,同俞旼珏道,“阿珏可否让我看一眼这录音笔?”
“可以啊,来,我教你怎么用。”俞旼珏手把手教景赪怎么使用录音笔。
景赪学会使用录音笔之后,之前一直拿在手里的手表就被放在了床头。
俞旼珏烧饭的时候,景赪坐在灶膛前烧火,还想录下干柴被火焰烧到爆裂的声响。
晌午刚过,苏村长带着苏和,马三还有方五一起过来了。
几人这次不似往日那般的欢喜,个个都蔫头耷脑的,苏村长更是说自己没脸再见俞旼珏,只是范村长同白村长已被气得躺在床上,他这才厚着脸皮过来。
俞旼珏照往常一样,给他们倒水。脸上没有怨言,说话时也带着笑意:“阿叔这说的是什么话,怎地就没脸来见我了?阿叔有什么错?三山屏的人又有什么错?错的是那些个与官府勾结,滥用职权的恶人,我知道阿叔不是坏人,阿叔别为这事往自己身上找原因,我们都没有错。”
“俞公子……是我们三山屏留不住你……”苏村长哽咽道,“咱这旮旯穷,护不住俞公子,再好的贵人都留不住。你同九公子,你们去吉州,吉州是景大将军的地盘,没人敢在吉州造次生事!”
“我们也是这么想的,我同阿九也已经决定要去吉州,阿叔,你们不用替我们担心,我们能护着自己。”俞旼珏笑着道,“你们照顾好自己就行了,旁的不用操心。”
“诶,好。”苏村长不住的点头,苏和在一旁悄悄地抹泪。
“对了,这是店铺的图纸,阿叔照着这图请木匠来做,该是可以的。”俞旼珏将昨晚画好的图交给苏村长。
苏村长接过图纸的时候,哽咽着说不出话了。
俞公子这都被逼着离开了,却还记挂着那间店铺。
“还有这个,是店铺的纸契。”俞旼珏又拿出了店铺的买卖纸契,将之放在了马三的面前,“三哥,我将店铺交给你打理,日后如果真有人去租柜面,你代我收租,给你两成当作帮我打理店面的酬金。”
“这、这可万万使不得!”马三大吃一惊,连连摇头又摆手,“我会看好店铺,可我不能收你的银子,俞兄弟,我不能收!”
“亲兄弟明算账,三哥如果不收,我去吉州的路上,定是心不安的。”俞旼珏将纸契按在马三的面前,正色道,“往后我那店铺可不能被人给砸了,三哥,你要同我看好我的铺子。”
“马三,你就同意了罢,你俞兄弟是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收了罢。”苏村长也出言相劝。
马三这才伸手收了纸契,郑重地点了点头,道:“俞兄弟放心,铺子在我马三的手里,谁也不敢在店面里闹事!”
“我也会帮忙的!”方五边吸着鼻子边扯着嗓子喊。
苏和不甘落后地也喊道:“俞大哥,我也会帮忙的!”
“好,谢谢你们。”俞旼珏笑着同马三道,“三哥,往后你就是三山屏商铺的管事了,要代我照顾好五哥还有阿和,日后我回来,要是发现你欺负他们,我可是要扣你工钱的。”
“俞兄弟尽管放心,我待他们如亲手足,定会照顾好他们!”马三保证到。
几人又说了会话,苏村长还想留下银两,被俞旼珏拒绝了。
送走几位客人,俞旼珏坐在桌边发了会呆。
景赪连录音笔都不玩了,站在一旁注视着俞旼珏。
俞旼珏的坏心情总是很快就会平复,他喝了大半碗水,就又朝着景赪露出了笑容。
当天晚上,俞旼珏以为自己会失眠,却没想到一碰到床,立即就睡着了。
大概是因为要离开三岸屏已是尘埃落定的事,也没什么好再纠结的了。
景赪一直坐在床边,黑暗中看不清他的神情,但能从他坐着的姿势看出,他在看着俞旼珏。
俞旼珏睡熟了之后,无意识向着景赪这边靠。
景赪这才轻轻地躺在床上,俞旼珏感觉到了他,立即就扒住了景赪的右边肩膀。
就在夜静更深时,俞旼珏放在床头边的微型监控器,骤然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