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腌好的咸鸭蛋,所以俞旼珏煮的是稀饭,再炒碟青菜,青菜里有几片半瘦不肥的肉。
煮好的咸鸭蛋剥壳先放在空碗里,再拿筷子从中间压开成两半,然后选了半大点的勺到景赪的碗里。
俞旼珏腌制咸鸭蛋的功夫深得姥姥真传,蛋黄不仅油汁四溢,还层层起沙,蛋白也入味好吃。
景赪就着半个咸鸭蛋,吃了三大碗稀饭。
俞旼珏在对面看着,决定下回再多腌些鸭蛋。
谁吃最后谁洗碗,往常洗碗的都是景赪,但今儿他手受伤了,碰不得水,俞旼珏于是抢着收拾桌子。
“咸鸭蛋好吃,下回要是再有鸭蛋,我全拿来腌着吃。”俞旼珏边擦拭桌面边道,“阿九你今儿别洗澡了,你那手伤着,不能碰水。”
景赪没应,只低头垂眸安静坐着。
“咋不乐意啊?”俞旼珏和景赪相处时间也不长,却轻易就能察觉出对方情绪的波动,像此时,这人仍旧还是想去洗澡,“诶,洗洗洗。”爱干净总是没错的。
俞旼珏没法子,只得先洗了碗,然后跑进柴房里捣鼓了一阵子,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医用防水膜。
“我帮你将右手缠起来,阿九你洗澡的时候,记着要小心点,”俞旼珏帮景赪包扎手臂,还不忘叮嘱他要注意着伤口,“要不,我同你一块儿洗,随便帮你看着别弄到伤口?”
景赪的注意力一直放在缠着手臂的防水膜上,这时一听俞旼珏这话,倏然抬眸看了对方一眼,抿着唇摇了摇头:“无需,我会留心。”
“那行,你自个儿当心些,回来我同你换药。”
俞旼珏又进了柴房,将换药要用到的东西拿了出来,本想同景赪说今儿不用他挑水,结果出来一看,连人带桶都不在家。
……算了,这么大个人,应该是有分寸的,挑水用的是肩膀,随他去吧。
暂时没事儿做,俞旼珏找出了从苏村长那换回的铜板,用草绳将二十二个铜板串成一串,放着备用。
明儿会有人来帮盖厨房,因为不包饭,所以要付的铜板比平日多了四、五文钱。
往常村里叫人帮忙盖房子,大人一般是给十七、八文钱,但包饭,不包饭的,算一顿两文钱,需多给四文钱。
俞旼珏按村里的规矩来做,虽然他帮着村里想出了不少能赚钱的营生,但一码归一码,该给的钱要给,不能多给的钱不多给。
当个立场坚定的人,往后和村里人相处时,才不易被人当成冤大头来宰。
景赪用左肩挑着水回来的时候,俞旼珏赶忙跑过去帮着提水桶、拎装有换洗衣裳的竹篮。
“手没事儿吧?痛不痛?”俞旼珏提着水桶放好,并盖上木盖,见景赪摇头,又拎着竹篮去后院晾衣裳,“先坐着,我待会儿来同你换药。”
俞旼珏晾好景赪的湿衣裳,甩着手朝景赪走来。
景赪端正坐着,左手拿着放在走廊上的物品看。
俞旼珏瞥了他一眼。
字又看不懂,单看个外包装袋也看得这么专注。
“手伸出来,我同你换药。”
俞旼珏低头帮景赪拆纱布,当纱布掀起后,看着景赪手臂上糊着药着伤口,俞旼珏的头垂得更低了。
“阿珏,”景赪抿了抿唇,看着俞旼珏那像刺团的脑袋,忽然道,“方才见了村长,同他讲了些什么?可有提起来日重九让你也一同登山?”
“说了,不过我拒绝了,”俞旼珏吸了吸鼻子,说话的声音略略有些哑,“人太多,我怕挤着你的手,再说日头也晒,你近几日要当心些,伤口才能好的快。”
“嗯,可还讲了什么话?”
“还说到了景大将军。”俞旼珏小心翼翼地对着伤口喷药,药是粉剂的,起到止血杀菌的作用。
“景大将军?”景赪仍是坐的端正,被俞旼珏握在手里的手臂放松地抬着,连声线都没有一丁点儿的波动,“为何会说到景大将军?”
“明儿不是重九吗,我瞧村里出了不少粮食做吃食去摆卖,怕这世道会没人买,没想到村长说只要有景大将军在,这天下就不会乱。”
俞旼珏喷了药,再贴上纱布然后缠绷带,边一圈一圈缠着绷带边道:“这天下安宁只担在他一人肩上,也不晓得景大将军自个儿是什么想法,挺难为他的。”
景赪垂眸看着俞旼珏为自己包扎伤口,轻轻勾起唇角,语调轻松:“这就无从知晓了,毕竟景大将军在吉州,阿珏若想问清这事儿,得先去吉州。”
“日后再说吧,这天快要冷了,村长说吉州离咱这儿远,脚程慢的人,要走上仨月左右,”俞旼珏缠好了绷带,小心地放下景赪的手臂,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就你这伤势,咱留在山上的柴草可不敢指望你,还得我再去一趟。”
话才刚说完,手陡然被人抓住。
“诶,你右手还不能用力,”俞旼珏反手压住景赪右肩,语气有些急,“说话就说话,你咋还动你这伤手呢,快松开,好不容易止了血。”
景赪听话地松了手,抬眸望着俞旼珏:“你要上山?”
“没这么快,怎么的也要再等上几天,我明儿看看来帮忙盖厨房的人都有谁,说不准能花钱叫他们随我一同去山上将柴草收回来,多些人也不怕野狼。”
实在不行,柴草就不要了,等以后再去砍,总不能为了柴草而丢了性命。
俞旼珏将物品放回柴房,然后提着竹篮准备去洗澡。
走出院子后,还隔着篱笆院墙对景赪道:“阿九,你那手可千万别再乱动,止了血才能好的快。”
景赪这回倒是听话,从俞旼珏出门再到回来,他到端正坐着,只时不时看看手表,又时不时侧首看看水潭边的俞旼珏。
野外山水是越来越凉了,俞旼珏小跑着回来,见着景赪时,忍不住道:“阿九,赶明儿我们请人做个大木桶吧,再在后院搭个小棚作洗漱间,只用来冬天洗热水澡。”
“冬天会下雪,确实不能再在外头洗澡,”景赪点点头,“明儿让人留灶台的地方留大些,到时候打个大点的铁镬,不过,阿珏,你怕是买不到铁器。”
俞旼珏正在想着洗漱间该怎么搭建,让景赪这么一说,有点懵:“为什么不能买?”好不容易有点钱了,连改善生活都不能?
“买铁器要有户籍,阿珏的户籍可能用?”
……身份证在这里不能用。
“到时再说吧,我看看有谁能帮这个忙的。”俞旼珏摆摆手,打算到时走一走看一步,随机应变。
晚上睡觉的时候,因景赪伤的是右手,但他平常睡床的外侧,右手会被睡在床里侧的俞旼珏碰到。
已经连着好几天早上醒来都压在景赪右肩的俞旼珏,这会儿自觉地将自己和景赪的枕头调换了位置。
等景赪躺下后,俞旼珏才在床的外侧躺了下来。
俞旼珏还不放心地叮嘱景赪:“这样我就压不到你的手了,晚上我若是睡着后将你往墙上挤,你可记的叫醒我,记住了?”
景赪躺着应道:“记住了。”
大山里的夜晚其实很热闹,各种虫鸣接连不停,俞旼珏早习惯了这些声音,对睡眠起不了阻碍,能让他失眠的,以前除了自己,现在又多了个景赪。
景赪初时闭眼躺着,感觉到身边的人直挺挺躺着不敢动,才开口道:“我手伤无妨的,你要是挤着我,我会叫醒你,阿珏你安心睡。”
“那我就真睡了。”
俞旼珏这一天的其实挺累,是精神上的倦怠。
阿九因自己才受的伤,一整个下午都在怕他伤口发炎引起发烧,好在阿九体质好,血止住了,伤口撕裂的也不严重,希望阿九的伤能快点好。
但现在是秋季,天干物燥,皮肤干燥缺水,伤口不易愈合。
伤口愈合……除了用药还有啥?食补?
看来要想办法改善一下伙食,但却又不能太过于明目张胆,毕竟自己作为一个外来黑户,才刚来不久就天天吃肉,这不是摆明了让有心人多加觊觎吗。
俞旼珏想着想着,总算是睡着了。
躺在旁边的景赪轻轻侧过头来,撑起左臂为俞旼珏掖了掖被子。
俞旼珏一睡着,就习惯了向左侧翻身,因为往常睡在床的里侧,俞旼珏的左边是景赪,但今儿俩人换了位置,这一朝着左侧翻身,再往前就到了床边。
俞旼珏刚一翻身,景赪立马就醒了。
竹竿搭建的墙壁漏风也透光,景赪借着这微微月光,看见俞旼珏的右手已经垂落在床边外。
往常俞旼珏也像今夜这样,先是向左侧翻身,随后就会向前挪动,直至左边脸颊压上景赪的右边肩膀。
果然,刚翻了身的俞旼珏上身缓缓前移,离床边越来越近,再挪那么一下,人就得掉地上去。
黑暗中,景赪左臂撑着床,右臂一伸,大手扣住俞旼珏的左肩,一个用力,将人翻了回来。
估计是因为手臂有伤,力道差了准头,这一翻,愣是将俞旼珏整个身体嗖的翻了过来,额头撞上了景赪的左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