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鱼,这次北征之后,我就要在建康城呆上一段时间了,很多事情好少不了你和悦之的帮助,你们可不要因为我有了点小成就就和我疏远了。”
“我们始终是兄弟。”
范宁微微一怔,有点怀疑。
王谧会这样说,他是早有预料,既然让他进门,那就是还认他这个朋友。
怎么可能说那种绝情绝义的话?
但是,王谧居然会惧怕他们两个与他疏远,这还真是出乎他的意料。照理来说,现在的王侍郎早就已经不是以前的王侍郎了。
那个声威和权势都是大大的,甚至是在建康朝廷都是首屈一指,他们这些大臣早就已经沦为小跟班了。
只有王谧愿意搭理他们的份,没有他们不愿意搭理王谧的份,什么叫做疏远?
他们怎么可能主动疏远王侍郎?
“稚远,这自然是不会,我们都是很支持你的,只要你有需要,就尽管提。”
“只要是我们兄弟办得到的,我们一定尽心尽力。”范宁捋着本来就比较稀疏,没有几根的山羊胡,侃侃而谈。
尽心尽力,这种词语用的,实在是过于谦卑,要知道,他们也是朝廷重臣,绝对没有必要和王谧摆出这样的态度。
如此谦退,反而有一种虚假之感。
幸亏王谧了解他的为人,要是换一个多疑的,一定又要暗自敲小鼓。
“阿鱼,不必这样说,我还要劳烦你呢。”
既然范宁说的这样诚恳,那不给个机会也就说不过去了,正好,王谧确实有一件事可以拜托这位大学问家。
范宁呷了口茶,眯着眼睛,等待着王谧开口,而王谧,则并不着急,一边休息,一边悠悠然的聊着天。
本来,这也不是着急的事,甚至是可有可无的事,现在拿出来只不过是让好朋友放心而已。
“其实,是这样一件事,我觉得这件事交给阿鱼你是最合适不过的,你若是不上门,等过了今天,我也要去找你,好好的商议。”
“哦?”
“和老夫有关?快说说看!”范宁昏黄的眼珠子,登时就点亮了。
没想到啊!
还有我老范发挥作用的时候!
哼哼!
快说快说,让俺老范露一手,也让朝廷上这些无耻小人,看看我老范的厉害!
王侍郎是真的有任务要交给老范,可不是诓他,于是在老范期待的眼神之下,也一点不心虚。
“阿鱼,我打算过几日在城里举行一场献俘仪式,将那些氐秦的降兵亲自进献给陛下,也让建康城的百姓看看热闹,这件事事关重大,我已经向太后娘娘禀明了,太后娘娘也支持,只不过,想法是好,具体如何实行,我还真的没有主意。”
“我知道,献俘仪式,古已有之,也有固定的一个方式,可是,我对古籍研究不深,尤其是礼仪典礼这一类就更不精通了,但是,阿鱼你对这方面是很了解的。”
“也是行家,所以,我想拜托你来制定仪式的各种流程,这样,我们这个仪式办起来也就更体面了。”
“好啊!”
“太好了!”
“你想的对,这种事情,老夫最拿手了!”
哎呀,这个小子真是太了解他了,怎么会一下子就想到了这么合适的差事呢?
这不是正往他老范的怀里送吗?
是的!
这种古代的祭典,仪式,讲究的那些规矩,找他老范就没问题了,最拿手了。
“没问题,都交给我,我先把所有的规矩都写好交给你,你看看还有没有需要改动的地方。”
“对了,还可以把悦之也叫上,他现在也清闲的很,足可以帮老夫的忙。”
“当然可以,需要什么人,什么典籍,你只管找我,我都可以帮你调配,你只管安心把这个仪式搞好,一定要合乎古制。”
“钱这个方面你也不用着急,我一定不会让你为难。”
“明白,都明白。”
“稚远你老夫是信得过的,一点问题都没有,这件事交给我,你就放心吧。”
说干就干,范老爷子也不是那种磨磨蹭蹭的人,尤其是碰到自己拿手的差事,更是劲头比谁都足。
王谧还没有起身送客,也根本就没有让他离开的意思,这边还叫来了小厮,准备张罗晚饭。
到底是自家兄弟,来都来了,怎么可以不管饭就让走呢,空着肚皮,实在是不合适。
也不是待客之道。
谁知,这边还没来得及说清楚,那边,范阿鱼就自己抬起屁股走了,跑的飞快。
这还真是……省事了。
老范什么时候如此善解人意了?
老范这边跑得快,当然不是因为尿急或者是什么拉肚子之类的原因,老范也是要干正事的人!
别瞧不起人!
…………
王府风波渐平息,因为北府兵大胜回城,王贞英代表陛下颁布了旨意,满朝文武赐休沐三日。
这一下子,大家都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一些纷争也可以稍稍有所缓解,至少,不会马上就爆发出来。
虽然朝廷上的事情暂且不用费心,但是,刚刚回城的王侍郎也是闲不下来。
他要应付的人,还多得是。
其中,自然有不少都是根本不能忽视,甚至是他要上赶着巴结,不得迟疑的。
是谁?
有这么大的面子,能够让立下不世之功的王侍郎,掌控整个大晋最强战斗力的王将军,亲自上门问候?
当然是大晋王朝的实际幕后掌控者,谢公,谢安石了!
一架双辕马车在谢府门前堪堪停下,不用看那来人的面容,熟悉建康城风物的人也能知晓他们的身份。
必定是那琅琊王府的王稚远,王侍郎来了!
只因的,即便是王侍郎已经打了无数胜仗,抢占了许多北方的城镇,但是,马这个不可或缺的交通工具,在繁华的建康城,也还是个稀罕物。
绝对不是人人都能拥有,这主要是,那些北方重镇,还是距离草场远了些。
等到把长安、洛阳那些正宗的北方重镇拿下来,这边的马匹才会更多一些。
然而,那还只是个遥远的目标而已,如今,拿下了邺城的北府兵,需要的是长期的休整,短期内是无力再战了。
于是,那些城池,目前也只能是暂时的保存在异族的手中,当然,只是非常短暂的。
时机一到,王侍郎就会再次跨马扬鞭,越江而来!
但是现在,踌躇满志的王侍郎,不但是没能在马上逞威风,反而是站在了乌衣巷上,谢府门前。
身边还牵着亲亲娘子,谢明慧。
“稚远,你什么时候把绿珠娘子带来让我见见?”
夫妻两个昨日已经正式和解,又恢复了亲亲爱爱的状态。
不过,恢复是恢复了,也不代表谢明慧就不在乎这件事了,只要没有见到绿珠。
只要没有把这件事彻底的解决好,这根刺就会一直在她的心里插着,时不时的就要窜出来,刺一下。
“娘子,今天是回娘家的好日子,你就不能不提这件事吗?”王谧很无语,把她的手又拉紧了些,好心劝说。
谢明慧嗔怒道:“怎么了?”
“提都不能提,你还心疼她?”明明知道不是这么一回事,但是,谢明慧还偏偏就要这样说。
很明显了,这就是吃飞醋嘛。
那边绿珠到底是生的什么模样,脸上有几颗痣都不知晓,就气成这样,这正常吗?
传出去,岂不是让人家笑话?
“娘子这又是欺负我,我怎么会心疼她?那天的事情,我已经和娘子说的很清楚了,娘子也都说了体谅,这才过了一天,怎的就开始翻老账?”
“再者,那天的情况你也知道了,就算不是个柔软的娘子,就是个讲义气的汉子,帮我们脱离了困境,我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陷入险境啊。”
“你自己认真的想一想,那日,就算是换了你在现场,有这样一个陌生的娘子救了你,以你的个性,你也不能袖手旁观吧!”
谢明慧一直抿着嘴,就等她说完就要反驳,可到了最后,却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王谧的话,算是说到了她的心窝里。比昨天的那些叨叨念念,单纯的讲述要有用处的多。
是啊!
如果换做她谢明慧呢?
如果是她遭遇到那种事情,呆在那样一个危险之地,有这样一个女子,仗义相救,不管她是不是主动的,总归是搭救了她。
如果,因为救她,自己就要深陷险境,甚至是丢了性命,岂不是冤枉?而如果,这个时候,谢明慧却有可以拯救她的机会,她会怎么做?她会做什么样的选择?
当然也是一样的选择!
怎么可以看着美人落难?
更何况是丢掉性命这样的惨事,更是不能做了!
“好了!”
“别说了,快点进门吧,阿翁还等着呢!”
哦,说不过他,就打算耍赖,真是好招数,王谧全都看穿了,却也不想戳穿娘子。
毕竟,一个热爱吃飞醋,还勇敢的维护自己利益的小娇娘,才可爱嘛。
那种只知道端庄大方,万事不说出口,就知道一味隐忍的古板女子,王谧才不喜欢。
那样有什么意思?
只是一尊活菩萨而已!
不过,说到谢家阿翁,王谧也是头疼的很呐。
自从回到了建康城,今日的这一次见面就是免不了的,王谧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并且是时时刻刻准备着。
要么就是他赶在前头,先去拜见谢安,要么就是谢安等不及,主动来邀请他。
反正,这一遭是免不了的。
但是,相比太后王贞英,很显然,谢安是更加棘手的存在。
虽然连谢安头顶的白发丝都还没有见到一根,但是,王谧已经可以预见,这一次见面,场面不会和谐。
一定会非常难看。
邺城之战之后,很多事情就再也掩饰不住,首当其冲的就是北府兵的归属问题。
到底是姓谢,还是姓王?
在邺城之战以前,这似乎还不是一个问题,或者说,这一直都是一个问题,只是那个时候矛盾还并不激烈,还是可以忍受的。
毕竟,王稚远能够执掌北府兵,也是受了谢安的嘱托的,是谢安亲手把北府兵交到他手里的。
原本,王谧的等级也不会上升的这样快,毕竟,他的前面还有老丈人谢玄。
谢玄在,这支队伍就要姓谢,他王谧不过是一个仗着老丈人在北府混,他就跟着一起混的小将而已。
就算是再能征善战又如何?
有谢玄在,谢安就不可能把北府兵正式交给王谧,有姓谢的能人不用,难道会转而去信任他一个姓王的?
那不是自毁长城吗?
但是,现在情况完全不同了。
谢玄彻底告别历史舞台,他王稚远彻底掌控北府兵,这一切,一开始肯定是超出了谢安的意料。
谢玄年纪也不大,按照谢安的估计,再坚持些年头是完全没问题的。他作为老一辈,在这里坐镇,等到再过十年,谢家年轻一辈成长起来,其中肯定有可堪使用的人才。
到那个时候,谢安也隐退了,谢玄呢,也把位子都坐稳当了,这个时候就可以从容的提拔谢家的新一辈,谢氏一族的势力就更加稳固了。
然而,这一切的设想,都在谢玄故去之后,彻底成为了泡影。
新的一代没见踪影,老的一代便撒手人寰,老实说,年迈的谢安也是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在危急时刻,他能怎么办?
只能让王谧顶上,再怎么说,也是自家的女婿,比其他人还是更可靠些。
所以,那个时候的谢安也是全心全意的依靠王谧的。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当初那样做,毕竟是一时的权宜之计,不管是谢安还是王谧都没有指望他们之间能够一直和睦。
】
北府这样一个炙手可热的部门,一支强盛的军队,谁能不眼馋?谁能眼睁睁的就看着这样一支队伍送到别人的手里。
当然是要争抢的!
更何况,谢安有堂堂的资格,能够争抢这支队伍,毕竟,北府的基础就是他打下来的。
他是老前辈了。
然而,很显然,即便是老前辈,那也是过去式了,现在,北府上下从将领到士兵,全都听从一个人的号令,那个人,就是王稚远!
可不是姓谢的。
队伍已经被人家带起来了,而且,老实说,同样一支队伍,在谢玄手下的时候,可没有这样骁勇善战。
北府兵能有今日的规模,能有今日骄人的战绩,哪里是靠的谢家,既不是谢玄,也不是谢安。
只有王稚远,担得起这份荣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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