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以朝廷上现在的态势,一旦孙泰把自己的真实目的露出来,别说是当皇帝了,他在建康城都待不下去,立刻就会被几大世家联手绞杀。”
“所以,为了长远着想,他必须给自己找一个挡箭牌,司马道子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刚好司马道子也想篡位夺权,不必孙泰费心劝说,司马道子也会自己主动上钩的。”
“于是,刘牢之带领的北府兵就成为了孙泰说服司马道子的重要筹码,有了他,孙泰在大晋朝廷就算是有了自己的兵马队伍,看起来,对于司马道子来说,他也算是有了利用的价值。”
“所以说,现在是孙泰在利用刘牢之,但是,他是在用同道中人大天师的身份在压制刘牢之。”
“现在的情况是,刘牢之选择投靠谁,谁就能取得朝廷上的优势。”刘穆之继而分析道。
不得不说,这位还未曾谋面的王侍郎,端的是有几分韬略,在他赶来之前,刘穆之和刘裕一心想到的,就是除掉刘牢之,他们就可以掌握北府大权。
但是,现在冷静下来想一想,或许,留着刘牢之,对他们的帮助更大。
孙泰一心认为刘牢之渴望和他合作,他许诺了多少好处,这些外人不得而知,但是,肯定有能够让他牢牢控制北府之类的。
在北府带兵多年,很多北府的将士都对刘牢之的心愿心知肚明,就连刘裕也是一样。
对于刘牢之来说,其实他的选择很多,比孙泰的处境要强多了。
如果是想要控制北府,他现在不就已经是北府的实际控制人了吗?虽然刘裕很有威胁,也是野心勃勃,但是,他在北府的资历实在是太浅了。
并且刘裕不是世家子弟出身,朝廷在考察他和刘牢之的时候,不会有任何的偏袒。
在同一个起跑线上的时候,刘牢之当然要比刘裕有优势。
就算他跟着孙泰一心搞事,到了最后,除了北府,他也不可能再控制别的军事力量。
他刘牢之只有一个人,他就是想管,也管不过来。
如果折腾到最后,刘牢之能得到的并不比现在多多少的话,他又为什么要折腾?
这不是得不偿失?
折腾,总是要死人的。
而对于孙泰来讲,刘牢之就是一股不可或缺的力量了,如果失去了刘牢之的支持,他在朝廷上就会毫无支撑。
能借由他本人支起来的军事力量,也就只有刘牢之控制之下的北府兵,要是刘牢之背叛他,他就一点可以凭借的力量都没有了。
所以,孙泰虽然架势摆得很足,实际上他是很被动的。
“也就是说,王侍郎现在是想拉拢刘牢之了?”
“而刘牢之也已经答应了!”
这一点似乎没什么好讨论的,刘牢之都已经杀了孙恩了,那不就等于是向王谧投诚了吗?
曾靖点点头:“是这样的。”
“所以,今夜,北府也算是度过了一次危机,有惊无险。”
曾靖话音未落,王谧就撩起帘子进入了大帐,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刘裕略显阴沉的脸。
啧啧……
这就不好了嘛。
原来,寄奴也是很期待的!
我的错!
都是我的错!
看来,再聪明机智的人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搞定了刘牢之却得罪了刘裕。
怎么没想到,被他这么一忽悠,刘裕已经起了执掌北府的心呢?
不过,他这野心生的也太快,太茂盛了。
不得不说,此刻的刘裕,他的野心也毫无遮掩的暴露在了王谧的眼前。
本来还想再维持一段时间的和谐的,却没想到,从军时间还不长的刘裕,竟然就已经想要当一军主将了。
这个胃口未免也太大了些,张开的也太快了些。
虽然在几次对氐秦的战争中,刘裕确实是有奇功,但是,他王谧难道就没有功劳了吗?
相比之下,甚至是他王谧的功劳更大些吧。
现在不过是让他晚一点执掌北府兵,他居然就变了脸色。
难道,襄阳城下的那些设想,还没过多久就要提前应验了?
兄弟之间,也是共患难易,同富贵难?
不管怎样,今天算是见到了奇人刘穆之,这已经是一大收获了。
他会跟着他王谧做事吗?
带着这样的疑问,他向刘穆之伸出了手。
“几位,今日之事,不过是权宜之计,进入将军帐后,我才发现,刘牢之似乎也没有下定杀我的决心,所以便退让了一步。”
“还望兄弟们能够体谅我的苦衷,继续守护北府。”
“王侍郎所言极是,但是,属下还是有顾虑,一旦刘将军变卦了,我们又将如何处置?”
“再者说,谢将军病重无法赶回北府,这件事现在刘将军也并不知情吧,一旦他知道了这件事,心态上会不会有变化?”
“这些事情,属下认为都应该提前做好应对的计划,否则,时机掌握不好,很容易陷入被动。”
“你们放心,他就是有变化,也只能放在心里,不敢再起事了。”
稚远为何这样有信心?
难道,他又暗搓搓的给刘牢之设下了什么小陷阱?
“他都已经把孙恩杀了,朝廷那边,孙泰还会跟他合作吗?”
“绝对不会!”刘穆之拼命摇头。
“他这样做,也就算是自断了与朝廷妥协的道路,于司马道子那边,也讨不到任何的好处。”
“这个人呐,算是废了。”
废了,真的废了!
还是自废武功,多么感人!
这可不是王谧极力撺掇的结果,是他刘牢之自己要这样做的,是他主动的。
说实话,就连王谧都没想把事情做的这么绝,留孙恩一个活口也未尝不可。
只要保证他不能再出来搞事就可以了。
谁知道,刘牢之一拍脑门,竟然就把孙恩杀了,他这个人呐,当真是彻头彻尾一根筋。
“可是,就算他不能再和孙泰合作了,他也照样可以再和琅琊王联手,琅琊王手中欠缺的就是将军的支持,他肯定很愿意和刘牢之合作。”穆之立刻就想到了这种可能,王谧暗自在心中给他比了个赞。
这个人别看邋里邋遢,但心思真是通透,将来若是能为我所用,前途无量!
“虽是如此,但是,刘牢之会这样做吗?”
“你们可能还不知道,我已经和刘将军谈过了,虽然我是奉了谢公的差遣前来接管北府的,但是,我不会过多过问北府的事,目前来讲,在局势还未稳定之前,北府还是交给刘将军管理。”
“寄奴,刘将军也说了,你就当他的副将,将来,北府就由你二人联手指挥。”
“至于我,挂一个名头就可以了。”
这是什么操作?
费尽心机从建康城赶过来,难道就是为了把权力让给刘牢之的?
王谧这一波操作,属实是让人想不明白了。
刘裕的脸色更难看了。
“稚远,这是为何?”
“你明明是名正言顺的北府主将,为什么要让刘牢之一步?”
“他本就目中无人,你这样,不是正中了他的下怀,今后再想控制北府,可就不容易了。”
刘裕这是在借王谧来说他自己,身为一个青年将领,野心勃勃,刘裕也想蹬掉刘牢之自己上位。
如果放弃了这次机会,今后再想找机会可就难了。
王谧也听出来了,不过,他绝对不会承认他也是为了防着刘裕一手,才临时调整了计划。
“其实,谢公派我来京口,也只是为了能够稳定北府的局势,现在只要局势稳住了,我当不当主将,原本也不重要。”
“再者,这一段时间我也不会离开北府,一旦情况有变,我也可以迅速反应,不会吃亏的。”
“倒是你,寄奴,这样一来,你就要受一点委屈了。”
“委屈倒是谈不上,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全。”
“刘牢之一直觊觎北府大位,现在好不容易等到了机会,我不认为他会轻易放弃。现在动手,对我们是最有利的,现在错过了,就追悔莫及了!”
刘裕这话说的,是半真半假,他当然也是在为王谧的人身安全考虑,但是更多的,也在担心自己的前途。
现在北府中,刘牢之的势力还是更大些,而刘裕一心追随王谧,难免成为刘牢之的眼中钉。
从根本上来讲,刘牢之或许不会对王谧下狠手,但是对刘裕,可就不见得了。
更何况,刘裕的身后还站着刘穆之,这些人在北府和刘牢之是很多接触的,且都是刘牢之的下级。
牢之想给他们穿小鞋,再容易不过了。
况且,王谧此举确实让人有些难以接受,既然此前已经定好了计划,那就应该按照计划行事。
哪里能临时变卦,把大家都扔在沙滩上的?
“寄奴,我们现在退让一步,也是为了北府的兄弟们考虑,一旦杀了刘牢之,北府大军必乱。”
“现在建康朝廷的麻烦已经很多了,我们京口这边就不要再添一笔了。”
“到时候,内忧外患叠加在一起,不好应付。”
刘裕呵呵,刚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也不知道刘牢之是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让他这么容易就改变了主意。
顶着刘裕的冷脸和刘穆之猜忌的眼神,王谧还是主意不改,其实,他的压力还是很大的。
好在,刘牢之和刘裕关系很差,特别不对付,他们两个绝对不会私下联合,对这一点王谧还是很有信心的。
要不然,他也不敢这样出尔反尔。
好啊!
就继续这样混一段时间吧!
好在,以刘裕现在的心情,他即便是对王谧有不满,也会顾全大局,至少不会憎恨他。
只要刘裕不和刘牢之合流,王谧这边的压力就会减轻许多。
你会带兵,我就不会了吗?
现在的王谧和历史上的王谧早就已经不是一个人了,性情、经历既然不同,他绝对不担心和刘裕真的刀兵相见。
反倒是刘裕,该多掂量一下自己的斤两。
建康那边,各种新鲜热乎的兵器正在源源不断的往京口运输,只要有了这些先进的兵器坐镇,不愁不能制服刘裕。
他要是有脑子的,就该知道,以他现在的能力,不应该轻举妄动。
事情也是这样发展的,虽然刘裕有些怨言,但是,他也并没有过分责难王谧。
毕竟,他现在只是一个中级将领,而人家王谧,虽然是文官出身,但是现在也是正经的将军,级别和刘裕也是相同的。
说到底,不管是从朝廷上来看,还是从军职上来看,刘裕都算是王谧的下级。
以刘裕现在的能力和阅历,他还不敢以下克上,刘牢之那边除外。
不只是因为他和刘牢之本就有些过节,也是因为,身后有王谧支持。指望着他自己拿下刘牢之,抱歉,他还没那个胆量。
于是,只得带着刘穆之,悻悻的换下了铠甲,放弃了计划。
“来来,穆之,我们认识一下。”
此刻,刘穆之的脸色谈不上好看,王谧却并不介意,这样的谋士,放在刘裕身边死心塌地那不是浪费了吗?
那不是硬生生的给自己制造困难吗?
刘裕去安抚士兵们,刘穆之本想跟着撤退,却没想到,竟然被王谧叫住。
这就很尴尬了。
要是换个场合,换个时间,或许更好。
“属下见过王侍郎。”虽然刘穆之日常邋里邋遢,但是,当面对上司的时候,他还是很懂礼貌的。
关键是,穆之兄是很想做官的。
在这件事上,王谧显然比刘裕更加有用处。
“我在建康的时候,就听说了穆之兄的大名,一直以来都没有抽出时间来见一面,实在是遗憾。”
“穆之兄果然是机警果断,事无巨细。”
“有了你帮忙,北府的事务才能够这样井井有条,我在建康也放心了。”
你是我的人,不必怀疑。
王谧虽然没有直说,但是那个意思已经透出来了,刘裕是我的人,你是刘裕的人,也就等于是我的人。
刘穆之当然听出来了,笑呵呵的说道:“王侍郎对寄奴是不是还不信任?”
为勐将树立一个敌人,压这个,抬举那个,他们这些世家子弟,最喜欢用的就是这样的招数。
都是老套路了。
“你怎么会这样想?”
“穆之,要是我的感觉没错,你莫不是在给寄奴打抱不平?”
“觉得我不应该放过刘牢之?”
看来,这两个人的关系确实比他想象的还要坚固,而且是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就建立了这样坚固的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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