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陆离冷汗淋漓地从梦中醒来，瘫在座位上大口喘气。

宋城推门进来，就看见他这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叹一口气，问：“怎么，又做噩梦了？”

陆离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宋城又问：“这次梦到的是什么？是村姑还是将军？”

村姑和将军，一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按照小说的的套路，很可能就是一套三角恋的狗血剧情。

不过事实和他以为的截然不同，这一次，陆离在沉默半晌之后，告诉他道：“村姑就是将军，她们是同一个人。”

这件事还要从半个月之前说起。陆离是从上个月的十六号开始做得这个梦。刚开始，他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普通的梦，后来才发现，那是他整个梦境的一部分。

而且经过分析之后，他确定自己的梦不仅是一节一节分开的，而且时间线还是从后往前倒叙的。

最开始，他梦到的是战场上，一座城即将被攻破，到处尸山血海。敌方的箭矢铺天盖地地飞过来，密密麻麻全城都被覆盖。

一名身着战袍的将军满身是箭，被万箭穿心，刺猬一样挂在城墙上。

第二段梦境，是将军临死之前，她十七八岁的年纪，穿着一身红色铠甲，骑着金色战马，一边指挥战场，一边奋勇搏杀。

那样子英武极了，即便是在梦中，陆离也总被迷住。但他隐隐约约又知道，最后她被万箭穿心，射死在城墙上了。

第三段梦境，是开战之前，战争的准备阶段，统帅胡乱调遣军队，害死很多百姓和士兵。

平民要么被杀良冒功，要么被抛弃。年轻的女将军临危受命，拿起令牌招兵买马，布置城防。

第四段梦境，是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

年少的将军还没有穿上戎装，只是一个美丽的少女。少女每天和有钱的未婚谈情说爱，突然又被甩了，气得骑马追出去二里地。

陆离全程像个旁观者，默默地看着每一节剧情。

却每次都被梦中怪异的氛围压得喘不过气。

醒来之后，才能缓一口气，顺便把倒过来的剧情理顺。

但是他完全不能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么奇怪的，且和自己完全没有任何关系的梦。

“别想那么多了，该走了。”

宋城虽然是冒险队的随队医生，但他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职责，就是天幕直播研究员。

在全世界像他这样的研究员有很多。

有一部分是政府组织，挑选的优秀成员。有的是单打独斗，根据自己的分析建立档案。还有一部分就和宋城一样，是冒险者联盟建立之后，培养的自己的研究员。

他们的主要工作之一，就是根据天幕的内容分辨真假，以及会导致的结果进行分析。

不要小看这份工作，这里面牵扯到很多东西。

天幕出现至今，已经有一年了。

所有人人从最开始的震惊到后来的不以为然，再到疯狂以至于最终恢复理智，经历了一个并不漫长，但绝对波折的过程。

因为直播的内容是关于末世来临的预言。

要知道，世界末日的传说在这颗蓝色的星球上，已经存在了很多年。

有人恐惧，有人不在乎，也有人极为期盼。

华国以及周边国家相对好一些，因为在这个文化圈里，从来奉行的是以人为本。哪怕有着各种各样的鬼神传说，也不会天然地觉得自己要为什么鬼神去拼命。

其他地区就不一样了，尤其是那些信奉一神论的国家和民族，简直就像是发疯了一样，一会儿觉得是自己的神在降罪，一会儿又觉得是自己的神在示警。

总而言之，搞出神迹的，绝对是自己的神。

然后他们就为了争抢天幕直播的归属权，以及争夺‘展现神迹’的名誉权打了起来。

先是自己打自己，后是自己打别人，又被别人打。总之就是一茬一茬地死人，这波争斗在第一个异能者被发现之后，达到了高/潮。

当然，本想以觉醒了异能的人属于己方来占据宗教制高点，对全世界指点江山的人并没能高兴太久。一场巨大的入侵危机硬生生打断了他们的幻想。

那是真正的异种，不属于这个世界，也听不懂人类的语言。不论他们是虔诚膜拜还是大肆祭献，也依旧不能取悦。因为对方的目的和行为只有一个：杀戮。

它们行动迅速且战斗力极强，只用了短短两天时间，就将一整座百万人口规模的城市从地球上抹除了。

那是一场明显的物种清理战，没留一个活口。

只要看过拍摄到的片段，就一定能看出来，它们在非常认真且仔细地，销毁目之所及的每一个生物和物种。

不光是人类，什么动物花草鱼鸟爬虫，一个不留。

所以如今的那座城市，只剩一块废墟。

这件事太可怕了，以至于各国高层在得到消息的一瞬间，根本不敢相信。

当然，在经过最终的震惊之后，所有国家都派出了先遣队前去探查，而查回来的结果未知，只是各国不约而同地隐瞒了消息。

那座城市已经消失了，那些狂热无比的极端宗教信徒也终于老实起来。

这个时候，再没有人敢轻视天幕的直播内容，但是在普通人当中，天幕的影响力反而被减弱了。

因为它每个月都会出现，但是末日的准确日期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哪怕最开始非常相信的人，在经过一年的警惕之后，也不紧张了。

所有人的生活都恢复了正常，只除了时不时听到有人觉醒了异能，跟着发几声羡慕的感叹。

倒不是异能不让人垂涎，实在是普通觉醒了异能的异能者都很低调，并没有到处宣扬。

是以绝大部分普通人，在现实中根本看不到异能者，甚至对觉醒异能这件事，都抱有怀疑。

这种半信半疑的状态，是各国政府最需要的。

因为它正好保持在了警惕和稳定的分界线上，让普通人知道国家，甚至整个地球都将面临一场危机。但又不知道危机什么时候来临，大家没有紧张的情绪，不会危及社会稳定。

明面上的安定有了，那些真正掌握更多情报的人，自然对天幕更加关注。

他们每一帧的信息都不敢放过，生怕错过一点儿，就正好错过了下一场战斗中保命的可能性。

所以每个月这一天，天幕出现时，所有人都会放下手头的工作，聚精会神地观看和记录。

为了方便讨论和记忆，他们很多人都会聚集在一起。

宋城与陆离所属的探险队正好就有这个习惯。

所以他们不得不收敛好心情，迅速赶到青花广场。

距离天幕出现还有不到十分钟时间，所有人都已经到齐了。

陆离随意扫了一眼，发现人群中多了几个生面孔，大概是刚招来的新人。

他没放在心上，随便找了个位置坐好，很快那方消失了一个月的巨幕，又亮了起来。

所有人都正了正身体，微微抬头，看向那块棕蓝色天幕。

【亲爱的朋友们，兄弟姐妹们，大家晚上好。】

和之前每一次一样，只闻人声不见人面的天幕打完了招呼之后，开始出现画面。

画面非常简洁，除了小部分场景画面之外，绝大部分都是数据，不过这一点不会有人在意。

大家一边迅速记录数据，一边听那个声音道：【从第一场直播开始，到现在，我们已经讲完了十一期。今天，我们来到了本系列的最后一期：帝国的湮灭。】

【前面我们说到第三灾变年后，世界格局发生了巨大的转变，由级洛联盟星为首的各大军团开始各自为战，而原本……】

“你说我们干嘛每个月都要被要求看这个呀？上面叨叨个不停，又不说世界末日什么时候来，真没意思！。”连成英翻着白眼，完全不控制自己的声音。

旁边的人小声反问：“你看起来还挺期待的，难道不怕死？”

“哼！我哥成了异能者，我怕什么？”说着看一眼不远处的童歌等人，不屑道：“等末世来临后，我看他们还怎么嚣张。到时候他们跪下来求我哥救他们一命，我哥看都不看他们一眼。不对，要是御思行的话，她如果肯给我磕三个响头，我还是可以考虑帮她说说好话的。”

“御思行今天好像没在。”

“谁知道干嘛去了！”说着又不满起来：“凭什么她不来学校就没事，却要我们所有人都聚在一起看直播？那上面讲的什么第三灾变年不是几千年以后的事情吗？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行了，别说了，快结束了。”

连成英翻着白眼，却也的确没什么办法，智能继续硬着头皮看。

好不容易，主播做了最后总结，也说了结束语。

就在大家猜测天幕是会永远消失的还是开启新系列的时候，就听到了主播明显亢奋起来的声音：【《灾变年纪元简史》正式结束后，下一期，主播将为你们带来全新系列—《大灾变纪元英雄传》】

一阵轻快的音乐响起，天幕开始播放新系列的广告片。

【她手持长刀，一级击碎山河。她俾睨天地，一箭灭神佛。她是争议不断的战斗狂人，也是坚守战线的人类圣徒。她击退了层出不穷的异世生物，挽救了濒临崩溃的人类世界。她为初次面对灾变的人类保住了安全区，她为懵懂的新人类开辟了一条前进的道路。她的强大与悍勇，激励了无数人。她，就是太阳系第一战神御思行。】

随着一阵打斗剪影结束，画面陡然静止。

然后就见那巨大的，不知道具体有多少尺寸的屏幕上，出面了一张脸。

御思行成年版的大头照就那么大咧咧地被挂在了天上。

整个操场瞬间死寂，尤其是熟悉御思行的老师和学生们，有一种看电影看到自己家的荒谬感。

天幕还在播广告：【时至今日，依然有无数人在研究她诡谲的战斗方式与强大的异能天赋。今天，就让我们走近这位太阳系第一战神，回望她波澜壮阔的人生……】

但以上这些话全部都沦为了背景音。

连成英太过难以置信，以至于整个人都疆在了当场。

但她不知道的是，在和她一样震惊的哥哥连城俊的对面，有人的反应大过了所有人。

陆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看着那遥远的荧幕，口中喃喃：“将……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