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制改革政策在朝堂上掀起了一场不小的飓风。
不过,在众臣叽里呱啦一顿讨论之后,这事还是顺利定了下来。
原因无他,夏立淳信誓旦旦,李长丞站在他这边,京城商会会长也是他的人,陛下新做出的改革只会有百利而无一害,他自然没必要拒绝。
何况,私盐泛滥成灾,堵不如疏,为适应管理难度调整和以往固定操作模式,由官府出面组织民间商户公平竞选,竞选标价最高者得官府制造许可。
如此一来,那利润简直不可想象。
夏立淳整个人都是飘着出去的。
一出皇宫,坐进马车,夏立淳就难掩兴奋光彩,“快快!赶紧通知商会准备制盐竞选,务必一举拿下政府许可。这样,我们以后就再也不用通过李长丞绕圈子了!至于林之远,哼,那个老匹夫,等这阵风头过了,本相再跟他好好算账。”
“是,相爷。”王管家马不停蹄叫人将这消息透了出去。
而在这平静繁华的表层掩盖之下,一股股暗流涌动的势力正悄无声息朝这个权力漩涡中心聚涌而来,亟待一场疾风暴雨的洗礼。
这一举措关乎了所有人的利益,不论是谁,此刻全被一股劲儿给栓在了一根绳上,谁也挣脱不掉。
江瑢予下朝并未回紫宸殿,而是直往御花园,季熹临已经在这里等他许久了,看到江瑢予来,立刻箭步迎上前去:“陛下!”
“等久了吗?”江瑢予对他一贯极好,即使是在眼下这种时局紧张的情况下,他还是给了季熹临足够的耐心。
“没有没有。”季熹临诚实摇头。
他确实没有等很久,这里有吃有喝,来往婢女太监和他交情也都不错,任谁都能和他搭两句话,一点也不会无聊。
等江瑢予来了,两人便在御花园闲逛起来。
江瑢予照常关心地问了不少季熹临商业上的事,还不待江瑢予切入正题,季熹临自己就亟不可待问了关于盐税改革的事:“陛下陛下,你说的那个竞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江瑢予对于季熹临的上道,眸光不禁充满赞赏,他一莞尔:“朕就知道你会问朕这件事。”江瑢予将盐制改革的内容详细告诉了季熹临。
闻言,季熹临果然两眼放光,心动不已。
但旋即,他眼里的光又黯了下去。
江瑢予注意到这点,侧首问他:“怎么了?你可是有何主意?”
季熹临有些蔫巴,他垂头丧气道:“这么好的事我也想参与,可我没有那么多本金,不可能拿下这个竞标。啊啊啊,我真的好想参加啊!”一想到唾手可得的巨大商机就要这样丧失,季熹临简直要悲愤死了。
“哦,这么说,熹临是有合适的盐坊人选了吗?”这也是江瑢予今天找季熹临的主要目的,他自己对市场上的事情涉猎不足深,但有人足够了解。
“……这个,有倒是有,京城有好几家大型制盐作坊,不过除却加入商会的大家,其他几家都快被挤兑地倒闭了,生意也不景气,我倒是也想联合他们一起参与竞标。可是,我没有本钱,父亲也不可能允许我做这些事。”
季熹临越想越不甘心,怎么也舍不得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江瑢予明白他难在何处了,遂道:“本钱的事你无需担心,朕今日找你便是为了这事,如果你是担心御史不同意,朕也可以一并解决。”
“什么?!”季熹临震惊了,竟然还有这么好的事。
这件事江瑢予仔细想过了,既然制盐这般赚钱,要是再被夏立淳等佞臣掌控,届时又要重蹈覆辙,枉费他一番心思。反正盐业也要由官府把控,既如此,他为何不牢牢将其掌握在自己手里呢。不过这事他不便出面,他需要一个能够为他代理办事的人,而季熹临就恰好合适。
“陛下的意思是,给我钱,让我办?”季熹临惊讶地嘴巴都张大了,他是很想参与竞标不错,但方才江瑢予也说了,竞标不仅需要高昂的竞价,最重要的还得由其他商会成员一致投票,以综合实力取胜。
“不错,”江瑢予唇角轻勾,对他信誓旦旦道,“投票的事你完全不用担心,盐业太过庞大,由官府垄断是不可能垄断得完的,朕决定,只要条件合适,商贾成员皆可并入,共同参与制盐售卖,这样,随着范围的不断扩大,加入的商家越多,他们所赚的利润交的税也会一同增多。”
而最终,这种全方位扩散模式一旦形成,将会以京城作坊为中心,形成一张星罗密布良性循环的大网,自然而然囊括住所有盐商。
他们只要一并加入,便可不用再冒风险,哪怕利润比往常不要命的形式少一点,但盐润本身也很多了啊,最重要的是,这是官家许可的,能够保障绝对的安全,但凡不是个傻的,没有商人能抗拒得了这种巨大诱惑。
妙啊!
但是,季熹临还是想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商会里那些家伙如何会相信我们,并站在我们这边给我们投票呢。”
江瑢予闻言,顿步看向季熹临,他果然没有看错人,季熹临很聪明,天生适合经商,这也是他今天准备和季熹临说的最重要的一个问题:“自然,是要有官家的出面了。”
季熹临:“嗯?”
江瑢予凤眸一弯,道:“顾绯书。你觉得让他出面如何?”
江瑢予做这个决定并不是一时兴起,实在是顾绯书那有理有据的敕书让他很是惊讶,而令他更为惊撼的,则是顾绯书甫入翰林不久,便成了苏学士的左右手。
苏穆青,那是什么人,翰林学士,与内阁接攘,更兼天下文人之首,多少重要职位重要方针都要经过这位的手,他的地位举足轻重。
而顾绯书不过一个区区编撰,竟然能得到他的青睐。
此子在朝堂纵横捭阖的能力可见一斑。
这以后,顾绯书距离拥有实权的内阁还会远吗?
而更可怕的是,顾绯书如今不过才二十好几,就有这般成就,江瑢予实在忍不住心惊,虽然他最初注意到这号人物是因为沈韫,但顾绯书还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甚至让他,忍不住心生忌惮。
不过这些无需对季熹临多言,他听到江瑢予的话,很是高兴了一下,眸光晶亮:“保证完成陛下交代的任务!”
江瑢予颔首看着他。
·
与此同时,甫一下朝的顾绯书就被沈韫拦住了。
顾绯书不出意外地看向他,明知故问:“怎么了?有事找我?”
沈韫一点也不见外地说:“陛下新颁布的盐制改革你怎么看?”
顾绯书挑眉:“我能怎么看,陛下很有先见之明,我等都很推崇……”
顾绯书话音未落,就被沈韫用胳膊肘撞了一下,“行了,你少给我拽文了。知道你早有打算,所以这次你会出面的吧?”
顾绯书转过脸,一脸漠然地看着他。
沈韫不淡定了,震惊道:“你不会不打算出面吧?”
顾绯书沉默不语,保持缄默其实是最好的方法,他今日在金銮殿上已经出够了风头,实在没必要再把自己置于风口浪尖上,有夏立淳在前,陛下应当不会太过注意他,可若是他插手过多,显然也不好收场——
沈韫注视着他,他能看出来顾绯书是真不打算管,只是,“你是来真的?你不打算插手那你今天还在朝堂上主动站出来,现在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你还不如趁机……”
“沈韫,我和你不一样。”顾绯书一摇头。
我只是纯粹想要得到那份令人神往至高无上的权力,而不是像你,只是纯粹地为了一个人,可以随心所欲肆无忌惮。
而他,若是走错一步,那便是真的万劫不复。
沈韫看着他,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再说什么了。他找顾绯书确有私心,他现在明面上亲近夏立淳,那这件事,他无论如何也不好出面干涉,朝中他所熟悉信赖的人也不多,唯有顾绯书他相对熟悉,而顾绯书也有这个能力。
但如果顾绯书不愿意,他也不会强求。
不过沈韫到底没有忍住,问:“如果这对你来说是个千载难逢,可以让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的机会,你还会拒绝吗?”
顾绯书深沉的目光回望他,答案很明显。
如果真能够得到他所梦寐以求的权力,那么,不会。
沈韫言尽于此,他们也谈不上不欢而散,只是照常分道扬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