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梧走上前去,玉手抚摸上石碑。
粗糙的石面上很干净,淡淡的墨香自字上散发,周秀云三个字格外惹人注目。
“这坟墓,看起来很干净,周围也没有杂草,想来是常常有人来打扫。”秋凰看着墓碑,对着青梧说。
青梧不说话,也不知道是发现了什么。
风自东南方向而来,与清泉边上的相结合,没了动静。
“开墓掘坟。”青梧起身,与秋凰站在一处。
秋凰点点头,正准备照做,却猛然一回头,看着她。有些吃惊。“掘坟?!”
她嗯了一声,表示没错。
掘坟。
心念一动,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手指再次点上墓碑,有丝丝缕缕的神力注入其中,随着粗粝的凸起汇入其中消失不见。
段清风欲言又止,看向青梧,再看看一心专注于吃的初许和唯青梧之令为马首的秋凰,闭了闭眼,还是没问。
他没问,初许却是抬起了头,疑惑的问着,嘴边还残留些刚刚吃剩的糕末残渣。
“青梧,你不能直接看里面吗?”
略带天真的话语,直指青梧,她抬头眼色淡淡。
“这样失了礼仪,不尊重逝者。”
?????
疑惑在三人心中冒出,难道掘人家的坟是尊重?
青梧,你别太离谱。
但这样的话到底没能说出口,因为怂。
这样想着,秋凰默默转头将土拨开,段清风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坟墓旁的土堆越堆越高,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土堆,段清风吭哧吭哧的挖着,是尊重了逝者,但并不尊敬他们俩。
过了会儿,见段清风挖的起劲,便撂了铲子坐了过去。
掘坟这么累的事情只能用铲子挖,美其名曰尊重,段清风在心中吐槽着,看着上面坐着慢悠悠喝茶的青梧默默转头,深呼吸一口,继续埋头苦干。
秋凰胳膊肘顶了地顶青梧,用心声问着:“你到底为什么要掘坟,那理由假到我亲戚家孔雀的第二胎都不信,别骗我了。”
她不紧不慢的放下茶杯,将衣袖理了理,深色的眼眸看向清泉,悠悠深处,自有隐者。
“只是单纯觉得这样不好罢了。”
鬼扯的理由,她倒是悠闲。
秋凰也不在问她,反正也问不出什么,转头欣赏这山野林的别致却看见初许还在吃,想来这鬼扯的理由是他信了,真是愚蠢的天真。
段清风挖的很慢,他大概猜到青梧为什么要挖坟,引蛇出洞。
既然家家户户都供奉着这女子,且风吹雨打间掉落在地的灵牌都不会有事,那是不是说明这作乱之人与这供奉之人有着一定的联系?
更有可能十分在意这女子,那当他们掘了她的坟,对面应当会忍不住出手吧?
只是如今已经进行到一半可暗处之人依旧未曾现身,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猜错了。
敌暗我明,没办法,此刻只能如此。
风吹草动之间,空气之中泛起丝丝潮意,在虚空当中凝聚成一点点不明显的水珠,微乎其微不易得见。
青梧眉毛动了动,端起茶水微微润唇笑意不达眼底。
一旁的秋凰将赤翎剑握在手中,剑柄精致与白皙的手与落下的火红相映衬,英气的美感呈现,高马尾被风扬起,是飒爽不在意的女将。
汽水凝集,却不敢动,像是知道自己抵不过对面一样,但却不得不出击。
雪白的四角动了动,干净纯洁的眼神躲避在深处偷窥,敌不动它亦不动。
僵持间段清风手上动作不听,微微提速,不知道是碰到了哪里,铲子铲不动了。
“好像铲到棺材了。”
此话一出,僵持的局面被打破,对方率先出手。
凝结在周围的水珠相靠近,若是结合在一处,那便形成了一处闭流,让他们在水中窒息。
秋凰起身拔剑,剑辉闪过,水珠瞬间散落在地,啪嗒一声接一声,地上变得潮湿湿润。
青梧手指轻敲茶杯,将那躲藏在背后的眼睛挡住,还未等反应过来,便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通体雪白晶莹,身后短短的尾巴似缥缈摸不透,头上四角如玉,耳朵立起,与鹿相似却又有各处差异。
它被青雾形成的笼子困住,还处于迷茫。
段清风扶着那坑边跳了上来,蹲在边上双手拍了拍,看着它:“这是,白鹿?”
“中次三经萯山之首,曰敖岸之山,其阳多?琈之玉,其阴多赭、黄金。神熏池居之。是常出美玉。北望河林,其状如蒨如举。有兽焉,其状如白鹿而四角,名曰夫诸,见则其邑大水。”①
青梧开口,带着清冷的嗓音此刻放缓让人如沐春风。
“不是白鹿,是夫诸。但他们生长在敖岸山,此地与敖岸山相隔甚远,不知为何它出现在这里。”秋凰补充着,有些疑惑。
他点点头,原来如此,只是这夫诸与白鹿确是很相似。
夫诸似乎并不奇怪自己会被困住,只是安安静静的待在笼子里,未曾给过他们一个眼神。
初许放下手中的桂花糕,走到夫诸的面前,小肉手穿过雾气抚摸到它的鹿角,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它。
“你可知道我?我曾与你祖先甚是交好,它也叫夫诸。”
夫诸并未理睬初许的难过,懒懒的转过头,眼神当中是清明的也是没有情绪的。
“青梧,它为何不说话啊?”初许收回手,转头问青梧。
夫诸算是神兽,只是与秋凰不在一个等级,但也确实是替水神传达旨意,听取人们祈祷的神兽。
这样能唤大水也并不奇怪了。
既是神兽,又怎么会害人呢?
不好好在敖岸山待着,跑到这样一个小县城是为了什么呢?
青梧摇摇头,手指一动,将青雾散去,一是因为夫诸并不是罪人,如此对待实属不礼貌,二是因为,她想看看它的反应。
只见夫诸先行起身,向初许,朝前走了一步,见众人都在盯着它看时很淡定,但随着它的脚步将目光吸引住之时,它立马后退转身撒丫子就跑,青梧一个挑眉,又把它拘了回来。
还挺聪明,知道先把目光引走再跑。只是可惜了,啧。
茶已经喝完了,青梧再次续杯,没看它。
“你跑什么?”秋凰盯着它,仿佛要盯出一个洞来。
夫诸还是不说话,懒洋洋的趴下,不分一个眼神,好似这里只是它的栖息地,再无旁人。
秋凰暴躁了一瞬,见它一直不说话还把他们当作空气,也来了脾气,冷冷哼了一声,转身坐下,跟青梧讨了杯水喝。
初许也不再理它,想来是知道它不会与自己说话,也坐回去继续捧着紫自己的桂花糕吃了。
只余下段清风一个站在那里,风中凌乱。
思量许久,他还是上前,看着夫诸。
它的眼眸当中是清明的,与刚才无异,没有一丝的波动。
鼻尖微微嗅动,除了与他对视一眼外再也没有什么别的动静。
“你叫什么?”一道雌雄莫辨的声音在段清风耳边响起,他有些惊讶,夫诸居然主动与自己说话。
回头看了看,青梧等人动作未变,好似听不见它说了话。
“不必惊讶,我与你传了心音,他们听不见的。”夫诸继续说着,还是没有任何动作。
段清风明了,试着在心中说话:“在下名曰清风,段姓。”
清风,段清风。
“纤云四卷天无河,清风吹空月舒波。②”夫诸说着,前蹄放直,眼色淡淡。
段清风小幅度的摇摇头,表示不是。
“是清风朗月不用一钱买,玉山自倒非人推的清风③。这是家父取的,希望我潇洒淡然,不要为官场浮云所迷惑,做一个坦荡的正人君子。”
夫诸没有说话了,闭上眼睛,等待着青梧过来。
青梧将茶盏放下,抬手撑着额,懒散的看向夫诸那一边,大抵是觉得在坟墓旁议论事情不妥,她一挥手,将众人带到半山腰。
“夫诸?若是没记错的话,这个时候你该在敖岸山当值,看守山中宝物。”明明是没有起伏的问话,却让人心一颤,不自觉的害怕。
“是。”
一段没有起伏的对话就此展开,不带任何感情。
青梧:“为什么来这?”
“受人所托。”夫诸答。
“周秀云?她让你做什么?”
“帮她了却心愿,让她安入轮回。”
“她是被人害死的?”青梧继续问。
夫诸摇摇头却又点点头;“是”
青梧哦了一声,点点头,将桌椅收回,没再问了。
心念一动,将夫诸的限制解开,随后对它说着:“这件事情我会了解清楚,但这不代表你是对的。是神就不应该因为一个人,一段事而去利用上天赋予你的能力去戕害苍生。”
夫诸抬头,看着她,像是知道什么。
“我只是去惩罚了此事的参与者,花草生灵我从未害过。”
青梧顿住,转头看向它:“人也是苍生的一部分。”
可人性太复杂,人性本恶。若是不去制止人,被戕害的就是其他的无辜的生灵。
夫诸站起身,四角上有灵光闪烁着,与他们背道而驰,朝着清泉的方向走去,一束光照过,它已不见了踪影。
作者有话要说:
我拉了一天的肚子,虚了虚了还好有存稿
今天晚上看看能不能好一点再码字吧!
分界线———
①出自《山海经?中次三经》
②出自[唐]韩愈《八月十五夜赠张功曹》
③出自[唐]李白《襄阳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