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鉴看到宋辞澜发呆,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宋辞澜回过神,“元君忘了什么?”
“我给了伏翼一点小小的教训,他身上的天火只怕还在烧,眼下我们要走了,还是帮他灭了吧!”
宋辞澜想了想说道:“寨里容不下他和秦方玉,秦方玉走得时候将他一并带走了,只是秦方玉还惦念着和梁家姐弟的比武,因而一直在寨子二十里外的山谷处候着。”
“麻烦!”灵鉴出声抱怨,难得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宋辞澜闻言笑道:“元君当日为何会对伏翼用天火?”
灵鉴的藏山锦囊中有不少宝贝,有宋辞澜在,她拿了不少能够防身的东西,所以当日才不惧一人和那岩对峙,但她用天火珠对付伏翼,有些大材小用了,不像她的风格。
灵鉴顿了顿说道:“我有些厌恶他看我的眼神,让我觉得恶心。”
她说完便等着宋辞澜御剑,宋辞澜却停在原地不动了。
“他冒犯元君,被天火灼烧也是活该,元君这一趟不是非去不可。”
难得见他露出这样冷酷决绝的一面,灵鉴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我原本只是想教训他,不想因他染上因果,所以那天火还是得灭。”
她都这么说了,宋辞澜自然不会再阻拦。他御剑而行,两人很快到达二十里外的山谷。
秦方玉就在山谷入口附近,听见动静立刻现身,只是见来人是灵鉴和宋辞澜,他往后退了一步,一手挡在胸前,一手按在后腰,微微俯身,是个攻守兼备的模样。
“当日是我鬼迷心窍,冒犯了越姑娘,但两位不至于要赶尽杀绝吧!”
灵鉴瞥他一眼,“想多了,伏翼呢?”
“他?他被越姑娘的天火日夜焚烧,只有泡在水中才能缓解一二,眼下正在谷中的溪流里泡着呢。”他说话时眼睛瞥一眼山中,又很快收回目光,“两位当真不是来找我的?”
“秦方玉,往后做事目光放长远些,太过贪财的人迟早会因为自己的贪婪栽跟头,你还是小心些好。”
“多谢越姑娘指点,我这贪财的老毛病一时半会改不了,但姑娘的话我会放在心里的。”
秦方玉以往哪是听人劝的人,只是莫名觉得这姑娘来头不小,不敢和她交恶,于是半真半假地应承她的话。
灵鉴哼笑一声,不再多言,示意宋辞澜离开。
见到伏翼时,他整个身子沉在水下,只头靠在河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双眼紧闭,一动不动。
他身上的天火遇水不灭,此刻静静地浮在水面之上,显得十分诡异。
“舒服吗?”
宋辞澜悄无声息地落在大石之上,他乍然开口,吓了伏翼一跳。
伏翼本在水中坐着,慌乱中脚下一滑,连头也沉入水中,扑腾了半天才重新站了起来。
他裸着身子从水中起身,宋辞澜看见,一道灵力打过去将他掀翻,伏翼又一次整个人跌入水中。
“你——”伏翼从水中冒出头,他有些气恼,但知道自己打不过对方,只能强行忍住了想骂的脏话。
“穿好你的衣服,滚出来!”
伏翼只能穿好衣服从水中出来,他上了岸又往远处挪了几步:“你们找我做什么?杀我灭口啊!”
“你们一个个的,未免太高看了自己了。”宋辞澜睇他一眼。
“那你们来找我做什么?”伏翼明明在问宋辞澜,眼神却止不住地往灵鉴所站的地方瞟,眼神中有掩饰不住的贪婪。
宋辞澜看得真切,伏翼只觉得脖子一凉,什么都来不及做,宋辞澜的剑已经横在他脖子上。
“道友,不是说留我一命吗,这是干什么?”
宋辞澜的剑又近了些,伏翼的脖子上出现一道血线,“收起你肮脏的眼神,若是再敢对她不敬,她不杀你,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他眼神如利刃,比横在自己脖子上的利剑还要锋利,伏翼吞了口口水,小心翼翼求饶道:“道友饶命,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灵鉴远远看着,突然开口咳了一声。
她什么也没说,只微微摇头,宋辞澜明白灵鉴是在催促自己,于是打开手中瓷瓶,将瓶中如雾般的水泼洒在伏翼身上。
凉气扑面而来,伏翼低头看,跟了自己几天几夜的火焰终于灭了。
他立刻跪倒在地:“谢道友不杀之恩,谢道友不杀之恩。”
他以头抢地,宋辞澜却并不搭理,自顾自地走回灵鉴身边。
在两人看不见的地方,伏翼低着头,眼底满是愤恨。
他恨极了他们如此戏耍于他,又不将他放在眼中的模样,他的眼睛被恨意占据,但他匍匐的姿态太低太低,没人能看到他眼中的深渊,他始终没有抬头,瑟瑟发抖的模样任谁看都只会觉得他软弱无能。
直到那一男一女离开很久后,他才终于站了起来,他漫不经心地拍了拍身上的杂草和泥尘,嘴边露出诡异的笑意。
他一松口,手中一块木刻的蟾蜍掉落在地,那蟾蜍一落地便化作灰烬,风一吹便飘散地无影无踪。
他喃喃自语:“可惜了啊,这么好的东西,便宜他了!”
那女子的血真香啊,他很多年没闻到过这么好闻的血了,可若是他喝不到,不如就毁了吧……
灵鉴和宋辞澜借着赤霄花的提示,赶了三天的路。
越往十万大山深处走,雾障越厚,在上空御剑什么也看不见,两人只能自己在山中行走。
树木不那么茂密的地方,宋辞澜也能带着灵鉴御剑而行,但再往里走,密林树木横生交错遮天蔽日,连一条像样的路都找不出来。
偏偏天公不作美,连绵小雨不歇,好不容易停了一刻又下起了大雨,两人只能暂时找了一处山洞躲雨。
“已经如此了,便休息一晚再走吧。”灵鉴提议。
宋辞澜没有异议,他可以趁着夜色继续赶路,但灵鉴如今的身子却撑不住,好在她没有逞强,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劝。
也不能再自作主张,用灵力让她强行休息,不然只怕她会真的翻脸。
宋辞澜捡了些柴火回来,先以灵力烘干,然后点燃了火堆。
灵鉴喝过几口云华琼露后,递给了宋辞澜,“雨大,想找些吃食不易,你也补充补充体力。”
宋辞澜接过葫芦,仰头灌了一口,“元君若是乏了,早些睡,有我守着呢。”
“不知还要多久才能找到古洲遗民,你在洞口设个禁制,也歇一歇吧,我们才刚进深山,此处顶多有些野兽出没,你别勉强自己。”
她句句关心,宋辞澜心中喜不自胜,自然点头答应。
灵鉴白日赶路有些疲倦,坐在火堆旁没多久就昏昏欲睡,阖上了眼 。
宋辞澜静静地看着她的睡颜,嘴角勾了起来。
“你若是再看,就去山洞外面待着吧。”
灵鉴在静默中突然出声,宋辞澜一慌,连忙扭开了头。
听到他忙乱的动静,灵鉴莫名觉得好笑,但她到底乏了没有再出声。
终于睡着后,灵鉴又梦到了和巫祖见面那日,她打听过古洲遗民的下落,离开前又单独问了巫祖一个问题。
她问巫祖:“你在天眼中见到我时,他在吗?”
她没有直说,巫祖却知道她问的是和她一起进来的修士。
他没有立刻回答。
半晌后,巫祖像是终于从回忆中苏醒,他说:“我不知道他在不在。”
灵鉴说不上自己听到这答案是什么心情,巫祖紧接着又说道:“您来历不一般,有些事应当比我想得明白,他在不在我的记忆中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此刻在哪里。”
重要的是,他此刻在哪里……
灵鉴觉得巫祖在暗示她什么,可她从巫祖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情绪。
她还想问些什么,可巫祖却突然消失了。
四周的景象像是被剥落一般,天地间只剩连成一片的黑暗。
黑暗悄无声息地吞没一切,仿佛要将她困在这里,无论她向哪个方向走,都逃不出这虚无。
灵鉴内心恍惚,她只能站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察觉到背后有人在看她。
灵鉴立刻回头,一望无际的漆黑中出现了一双猩红的眼睛,那双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像是野兽锁定自己的猎物一般。
灵鉴在那双眼睛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她知道,自己逃不了了。
她像是被钉在原地一般,吼叫和挣扎都失去了意义,等待她的似乎只有被那野兽撕碎。
那双眼睛越来越近,她直视那野兽的目光,而后在那冰冷却又狂热的目光中窥探到一丝脆弱和挣扎。
那分明是宋辞澜的眼睛。
灵鉴猛地睁开了眼睛。
山洞中的火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熄灭了,宋辞澜在火堆的另一侧看着他。
黑暗中他双目猩红,眼中已经不剩多少清明,似乎下一瞬他就会冲上来撕碎灵鉴。
可他却又紧握着双手,手背和脖颈处的青筋暴起,他不住地颤抖,从嘴边发出不成调的语句。
宋辞澜整个身体都在挣扎,他在用身体反抗自己的意志。
“宋辞澜?”灵鉴小心呼唤他的名字,试图唤醒他。
声音入耳的同时,宋辞澜猛地一震,这声音于他即像是兜头而下的冷水,又像是被火焰炙烤时添入的一把干柴。
他的清醒更加清醒,他的沉沦更加沉沦。
宋辞澜看上去痛苦不堪,他从牙缝中发出声音,“快……离开……”
但眼下的情形,灵鉴怎么可能丢下他独自离开,她必须先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灵鉴取出捆仙索握在手中,一点一点靠近宋辞澜。
她手中的捆仙索是宋辞澜重新锻造过的,不需要灵力驱动,砸中什么便会将什么捆起来。
宋辞澜仅剩的理智已经无法思考灵鉴为什么不肯离开,他只能拼劲全身的力气,向后挪出半步。
只这半步,他额头便满是汗珠。
他全身的血液都在叫嚣,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渴望灵鉴的靠近。
可他却只能后退。
他不能让她看到心思如此肮脏的自己,否则他和那只蝙蝠妖有什么区别。
宋辞澜眼中血红一片,眼底水光闪烁,他拼命后退的模样落入灵鉴眼中,她已经猜到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她不再靠近,却因为宋辞澜退的这半步而心软。
“宋辞澜。”
她又一次呼唤他的名字。
可他的名字从她嘴里念出来还不够,远远不够。
他渴望更亲密的接触,更极致的纠缠,他还渴望……血的味道。
“宋辞澜。”
又一声呼唤后,宋辞澜心中紧绷的弦终究是断了。
一大片阴影朝着灵鉴扑了过去,她手中的捆仙索还未碰到宋辞澜就被他撞落。
下一瞬,有什么划破皮肉,血腥气传来。
作者有话要说:凑活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