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光闪烁之时,整个冥府都下意识抬头仰望,冥府一向黯淡如乌云密布的天仿佛挂满了星辰,星光连成一片,将冥府照得有如人间。
忙着与金簪结契、重新将冥河封印的昙疏也是一愣。
尧光剑的剑气,他曾领教过多次,但彼时的尧光剑和后来在天地浩劫中大杀四方的尧光剑并不可同日而语,灵鉴为了发挥尧光剑的全部威力,费劲心思寻到了当年的铸剑师,将尧光剑重新淬炼,自那以后,尧光剑劈月揽星,剑气一出,千里长明。
但也就是那把剑,等天界神仙察觉到很久没有在灵鉴身边见到它之时,又有传言出来——原来重新淬炼后的尧光剑剑气太盛,剑魂也随着年月日渐失控,而彼时天地浩劫已经结束,灵鉴便在道君授意下将尧光剑封印在了天极之境。
今朝乍一听到灵鉴唤尧光剑出现,继而感受到了尧光剑的剑气,昙疏还以为尧光剑再度出山,心中一时百感交集。
虽然天界众说纷纭,但昙疏心中一直有个猜测,他觉得灵鉴封印尧光剑和师兄的离开有关。
无咎留下一句话,气息荡然消失。原本机灵的鬼差见状还想帮忙阻拦,可无咎来无影去无踪,哪里是他们能够追踪得了的。
跃凛受了轻伤,但却无暇顾及自己,自打听到枕溪星君的名字,他就一直一脸担忧地看着灵鉴。
天界皆知枕溪星君寂灭于万神入轮回,可无咎这样说,难道其中又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
灵鉴还站在原地没有动。
她心中明白今日若是放虎归山势必后患无穷,可她才要施法,一运气便察觉不对,她的内息紊乱,灵力在她的灵脉中到处乱窜。
她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于是拼命调息,想稳住混乱的灵力。
周围人渐渐察觉出不对来,有人在向她靠近,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
灵鉴听得不太真切,但她看懂了对方的唇语,她想要回应,可一张嘴,咳出好大一口血。
“元君!”
“灵鉴!”
周围人涌了上来,灵鉴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灵鉴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她行走在一条荒无人烟的山路上。
路很长,也很陡,她不知道山顶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走上的这条路,似乎从天地初开,当她明白活在世间总要做些什么的时候,她已经走上这条路了。
这条路并无无趣,一路上能看到四时风景轮换,但灵鉴很少有能驻足赏景的时候,歧路难行,若是不专心于脚下,便会从这条路上滚下去。
一路上除了美景,还有许多陷阱,看似平稳顺遂的康庄坦途实则荆棘密布,一些熟悉亲昵的面孔不时出现,他们试图扰乱她的思绪,让她放弃脚下那条路。
她有几次动摇,甚至因那些熟悉的声音放慢了脚步,可不知怎的,心中有个声音告诉她,那些都是假的,她心中念念不忘的那些面孔,等到走到山巅,终会相见。
于是她走啊走,走啊走。
她用一双脚,不知疲倦地攀上一个又一个陡坡。
她终于走到了山巅。
可等她到达山巅,却发现这里除了呼啸的风和翻腾的云海,并不见那些熟悉的身影。
山巅无尽的风将她心中的期冀席卷一空,仅存的念想被无情地打碎,铺天盖地的寒意紧接着将她席卷,她在寒风中直不起腰来。
灵鉴忍不住地想自己这一路走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条路的终点并不如你所想,你便要否定你的来路吗?”
风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这声音有些熟悉,她却想不起在何处听到过。
“不,不是的。”灵鉴下意识否认。
她此刻虽然忘了自己为何会走上这条路,但却从未想过走另外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这条路也许并不一帆风顺,但这是她的选择,她从未后悔过。
“我只是……我只是累了,我以为这里会有人等我的。”灵鉴自言自语般说道。
那个声音又说话了,许是明白她的心,知道她并未否认自己的过去,那个声音柔和了些:“世间万物生生不息,你之结束或许是别人的新生,如此,你还期盼有人在此处等你吗?”
灵鉴被这个问题问住,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我……”
内心深处似乎已经做出了解答,可她不愿面对那个真实的答案。
她理解这世间的一切轮回变化,她不奢望有人与她一路同行,她只有一个期盼,她希望自己走到终点时,有人在等她。
“你一直都知道答案,没有人会停留在原地。”那个声音有些残忍地剖开了真相,“这世上唯有变化本身是不变的。”
对啊,天地在变,万物在变,她也在变,她又为何要强求枕溪留于此处。
“可是枕溪……枕溪他不一样,他的记忆还没有完全消失,他还记得我。”
“不是枕溪记得你,是他的记忆留了下来。你若是没有出现,那段记忆便会消失,而拥有那段记忆的另一个人也会有自己的人生,是你打乱了那个人的人生。”
“你是说……宋辞澜?”
“是他,你扰乱了他的命格,他会因你而死。”那个声音仿若判官,寥寥几个字判定了宋辞澜的结局。
灵鉴想要问清楚,胸口却仿佛压了一块巨石,令她喘不过气来。
她半跪在地上捂着胸口无法动弹,额头的汗珠一颗接着一颗滑落。
周围的景象变幻,灵鉴勉强自己抬眼看去,不远处云海散开,一座破破烂烂的吊桥出现在眼前,它随风摇摇欲坠,似乎随时会断开落入深渊,灵鉴的目光顺着吊桥再往前,看到了对岸更高的山峰。
“你若不想让他死,便快些醒来。此处不是你的终点,也不该是他的结局。”
灵鉴到了此刻终于听清,那个声音不是别人,那是她心底的声音。
见灵鉴睁开双眼,青耕立刻回头喊道:“元君醒了,醒了!”
水神揪着天医司掌事急匆匆上前,“师姐,你总算醒了!”
天医司掌事正要搭脉,灵鉴胳膊一动,躲开了。
“先等等,我有话要说。”
天医司掌事强行拉回了灵鉴的手,“你体内灵力混乱,我只敢用些温和的药,如今你醒了,你先告诉我你到底出了什么事,我也好对症用药——”
灵鉴按住她,“我要说的事十万火急,我自己的身子我了解,你且先等等。”
又对青耕说道:“你先带掌事去偏殿喝茶。”
“元君!”青耕有些不满。
灵鉴脸色一沉:“听话。”
青耕见她认真,只得将天医司掌事连拖带拽地拉走。
两人出了殿门,水神才问:“师姐要和我说什么?”
“无咎说,二月初五,让我替枕溪收尸。”
“什么?”水神拔高了声音,见自己有些失态,她又压低了声音,“他莫不是在说胡话?”
灵鉴摇了摇头,“不会,我觉得他是有备而来。”
无咎此人惯会利用人的弱点,他一直在暗示灵鉴他手中有她的软肋,此前灵鉴先入为主,一直认为无咎想以青耕来要挟她,因而这些时日一直将青耕留在天庭,但冥府这一趟,她惹恼了无咎,反倒让无咎将自己的底细暴露了出来——
他捏着的软肋,并非青耕,而是枕溪。
“可这怎么可能?天界谁不知道枕溪星君已死,他总不能找来几缕残魂……”水神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难道……他想以宋辞澜来要挟你?可他怎么会知道宋辞澜的存在?但这也说不通,即便他知道宋辞澜身上有枕溪星君的残魂,可宋辞澜到底不是枕溪星君,他又如何断定用宋辞澜便能要挟到你?”
她一连串的问题让灵鉴不知该从何说起,灵鉴揉了揉眉心,“我在女娲石中被人算计,他也许也在那是窥见了我的记忆,知晓了宋辞澜的存在。至于其他的,我和你一样,也一头雾水。”
“被人算计?被谁,你这一趟到底都经历了什么?”水神实在不想回忆,又一次看到灵鉴双眼紧闭被带回天庭的模样。
“此事稍后再说,眼下有事情需要你去做。”
水神还想细问她这一趟的经历,但看见灵鉴眉眼间的疲惫,又把话咽了回去,“师姐,你说。”
“我有一件东西,需要你帮我交给宋辞澜。”
水神并不问是什么,当即答应她:“好,我派人去。”
“不,你亲自去。”灵鉴道,“其他人不了解内情,我不放心,你亲自帮我跑一趟,将东西交到宋辞澜手中。不光如此,你还要从他那里拿回一样东西。”
水神原本以为只是跑个腿,但听灵鉴这样说,莫名有了些猜测,她试探着问道:“师姐,你该不是……想和宋辞澜结命契吧?”
灵鉴没有说话,她的沉默便是答案。
水神变了脸色,她站了起来:“抱歉师姐,这件事我不能答应你。”
“不是你想的那样——”
灵鉴正要解释,却又被水神打断,“师姐,你牵挂他的安危我能理解,可保证他的安全于你我而言算得上什么难事?将他带上天界,又或者寻一处秘境将他藏起来便是,结命契于你有百害而无一利,所以这件事我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此时一个拖更的作者正在向她的读者鞠躬(真诚地反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