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自己的内衣在阵法上空飘舞,药药颇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没错,自己在贼窝里苦苦求生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感觉。
还是熟悉的味道,还是熟悉的……情节……个鬼嘞!
药药热泪盈眶。
为毛自己明明拜师,从贼窝死里逃生,还努力成为了一枚少侠,却还要经历这样熟悉的情节呢?
对面黄知州没有看到隐藏在烟雾之中的药药,更不会知道药药心中所想。他看着面前的缭绕烟雾,隔开了他与佳人之间的距离。虽然这距离看似短到两三个纵跃就能跨越,就像他施展神功从山寨提纵而来一样快捷,但是体内蠢蠢欲动的真元告诉他,这烟雾之中危机四伏。于是他相信了自己的直觉,看着巧笑倩兮的柳苏苏,并不上前,反而喝令手下的士卒们回头列阵。
“这位姑娘,”黄知州觉得自己在此时此刻,最好不要轻易树敌,最好还是先问个明白,“在下福州黄裳,在此奉朝廷之命剿灭贼匪。敢问姑娘芳名,为何会出现在此地,刚才的贼匪哪里去了?”
“官爷原来是来剿匪的吗?那太好了!”
柳苏苏见官兵退后,领头的这个将军说话也十分和气,顿时不再恐慌——她可不是不谙世事的菜鸟,大宋国某些匪兵痞将会干出贼匪的勾当可不是一个两个的。不能确定这将军是不是正人君子的话,她可不敢随意出阵,否则就是落入虎口,一失足成千古恨了。现在看情形黄知州不至于对她和药药不利,于是她施施然扔掉树枝,收起药药的内衣,一边向阵外行走,一边高声向黄将军回话:
“小女子柳苏苏,家父‘垂钓岐黄’柳世杰,乃是世代医家。小女子正在教导徒儿,不意遇到贼匪,已经被我们借着地势制服了,还请将军将他们绳之以法!”
不得不说,柳苏苏正经起来的时候,还是蛮正经的。当她走出烟雾,对着黄知州盈盈一个万福,黄知州也慌忙抱拳还礼,后面列阵的军士有贼心的,见黄将军如此守礼,也都暂时敛了邪念,默默在那里列阵。柳苏苏见状心中大定,知道自己不用退到身后阵法逃走了。黄知州闻言也是大喜,这次剿灭贼匪,第一战可以说是完胜了。贼人被一网打尽自不必说,五百兵士一个都没有折损。只有几个倒霉蛋,被乱飞的箭矢擦伤,还有不慎在追击贼匪时跌跤,摔伤了筋骨的。黄知州命军士将药药打晕的贼匪捆猪一般捆了,又请柳苏苏帮忙给伤兵们医治,柳苏苏懒得动弹,但是她有药药啊。于是药药刚刚练完布阵和武艺,又开始练习正骨裹伤,不过这回众军士敢对柳苏苏有邪念的少了大半。毕竟柳苏苏此时算是军医官了,从前军中缺少医官之时,有了伤病大家伙儿只能忍着,现在有了医官,许多伤病蒙了柳苏苏的恩情,自然就要护着她的安全。就连黄知州都格外留意柳苏苏师徒的饮食起居,人身安危,还派了最机灵最健壮的十个军士给他们师徒打下手,照顾他们的生活起居。
有了随军医官,他黄知州全师而还的把握更大了,能把皇帝陛下亲自交予的五百‘精兵’全部带回去,对他来说比剿灭多少贼匪更有成就感。所以剿灭完这波贼人,黄知州赶紧带着手下回到汴梁城外休整,顺便把抓到的贼人押到开封府衙门交官。兵丁们入了营房,身为临时客串的军医,柳苏苏和药药却不需要跟着进军营,柳苏苏长到今天这么大,终于第一次穿过金水河,进了东京汴梁城。
汴梁城外之地,本应该是空地,可以防备外地入侵,既能提早发现敌人踪迹,又能免于屋舍、树木被敌人拿来制作攻城器具。然而大宋国太平了百余年,早已经忘记了居安思危的道理。汴梁城四周,杂乱无章的建着无数房屋。有的是深宅大院,独处肥沃田野之中,那是城中显贵在城外置办的庄园;有的是矮小茅屋,乱哄哄挤成一团,那些是家境贫寒,没钱住进汴梁城内的平民。而等到柳苏苏与药药师徒二人入城,便如同逢了一个大集市,什么摩肩接踵,什么亚肩迭背,什么捱三顶五,什么车水马龙,什么川流不息,什么人山人海,什么挨山塞海,什么熙来攘往,平日里师徒二人能想到的不能想到的人多热闹情景,全都浮现眼前。两个人几乎是被人流裹挟着随波逐流,也不知要往哪里去。幸好这时后面押解贼匪的客串大将军黄裳也到了城门口,大街上拥挤不堪的人群竟然神奇的给他的队伍让出了宽敞的通道。黄知州入城没有几步,便发现了挤在人群中凌乱了的柳苏苏师徒俩,命手下的军士将他们从拥挤中解救了出来。药药终于从‘漂流’状态摆脱出来,心有余悸的拉着自己那还没挤够的师父,后者丝毫没有在意周围蠢蠢欲动想要揩油的泼皮登徒子,一双桃花眼还在四处瞄着那些好吃的好玩的。药药已经认命,被动习惯了自己这瓜娃子师尊,只好自己去向黄知州道谢,免得失了礼数。黄知州对柳苏苏的失礼不以为意,毕竟佳人有错,看在美貌的份上,也是可以原谅的。他笑呵呵的对药药调侃:
“少侠师徒从未进过咱们大宋国的四京之地吗?”
“四……四京之地?黄将军是说咱大宋国的四京,东京开封府、西京河南府、南京应天府和北京大名府吗?”药药一声‘黄将军’把黄知州叫的好生尴尬,毕竟他不久前还是一枚单纯的文官呐,不过药药却不知道这些,只顾搜肠刮肚将自己知道的四京传闻说给黄知州听,“这四京我是知道的,咱们大宋国建国之时,沿前朝旧制,以开封府为东京,以河南府为西京。咱们大宋国真宗景德三年二月,以太祖皇帝曾任归德军节度使所领之宋州为帝业肇基之地,升为应天府,大中祥符七年正月,又升为南京。仁宗庆历二年,咱们大宋国的宰相吕夷简借着真宗皇帝咸平三年曾驻跸大名府御驾亲征大辽国,打那一次澶渊之战,并且一举扭转败局,奏请大名府为北京。黄将军看我说的可对?”
“……”
黄知州顿时语塞,无他,因为药药说的比他知道的都多,他都不知道北京大名府是因为宰相吕夷简上书奏请而设立的,哪里还能评价药药说的有无对错?这真是‘黄将军’加‘说的可对’,药药不知不觉中在精神上对他造成了双倍的暴击,简直让他想要掩面而逃啊。但是他黄福州毕竟是久在官场混迹,给自己和别人解围找台阶下乃是常有的事,于是他打个哈哈笑道:
“没错!就是这四京之地!药药少侠真是学识渊博!这四京乃是咱们大宋国最为要紧的地方了,尤其是这东京汴梁城,天子脚下,人多一点乃是正常的,少侠师徒还是要慢慢习惯一下哦。”
药药一听这话,顿时又想起刚才被挤在人堆里随波逐流的恐怖,幽幽的感叹道:
“前几日师父教我《战国策·齐策》,书上说‘监淄之途,车毂击,人肩摩,连衽成帷,举袂成幕,挥汗成雨。’我读完还嗤笑古人夸大其词,心道一个地方怎能容下如此多的人住着。今日到了东京汴梁城,见识了街上这般多的人,才知道古人诚不我欺也。”
药药这一番掉书袋,终于是搔到了黄福州的痒处,当年他第一回入东京汴梁城,见到这般人山人海,也是想起了这一段《战国策·齐策》。心中不由得对药药生出了知音之感,前头药药‘黄将军’和‘说的可对’的尴尬也被他忘到脑后去了,两人开始吟诗数典,一时聊的好不开心。只有柳苏苏仍然不忘吃喝玩乐,一路买了冰糖葫芦,藕粉桂花糖糕,糖炒栗子等等,全交给黄知州的兵士来拿,自己却嘴里半刻也不停的吃了一路。
黄福州一路聊的甚是欢喜,不知不觉便到了开封府衙门,他与药药简直如同成了忘年交,舍不得他离开。知道药药暂无居所,便邀他师徒俩暂住自己府邸。药药还想推却,柳苏苏却急忙忙答应了,废话,笨药药,汴梁城外为何那么多人住不进城中,还不知道居于京师的困难吗?借此机会能蹭几天地方住,药药脸嫩不好意思,柳苏苏却没有那么多顾忌。
既然柳苏苏答应了暂住黄府,黄知州大喜过望,请二人在开封府衙门门口稍后,自己则变身‘临时客串黄将军’,亲自带着属下兵士,将俘虏的贼匪押入了衙门。
当天下午,朝廷诸司衙门便传开了,‘黄福州大败贼寇,携美人凯旋回府’,一时间大宋国的这位黄姓大臣的名声便传开了,颇有点天下谁人不识君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