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
耶律大石的话,对于完颜克丽雅这样一个大金国皇帝陛下的侄女而言,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宣示自己不愿意臣服与大金国的立场。完颜克丽雅闻言,既是感动,又是为难。
感动的是耶律大石对她毫不隐瞒,心中所想,尽皆如实告知,这是每一个女子希望自己夫君做到的事情。只因女子毕竟内心细腻,敏感多疑,若是耶律大石对她有所隐瞒,完颜克丽雅便容易心生嫌隙,甚至甘愿充当她那位大金国皇帝陛下完颜阿骨打的卧底,刺探耶律大石的心意。
然而耶律大石对她推心置腹,丝毫不避讳她的存在,反而倒是让她为难了。虽然当初自己也是被逼迫着嫁给了这个男人,然而现在自己心中毕竟对他有了感情,这个男人又对自己如此的深情,让完颜克丽雅不舍得做对他有伤害的事情。
便是‘人尽可夫’的那位雍姬,也是在郑厉公安排自己的丈夫雍纠去杀自己的父亲祭仲之时,纠结难断,在母亲一句‘人尽夫也,父一而已,胡可比也?’的劝说下,才最终下定了决心,将丈夫准备杀死自己父亲的事情告诉了自己的父亲祭仲的。
只不过现在耶律大石没有什么杀害大金国权贵的事情,自己的叔伯兄弟们没有性命之忧,完颜克丽雅自然不会像那位雍姬一般纠结,找完颜阿骨打或者他的皇后告密。耶律大石,一时间也不会像那位倒霉的雍纠一般,被完颜克丽雅告密给害死。发生在《左传·桓公十五年》,导致郑厉公逃亡的事情,暂时不会发生在耶律大石的身上。
猜疑生嫌隙,患难见真情。
耶律大石既然不会让完颜克丽雅心生嫌隙,他的忧愁自然便成为了他与完颜克丽雅共同的患难,让完颜克丽雅原本见到他而高兴起来的心情,又开始低落起来。
耶律大石察觉到了完颜克丽雅的情绪变化,急忙出言转移话题道:
“夫人可知道,为何某家会对大辽国至今依然念念不忘,却不似那耶律余睹,恨辽皇和大辽国不得早亡吗?”
完颜克丽雅果然是被耶律大石的话吸引住了,她也是对此事百思不得其解的,虽然耶律大石不像耶律余睹那样被大辽国的天祚帝害死了亲姐姐和亲侄子,还杀了数位家人,但是耶律大石因为拥立耶律淳和天祚帝杀死萧德妃等事情,也应该与这位大辽国的皇帝陛下生出嫌隙了才对啊!
没等完颜克丽雅发问,耶律大石便开口说道: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某家虽然也是大辽国太祖皇帝八世孙,幼时却因为家族没落,度日维艰。而且,有些时候,皇家血脉的身份,会让别人对你报以更大的期望,似乎某家不能出人头地,便是辱没了祖先的血脉。”
这话让完颜克丽雅也感同身受,她虽然是女子,而且完颜一族是初登皇族之列的新贵,但是大金国臣民对他们的期望,时常压得他们不得不违心做一些事,不得不冒着极大的风险,甚至如同完颜克丽雅的父亲一样付出生命的代价。
甚至于,完颜克丽雅都为了大金国的利益,被完颜阿骨打指婚嫁给了耶律大石。当时自己的委屈和无奈,完颜克丽雅依然历历在目。
“终于,十年寒窗苦读,某家考上了进士,成为了大辽国的林牙。那一天,打马御街之上,京师数十万人,其声高呼‘大石林牙’之名,或许是为夫最为风光的时候了。”
耶律大石自从入仕之后,其实很少再想起自己刚刚考中进士的事情。尤其是,后来耶律大石忙于戍守南京析津府,忙于率兵反攻大金国,就更没有时间去想那些陈年旧事。而今身陷敌营,除了每天与完颜克丽雅相敬如宾,耶律大石也就是想想以后的出路,以及曾经的往事。
现在与完颜克丽雅闲聊之中,耶律大石似乎再次看到了那天数十万人高呼其名的一幕。那时候,他才第一次不再以大辽国太祖皇帝八世孙为负担,而是真正的想要肩负自己的责任,让耶律阿保机的威名永世不灭的传扬下去。
可是,现在大辽国却岌岌可危了。
罪魁祸首,就是身旁完颜克丽雅的族人。然而耶律大石却并未将怨恨延伸到完颜克丽雅的身上,甚至于,他有时候在想,可不可以让完颜克丽雅成为大辽国与大金国互相沟通的桥梁。毕竟,大辽国日暮西山,无法在军事上战胜大金国。
就像昔年的大辽国与大宋国,自澶渊之盟之后,一直维持了百年的和平,对大辽国也是一件大好事。
“数十万人一起呼喊夫君的名讳吗?”
完颜克丽雅双眼几乎冒出了小星星,对于如此万众瞩目的情形,真是恨不能身在其中,见证自己夫君光辉灿烂的一幕。耶律大石闻言收摄心神,他知道现在想太多为时过早,所以又将心神专注在了完颜克丽雅的身上。见完颜克丽雅有些花痴的看着他,耶律大石笑道:
“是啊!数十万人呐!为夫那时也是激动的打摆子,若不是端坐在骏马之上,恐怕会腿软走不动路吧!”
“呵呵!夫君如此英雄,又如何会走不动路呢?妾身倒是很想看看夫君在数十万人高呼名讳下的盛况呢!”
完颜克丽雅掩嘴轻笑,耶律大石知道她在故意让自己开心,也不再去纠结不开心的事情,轻声笑道:
“夫人高看为夫了!不过,若是日后有机会重回故国,我耶律大石保证,一定要让我的夫人完颜克丽雅看到大辽国诸部族齐声高呼我耶律大石名讳的盛况!”
耶律大石此言虽然不曾高声呼喝,然而其凌云之志,溢于言表。让一旁的完颜克丽雅心中一动,面上一红,靠在耶律大石的臂膀上,低声唤道:
“夫君……”
“夫人……”
耶律大石见状,也情不自禁的挽起完颜克丽雅的柔荑。二人正在你侬我侬,却听见门外小婢叫道:
“老爷~!夫人~!午膳时间到了,现在是不是开饭啊?”
开你个头的饭!
完颜克丽雅几乎要被自己这个小婢给气疯了,这夫妻二人正在甜甜蜜蜜的时候,你个死丫头片子,来搅什么局啊!
刚刚本夫人说的没错,就应该将你给许配出去,省的再给本夫人搅局!
完颜克丽雅恨恨的想着,然而被这小婢一搅局,甜甜蜜蜜的气氛已经荡然无存,夫妻二人相视一笑,只好摇摇头,出了书房,过去吃饭。
一路上,侍卫当真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完美的确保了耶律大石的‘安全’。就连任何想要传递消息的可能,也被完全的扼杀在了萌芽之中。
如此情形,让耶律大石心中暗叹,他还不如落草为寇,也好过失去自由。
……
而此时,让耶律大石羡慕不已的真正的贼匪,钱通天夫妇,却在蜈蚣岭山寨的高墙内面色阴沉,对看守‘烽火神鸦’等利器的贼匪大发雷霆。
之前,就是他们疏于防范,才让阿倍十兵卫轻而易举的深入蜈蚣岭山寨,将这些昔日帮助蜈蚣岭山寨抵御官兵来袭的利器,统统化为了毁坏蜈蚣岭山寨的手段,让蜈蚣岭山寨几乎被烧成灰烬。
钱通天既然不能去追冉难渊了,元魔君等人自然无法继续追击下去,只好也跟着钱通天回到了蜈蚣岭山寨。看到蜈蚣岭山寨的凄惨模样,元魔君一脸惋惜的样子,内心却是幸灾乐祸。
他蜈蚣岭的贼匪又不是元魔君的部下,按照魔教之中的行事风格,不趁火打劫,都是因为蜈蚣岭现在依然保存了大部分的实力,恐怕会两败俱伤而已。
好不容易指挥着手下将山寨内的火势扑灭,钱通天一脸烟灰都顾不上擦拭,便与元魔君商议是否继续追杀冉难渊的事情。其实这事已经不太可能,冉难渊等人已经向东京汴梁城逃去,若无意外,贼匪们肯定追之不及。
现在钱通天等人商议此事,只不过是各自找个理由下台阶。钱通天夫妇知道家丑不可外扬,丢了这么大的人,不想让元魔君他们呆在山寨看笑话。而且,山寨之中一些关键地方,比如宝库,恐怕不太安全了,更不能将元魔君等人留下。所以,其实不过是三言两语之后,众人便不欢而散,各回各家了。至于追杀冉难渊的事情,他们只不过各自交给手下的小喽啰去打探消息,便暂时作罢了。
至于现在的冉难渊等人,虽然逃到了东京汴梁城附近,仍然心中不安,并不知晓他们已经被后面的贼匪放弃追杀了。所以,众人依旧尽力策马飞逃,尤其是张宝仪和付如晦这俩不会武功的江湖菜鸟,更是不惜马力,也不懂得如何善用马匹。
结果,刚到东京汴梁城外不远处,付如晦的马匹便口吐白沫,仆倒在地,立毙当场。付如晦被甩下马背,刚刚蒙圈之中,便听到有人叫道:
“哈哈!等你们多时了!”
顿时吓得惊骇欲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