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晚了。你早些休息吧。有什么事……”夜慕景叹了一声,“有什么事,过些日子再说。”
周尹辰苦笑,“过些日子?……我没多少日子了。”
夜慕景差点脱口而出一句“你这样的人,有再多的日子也只是拿来荒废罢了”。
到底还是将这句伤人的话咽进肚子。
周尹辰却将夜慕景的沉默当作是对自己的怜悯。
他平淡地笑道,“好了,我告诉你我的病,不是为了让你担心的。我现在啊,还很好。”
“嗯。”
两人简单道了晚安,便各自回房。
在这个寒风萧瑟的隆冬夜里,夜慕景再次确认,自己对这位小舅子是真的没有多少情义的。
即便周尹辰患了重病,夜慕景也为此心中唏嘘,却仍旧没有亲近他的意愿。
甚至于,与周尹辰说了这么多的话,疲惫与厌倦感愈发浓厚。
倘若换做凌商……
夜慕景定然会将他说的每个字都奉作圣言记在心间,将每个字句、每句话的语调都细细揣摩。
倘若患病的那人是凌商,夜慕景大概会连夜回到皇宫,让每位御医都为他诊治一番。
倘若杀害董昌游的那人是凌商,夜慕景或许会替他认罪,只为免去他的牢狱之灾。
可这人……偏偏是周尹辰。
皇后去世后,很长一段时间,夜慕景和周尹辰一直是亲密的伙伴。
然而,在夜慕景被册封为太子,接受严苛的宫廷教育时,周尹辰不知不觉就变了。
周尹辰一步步远离夜慕景的世界,一步步走向另一个极端。
因为他身上没有包袱。
为君者,须对天下人负责。
而为臣者,只须讨得君王欢心,便足以荣华一生。
至于周尹辰……他是未来君王之母的亲弟弟,又是与他一同度过年少时光的,情同手足的玩伴。
单是凭着这样的身份和关系,他便有恃无恐。
夜慕景多少以为,待到自己黄袍加身,周太傅大约会请自己封周尹辰一个闲职。
等周尹辰在朝中混过两年,打下自己的人脉根基,甚至立下一些可有可无的功勋,周浩或许还会请自己为周尹辰钦定婚事。
不是一品大官的掌上明珠,就是尊贵亲王的郡主。
周太傅未出事之前,周尹辰的命,可谓是无人不羡。
然而他并不懂得珍惜自己的好命,偏生要将大好时光浪费在秦楼楚馆。
这头夜慕景习圣人之道、修御国之术,那头周尹辰却是纵情声『色』、放浪形骸。
道是景太子为当世贤哲,而周探花却是个薄幸的风流子。
同是周家的血脉,甚至成长的环境也没多少差别,品『性』却差了个十万八千里。
成为太子后,宫中,夜慕景整日忙碌着政事。
宫外,他又要照顾一蹶不振的夜慕参。
等到他发现自己的小舅子已经成为洛阳城绝顶风流的人物时,两人之间的隔阂已经很深了。
周尹辰变得轻佻而纨绔,甚至对夜慕参也不掩饰玩味的眼神。
唯独对夜慕景,倒是像见了什么惹不得的人似的,规规矩矩,疏离克制得很。
而在夜慕景看来,周尹辰的规矩只是为了不触犯未来的君王——说到底,还是为了自己的前程罢了。
夜慕景对周尹辰,也只剩下最纯粹也最简单的亲人情义。
尽管偶尔回想起少时抵足而眠的情景,还是会怅然若失。
不过,道不同,就不必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