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突袭开平还是攻占西林的将士都连日奔袭作战,但两处均得胜、开平斩杀敌首西林所获颇丰,大家都喜气洋洋兴致高昂丝毫不见疲色。本就是同乡,又一起行军,分头行动均有所获,大家聚在一起不免将这几日传奇经历大加讨论,一时间校场上热闹不已。
赵熹在燕无异等人陪同下走上将台,燕无异特命人搬来两把椅子,好叫赵熹一会能歇息片刻。赵熹原来的衣袍破损染血、他又受伤,思及回程追兵之患小,便脱了甲胄只换了棉袍,外仍罩白披风。恶战之后狼狈,但连日行军无暇顾及,赵熹只用水擦了脸、拆了先前梳的胡蒙发饰绑了高髻,倚着游云站在将台。
赵熹道:“诸位兄弟辛苦数日想来也已疲惫,咱们战役已胜、战果已得,也该回家去了。出发去开平府前我同你们拍了胸脯,说此去定立下奇功伟业、叫你们一生为傲,可思来想去,开平府这事能引得胡蒙内部不合最好,咱们的名若是泄了出去,怕反要坏事。我已跟五百兄弟说过,现再说一下,大家的功劳咱们都记得,但就别同别人讲了,咱们此次出来只跟夷人结盟打了两座城、开平府的事与咱们无关。虽是如此,儿郎们奋勇拼杀,为帅的怎能叫你们空手而归?故咱们先论功行赏,叫大伙高兴高兴!大家放心,这赏是咱们自己的,等回去后燕州与朝廷会以攻城之攻再行赏赐,荣华富贵少不了大家!”
赵熹说完便叫燕无异副将捧书行赏,他自己则坐在一旁歇息。这次所获不菲,又不必操心日后,除四十万两均分给燕、平二州,黄金和珠宝留给军官,其余四十万白银全给了士兵,因而士兵赏赐十分丰厚,除每人一百两银子外另根据功劳大小赏赐,陈玉罗必另有加赏,一番下来,连没进城门的怀章都得了二百两赏银。
怀章捧着沉甸甸的银两眼含热泪。他乃京城名伎、风月场上独一份的人物,珠玉当米金银作泥,黄金万两也不过一歌一笑,可如今这二百两却比他先前十数年所挣都要珍贵。他重而又重得谢过赏官,珍之又珍地包好银两,打算将它好好珍藏。
怀章便是行赏最后一人,赵熹看封赏已完、大家都眉开眼笑欢喜不已,起身到台前:“我治军向来赏罚分明,要赏的赏过了,要罚的也该罚了。怀章,你到前面来。”
怀章还沉浸在喜悦当中,被赵熹点到还有些茫然,走到台前不知赵熹是何用意。赵熹敛起笑容,威严自盛:“出征前我便交代,非有我命不可离队!从开平撤离时袁敬德和陈玉奉命留下,怀章,你擅自做主停在城外,该当何罪?”
怀章一愣,他为何要留下,他是担心赵熹、怕赵熹出事!如果不是他留下,赵熹的伤都无法及时处理,他留下难道有错么?怀章委屈不已,却也不愿在众军面前落赵熹面子,便含泪跪下,垂着头不肯说话。
众军素知怀章与赵熹交好,燕无异等知内情者更知他二人情谊非常,如今赵熹特点了怀章出来,大家都十分意外。陈玉忙向赵熹求情:“元帅,怀章本就非军旅之人,一路照顾军士贡献颇多,他会留在开平府外也是担心元帅、并无抗命之意!求元帅饶他这次!”
燕无异也劝:“是啊,怀章并非军户,倒也不必以军法严他,就放他一马吧。”
其余将士也求:“请元帅饶怀章一次!”
袁敬德很是着急,可他望着赵熹,并没有求情。
赵熹坚持道:“随我出征者皆为我部将、全得听我号令,这事我已事先同他说过。他是有功,有功已赏;他也有过,有过则罚,不然本帅何以统将治军!”
怀章见众人替他求情心中感动不已,抹了把眼泪,向赵熹磕头请罪:“元帅说得对,我与大家一般,不该另待!既然该罚,怀章认罚!”
赵熹嘴唇含笑,眉眼又温柔起来:“好。违命离队,当罚军棍五十。”
“元帅!五十军棍太重,怀章怕受不得!”
“这些天大家都太劳累,不如先记下,过几日再罚?”
怀章自小在引凤楼没少挨打,他怕那棍子,何况军中刑棍,怕对先前要厉害百倍!怀章抖着身子,没有申辩。
赵熹又道:“本帅赏罚分明,却也通情达理。怀章离队是为本帅,本帅如今能站在这里全赖他悉心照顾,此番情谊本帅铭记于心。该赏的已赏过,该罚的,我怎能袖手旁观。五十军棍因我而起,我替他抗四十。”赵熹脱下披风,转身与怀章跪在一处,“行刑吧!”
众人大惊:“元帅!”
燕无异忙要去扶:“你这是做什么!你还有伤在身,怎能受四十军棍!当真不要命了么!”
赵熹不以为意:“不过是皮肉伤,又不碍事!赶紧打完我好一起养着!”罢了又去看怀章,“本想替你挨了这五十棍,不过实在受不住,剩下十棍只能叫你自己担了!”
怀章哪里还不明白,赵熹所为是治军、更是为了自己!泪擦了又落,喉头颤抖不已,怀章开口便是啜泣好容易勉强成句:“是我的错,怎么能叫你替我受过!我应该遵循军令的,我没有做好,我自己受五十棍不碍事!你不能挨打了,你,你这般待我叫我如何报答!”
赵熹叫人拿了块布来给怀章咬在嘴里,自己也拿了一块,笑道:“你已是军士,怎的还如此磨磨唧唧哭哭啼啼,让大家看了笑话!你也要挨十棍呢,咱俩同甘共苦!快打吧,打完我好回去睡觉!”
诸人见赵熹主意已定没了办法,燕无异一转眼,瞧陈玉瘦瘦弱弱无甚力气,道:“你去执刑!”
赵熹又插话:“既然受刑就该有受刑的样子,可别糊弄大家!”
陈玉点点头,抱起军棍,还是有些不忍。袁敬德上前推开陈玉抄起军棍,也不说话,抬棍便往赵熹背上打,“砰”“砰”声接连不断,赵熹咬紧了牙,硬撑着不动。陈玉看着心疼,又怕怀章也被袁敬德这般惩罚,忙又拿了一根棍往怀章身上招呼,虽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但军棍有十五斤,怀章挨了几下就趴在了地上,袁敬德更是利落,陈玉十棍打完、他这四十棍竟也没落太多。
好歹挨了过去,怀章满头大汗、觉背上一片火热,稍一动弹就皮涩骨酸;赵熹已面无血色,一双眼更显精亮,他推开前来搀扶的燕无异、撑着游云起身,向众军道:“有功者厚赏,有过者重罚,诸位拿了我的赏、就要受我约束,日后虽非我兵、却仍在燕州,要是将不该说的说了出去,别怪军法无情!”
众人见他袍污发乱、肩胁背曲,原本粉腻的脸花脱露玉无脂,朱唇檀口也苍白无色,却眉目含光神采奕奕,比往日更多睥睨威色,哪里敢不顺服?皆躬身领命。赵熹这才叫众人离去。此时燕无异叫来的车马已到,众人将赵熹和怀章扶上马车、送回府衙休息。
赵熹和怀章都是双元,怀章伤不重休息了会便可自己行动;袁敬德下手看着可怖其实声音大落地轻,可赵熹旧伤未愈又填新伤,足足养了三日才可下地。这期间元丰早被攻下,丁伦听闻开平有变匆忙撤军,被承平和青州前堵后追,吉尔泰也分了杯羹,加上洪顺联合六部落反叛,胡蒙可谓内外交困、损失惨重,强盛一时的胡蒙帝国竟一朝分崩。
不过丁伦不愧为元希烈之子,他回到开平安抚胡蒙拉拢西川,与吉尔泰议和、集中兵力平定洪顺叛乱,胡蒙垂垂危矣的政权得以保全,但消灭洪顺之前再无暇南顾。
此次北征不到一月,青州收回先前被占所有城池、平州占领元丰以南至燕西大片土地城池、燕州亦向北扩出百里,就连夷人都多了两座城池。元帅李承平声名大震,燕无异、秦尉宁以及参战诸将也名噪一时,唯赵熹功绩随元希烈一起埋葬在无垠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