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希仁走到前堂,只见院子内被翊羽军层层包围,各个手持兵刃气势汹汹,而公孙宣仪正翘着腿坐在大堂之上。
陶太傅去世不久,陶家还挂着白幡,森森肃气更趁得公孙宣仪粗鄙无礼。陶希仁脸色阴沉,安抚迎上前来手足无措的仆人,迈步进堂。
“未知公孙大人登门,有失远迎。不知大人带着翊羽军但我府上意欲何为,若为亡父送行、虽迟了一些但我家灵堂未撤,公孙大人现在上香也使得。”
公孙宣仪冷哼一声,站起身、抖抖衣摆,道:“陶太傅一生清正廉洁,我父都亲来吊唁,我为晚辈上柱香也应该。不过今日我公干而来,不弄清此事到陶太傅灵前我也无法交代。”
陶希仁昂首负手转过身并不看他:“不知公孙大人有何公干竟要如此大动干戈扰我父清净!”
公孙宣仪干笑两声:“今日有人见陶府车马从宫中回来,可据本官所知陶大人并未进宫,为何陶大人匆匆而回?陶大人车马中都有谁人?”
陶希仁微微捏紧双手:“父亲过世陛下多有体恤,本官本欲进宫面圣谢恩,未至宫门有下人急报夫人身体不适,本官这才匆匆回府。怎么,照顾孕妻不行么!”
公孙宣仪走到陶希仁身前,贴着他脸面问:“大人可知小殿下今早夭折?”
陶希仁大惊:“什么!”他恍然明白过来,难怪陛下会被谋害,原来竟是如此!
公孙宣仪道:“小殿下不单是夭折、更是为李氏和赵熹所害!她二人还挟持公主出宫而去!陛下命我翊羽军全城搜捕、务必将李氏和赵熹捉拿归案、救回公主,陶大人,您可见过赵熹?”
陶希仁猛然盯住公孙宣仪,恨意深深。皇帝明明已为公孙氏所害,公孙氏却矫诏妄为残害忠良肆意践踏陛下尊严,陶希仁只恨老天无眼叫这弑君无耻之恶人还苟活于世上!
陶希仁口唇抖动欲揭穿公孙叫他身败名裂,可话堵在口又想起暗室中的赵熹。他手指掐进手掌,缓缓舒了口气:“宫中之事我并不清楚,我也并未见过赵熹。公孙大人要搜捕城中自便,这事与我陶府无关,请大人速速离去,勿惊扰我父及夫人。”
公孙宣仪并不离开:“小殿下遇害陶大人竟不悲愤?莫非陶大人早已知晓此事,并包庇罪魁?”
陶希仁愤恨不已、冷笑连连:“公孙大人,小殿下的事本官虽不清楚,可不必细想就知这事与你公孙氏脱不了干系!我顾念你颜面不戳破你,你倒要来向我追根究底了!我再说一次,赵熹我没见过,我老父新丧妻子有孕,你若非要冲撞我家,那我只好找来诸位大人、各位大学,论论这事的道理!”
公孙宣仪不以为意:“大人既然不信,同我入宫面圣便是。”
“本官正在丁忧,不便入宫。公孙大人想请君入瓮,哼哼,打错了算盘!陶某区区文士却也有碧血丹心,天下文人虽身弱却也有忠义之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公孙氏可取我头颅,难道能屈我风骨!”
公孙宣仪正要说话,翊羽军前来通报:“大人,外面来了许多儒生,要见陶大人。”
公孙宣仪惊讶不已,怒斥:“谁将他们找来的!几个儒生你们怕他们不成!”
军士红了脸:“那些儒生站在门外扯着忠孝仁义大旗骂我们,引了许多百姓围观,太尉先前有令不能轻易动武,故来请示大人。”
陶希仁不顾公孙宣仪径自走到门外,果见几个儒生和许多百姓。公孙宣仪也跟了上来,只是他一露面便被儒生骂道:“无天无父的无耻小儿,在孝期就欺上门来,陶太傅英灵岂容尔等冒犯!”
“早知公孙氏心怀不轨,现今竟要禁严全城,莫非要造反不成!我等虽一介草民却也知道忠君爱国以死报君,胆敢杀忠臣害陛下,先过学生这关!”
百姓们亦议论纷纷。
自北征之后京都政风开阔,寻常百姓异可论政争学,加上陶希仁有意宣教,京中人人爱国各个忠君,都想着能像李承平一般杀敌报国、青史留名,再加上这些年京都广纳流民,城中人口复杂,更难管束。公孙太尉一再交代书生矜骄自负最善煽动民心,轻易不可得罪,尤其皇帝已死、新皇少不得儒门支持,此时更要拉拢陶氏,直到找到新人、才敢叫陶家身败名裂。
公孙宣仪与陶希仁年纪相当、龃龉甚重,登上门来这才多有冲撞,眼看外面闹了起来他也不敢当真动手,只得道:“诸位误会了,本官不过有些事向陶大人求证,如今已然知晓、正要离去。”
陶希仁立即道:“慢走,不送!”
公孙宣仪憋了一肚子气,向他拱拱手,领翊羽军离去。
儒生们立即跑上前向陶希仁作揖行礼:“先生,您没事吧!我们本来饮月楼品茶,忽见翊羽军出动就觉有异,本想来向您求个意见,没料他们竟敢冒犯陶府!先生,京中可是出了事?可需要咱们帮忙!”
陶希仁想起赵熹嘱咐,含泪道:“你们都是好样的!只是宫中、宫中……宫中形势不明,学生怕贸然行动反而害了陛下,故以静制动、先打探情况再做决定。你们也不必忧心,烦劳各位告诉其他同门,先保全自己才能在要紧时候舍身报国!”
儒生们纷纷应允,后才离去。
不远处翊羽军问公孙宣仪:“大人,陶大人反应分明有异,说不定赵熹就被他藏在家中,咱们就这么离开吗?”
公孙宣仪嗤笑:“就是要让他以为过了这关才好抓他的把柄!赵熹已快生产,陶府难道瞒得住?你们给我看好了陶府,一有动静马上来报!”
军士问:“可陶夫人也有身孕……”
“陶夫人总不能生两次!你只给我看好了,我自有办法!”
儒生离开后又有同僚找上门来,陶希仁只好一一应对。这些同僚具是可信之人,但他丝毫不露口风、不提皇帝驾崩之事,只说小殿下夭折、陛下恐为公孙氏控制,但大殿下仍在京外、另有李承平护卫,大家不能轻举妄动、应静待时机云云。大家都一头雾水,只知形势严峻,陶希仁为皇帝心腹、又是儒门执牛耳,他这么说,大家自然听从。
好容易将众人送走,陶希仁又匆匆赶回后院,陶夫人已将东西搬到陶太傅旧屋,赵熹也喝了药沉沉睡去,冯先生和嬷嬷在旁照顾。陶希仁请出冯先生,问:“大君身子如何?”
冯先生答:“双元果然康健,大君身子有些虚弱,倒也无大碍。不过他本就临产,这么一折腾,生产怕是没几天了……”
陶希仁沉吟片刻,问:“先前先生看过,夫人生产也就在本月,不知先生可有办法叫二人同日产子?”
冯先生想了想,叹道:“我知道定是情况危急大人方有此问……唉,我有一副催产药,喝下后一时辰内便会生产,可毕竟非天时,孕妇和胎儿可能会有危险。我将此药留给大人,大人,非万不得已还是不要使用!”
陶希仁点点头:“小侄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