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吸取了上次教训,此次怀孕皇后照顾得格外小心,皇帝也多有看顾,终于是顺顺利利诞下一名男婴,母子平安。赵熹听闻后松了口气,倒是黛君逗着大皇子,不知心中是何想法。
品涛阁乃皇帝书房,皇帝幼年时常在此读书,临朝后也常在此召见心腹商议政事。今日小小品涛阁中齐聚陶太傅、陶希仁、孙明扬三位儒门巨擘、朝廷重臣,一同恭贺皇帝喜得龙子。
“先有嘉殿下、后有惠公主,如今又得嫡子,皇室繁衍、各方势力均衡,十年无战事,岂非太平之兆?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皇帝也喜气洋洋:“名扬前日喜得千金,朕也要恭喜你!这十年来各地方休养生息、京都也依赖诸位繁盛起来,如今朝中文臣泰半尊儒、剩下一些也都晓义明理,唯剩军中公孙始终不肯松手。幸而这么多年过去咱们再不像先前那般顾虑重重,皇后端庄贤淑、又产下嫡子,若公孙氏肯妥协,这太子之位封给嫡子也是合情合理。”
孙明扬连连点头:“正是如此。到时慢慢经营、军权想必不久就能重回陛下手中,届时才是陛下真正大展拳脚的时候!”
陶太傅面枯颊赤,不时低声咳嗽,闻言忧道:“怕难以如此顺利。京都自然繁盛,可各地州郡也不遑多让。江州本就富庶,又占地利,十年过去已是南方独霸;青州休养生息,虽先前损耗颇重,如今也养回来了;燕州借北征大胜之利联盟夷狄,愈发强盛;胶州物丰地饶,十年前就未遭战乱、如今更是兵强马壮,据说有雄兵百万!至于平、卫二州更是同气连枝韬光养晦,别家征赋他免税、看似落人一步,可十年过去百姓苦于各州赋税纷纷归于平州,平州地大政明吸纳流民数百万!富己天性也,李郡公穷己而利民,所图大矣!这几州皆强力,陛下不可不防啊!”
孙明扬笑道:“太傅所言甚是,不过依微臣之见,李尚书行事谨慎、李郡公为人慈爱,平州要行事、非得等天时地利人和不可。近年各州各自繁衍生息,各州求稳百姓求安,人人盼和而厌战,欲动荡天下无天时,这是其一;李尚书全家皆在京都,赵大君又是平将赵招胜爱子,宫中又有荣贵妃和嘉殿下,平州行事必会顾及,而京中还有公孙氏和青、胶诸州,他们无地利,这是其二;如今各州虽强却大都削逼百姓,小陶大人四处游学宣扬忠君一统之儒学破有成就,京都又政兴人和、名正言顺,天下百姓无不盼望中归陛下,源源入城之百姓便是证明,他们无人和,这是其三。其余各州亦如此。各地强而慎,百姓怨而盼,只要咱们韬光养晦,总有一日天下归心!”
陶太傅道:“话虽如此,然各州蠢蠢欲动,怕已急不可耐、只等一个机会。前日燕郡公请奏燕公子归家,听闻是因燕世子病重。燕世子为陈氏子,燕公子与陈氏不睦,若燕世子去、燕公子即位,陈氏必被排挤。燕公子素来与平州交好,如此平州又添助力;陈氏燕州不可盛只能转向胶州,胶州势必有变,到时的形势怕难预料。”
陶希仁犹豫道:“学生教导李温许久,与李尚书和赵大君也有些交情,他们皆重情重义之人,能叫学生做他们孩子的老师,说明他们还是心向陛下的,倒也不必太过忧心;何况事分缓急,无论要对各州如何,都得先统掌朝政后再行考虑,真要从公孙家分出兵权,咱们这边知兵的,还是李家夫君……”
陶太傅叹道:“李温确实守义懂礼,可他毕竟只是个孩子,做不得数,李家虽暂时依附,可他们夫君绝不会屈居人下!这些年京都许多内政都由李承平谋划,若兵事也要交由他们,怕会成第二个公孙氏!”
陶希仁和孙明扬都赞同陶太傅所说,可李承平高才、他有善谏难道不用?儒生主文而不知武,派可信之人去又如何能从公孙家争下兵权?
难道真要饮鸩止渴?
皇帝站起身走到窗边,如今正是冬春之交,草木初长一派生机,叫人看着也精神一爽:“严冬已过,何惧阳辉?咱们初见曦光,还是顾好当下,先叫公孙氏松松手、再说其他!”
陶太傅仍是忧心,不由又咳嗽起来。皇帝忙走到太傅身边,关切问道:“太傅已咳了许多日,好似又严重了些,朝事虽紧要可非一朝一夕能解决,太傅还是要多多休息、好生保养才是!”
陶太傅忙谢:“多谢陛下体恤,老臣无碍,近日冬春换季、偶感风寒,许多官员百姓也都如此,喝些药、过几日也就好了。倒是陛下为国事日夜操劳,要保重龙体!”
皇帝笑道:“希仁入朝帮朕许多,政事就由小辈们操心吧!听闻希仁夫人也已有孕,太傅不久就能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了!”
陶太傅笑:“但愿礼明乐正、我皇震宇,到时老夫就放心了!”
皇帝特派太医为陶太傅诊治,还叫陶太傅在家休养不必上朝,可太傅的病并未好转,反倒皇帝也咳嗽了起来。李温去陶府上课时特特看望了陶太傅,不过相比陶太傅的病,更让李温伤心的是燕无异的离开。
“燕伯伯一定要走吗?什么时候回来啊?温儿舍不得燕伯伯!”李温泪眼汪汪站在赵熹身边,望着燕无异满满的不舍。
裘蕴明玩笑道:“温儿可长成了泪包了,动不动就要哭,比女孩子还娇气呢!男儿有泪不轻弹,天下无不散筵席,何况你燕伯伯是回故乡展壮志,你怎么能哭呢!”
赵熹最是护短,闻言刺道:“温儿与无异情谊深厚,自然不舍,这是真性情!某人同歌伎别离还要写篇诗赋传世呢,我儿哭两声怎么了!”
裘蕴明想来畏惧赵熹,只得摸摸鼻子,嘿嘿干笑两声。承平替他解围:“蕴明诗赋传世也是一大荣耀,咱们还不知能否青史有名呢!温儿也别哭了,鹏程万里向青云,岂能长停雀笼中?温儿,你该祝燕伯伯此去直入青云!”
燕无异抱起李温替他拭泪:“温儿从来心软,我正喜欢他重情呢!可惜我只有两个小子没有女儿,否则非要许给他!不过男儿豪情多为少泪,温儿还是要学你爹爹和母君,别像你裘伯伯叽叽歪歪!”
温儿为难地看向裘蕴明,裘蕴明气得跺脚:“唉,你们真是!改明儿我就写个《送燕公子出京都》,叫你们全都哭一哭!”
众人哈哈大笑。经此一闹李温也止了泪,跑到车上和燕无异的两个儿子告别去了。承平这才道:“燕兄,此去燕州各方势力纠缠,你要小心应对;我知你素来与陈氏不和,可陈家势大,在燕胶经营多年,陈氏又是你后母,你还是得顾忌一些。”
燕无异笑了笑:“我母虽因陈氏而死,可终究是父亲薄情所致,该如何对陈家,我心中有数,承平不必为我忧心。不过近些日子公孙皇后产子、胶州和青州又不安分起来,加上京中疫病流行,你们得小心才是!”
赵熹叹:“没想这病来势汹汹,怕是时疫!前几日平州来信想将温儿接去住几日,我们已经同意了,正好叫他去避避疫鬼。”
燕无异道:“这就好,你也可在平州休养,比在这暗潮汹涌的京都好多了!”
赵熹笑道:“我可不走,我要走了不知多少人惦记呢!京都少不了我。你也不必替我忧心,从来只有别人怕我、没有我怕别人的!何况还有承平!”
承平闻言不由挺了挺胸膛。燕无异看他夫君二人同心勠力势不可挡,也笑了起来:“是我杞人忧天。各位,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