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了一天,秦泊淮终于做完了一整个假期的作业,他疲惫地瘫在床上闭目养神。
紧赶慢赶终于写完了,秦泊淮觉得今天一整天下来,死了无数个脑细胞。
以前从没想过自己一天之内能做完近十张试卷,果然人的潜能是无限的。
“杜仲,你知道搭什么车去市区吗?”秦泊淮闭着眼懒懒地问杜仲。
杜仲毫不犹豫地摇摇头:“我没怎么去过市区,我姐经常去,可以问问她。”
秦泊淮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说道:“行,我给桢姐发个消息。”
杜仲纳闷儿地问:“你去市区干什么?有事吗?”
秦泊淮正在打字的手指顿了一下,他平静地说:“有点小事儿。”
秦泊淮不准备告诉杜仲他的打算,等到时候把杜仲骗到市区了,准保算得上一个大惊喜。
杜仲“哦”了一声,也坐上了床,靠在床头玩手机。
秦泊淮告诉杜桢,他明天想带杜仲去市区玩两天,但是现在还没告诉杜仲。
杜桢心领神会,很快发来一条文字消息。
【有三种车通市区,一种是公交车,一种商务车,一种拼车,你们打算怎么去?】
秦泊淮回复道:【我不太清楚,桢姐你觉得呢?】
杜桢:【不赶时间的话,坐商务车吧,四十分钟就到了,站点在小广场。】
秦泊淮决定听取杜桢的建议,明早去小广场的站点坐商务车。
解决了出行问题,秦泊淮转头开始套路杜仲:“杜仲,你接下来两天没事儿吧?”
杜仲抬起头来疑惑地看向秦泊淮:“没事儿,怎么了?”
秦泊淮故作垂头丧气的模样,叹气道:“我有点事,得去市区两天,可我方向感不好,而且不会讲连江话,好害怕啊。”
杜仲用一副“我看你装”的样子看着秦泊淮,说道:“你有话就直说。”
“我想让你陪我去。”秦泊淮毫不犹豫地说出了心里话。
“不陪。”杜仲果断拒绝道。
“为什么?”秦泊淮没想到杜仲竟然这样直接地拒绝了他。
“你都十九岁了,得独立了。”杜仲慢悠悠地说道。
秦泊淮不服气:“就算十九岁,我也还是个高中生,你就陪我去嘛。”
“不去。”杜仲再次果断拒绝。
“为什么?”秦泊淮再次发问。
杜仲语气平缓地说:“这是你的私事,我不好掺和。”
“不陪我就绝交。”秦泊淮破罐子破摔。
杜仲叹了口气,无奈地说:“行吧,陪你去。本来想和我姐出去摆摊的。”
杜仲的态度终于软化了,秦泊淮很高兴,恨不得从床上一蹦八尺高。
秦泊淮承诺道:“以后每个周末我都陪你一起摆摊。”
秦泊淮在床上躺了好几个小时都没能酝酿出睡意,意识清醒得不得了。
不知道杜仲睡着没。
秦泊淮偏头看了一眼睡在身旁的杜仲,黑暗笼罩之下,能看清的仅仅只是一个人形轮廓。
杜仲维持着侧躺的姿势一动不动,看样子应该睡着了。
秦泊淮在内心咆哮道:激动的只有我自己!!!
“你睡前喝了咖啡吗?”杜仲冷不丁地出声。
秦泊淮被杜仲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问懵了:“什么咖啡?我没喝。”
“我看你翻来覆去睡不着,以为你喝了咖啡。”杜仲坐起身来,打开了床头的小灯。
秦泊淮也坐起身来,无可奈何地表示道:“我没喝咖啡,只是太亢奋了才睡不着。”
“亢奋什么?”杜仲问。
当然是因为明天要和某人一起出去玩……
不过秦泊淮才不会傻到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他说:“白天刷太多题,晚上它们在我脑子里打架。”
杜仲轻笑了一声:“你这算不算自作自受。”
“不算。”秦泊淮斩钉截铁地否认,“你陪我聊会儿天吧。”
“聊什么?”
杜仲的声音听起来前所未有的温柔,像是妈妈睡前为女儿唱摇篮曲那轻而暖。
秦泊淮眼珠子一转,仔细思考了一番,他想听杜仲父亲的事,可他不敢问。
于是他摇摇头说:“不知道,你想说什么就聊什么吧。”
杜仲沉默了一阵,似乎陷入了思考之中,良久以后,杜仲偏头看向秦泊淮,问道:“你还记得今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奶奶提起了我爷爷吗?”
秦泊淮点点头,方菊奶奶提起爷爷的时候,周身散发着一种幸福的气息,可以看出老两口的感情一定很好。
“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我爷爷不在我奶奶什么吗?”杜仲接着说。
秦泊淮不是不想问,他是不敢问,怕自己在方菊奶奶面前说错话。
可眼前只有杜仲,秦泊淮自然就敢问了:“为什么?爷爷去哪儿了?”
杜仲的目光定格在床单某处:“我爷爷在我十岁的时候因为肺癌过世了。”
秦泊淮心里生出了一股负罪感,他就不该说自己想知道。
“抱歉啊,我不是故意的。”秦泊淮拍了拍杜仲的肩膀。
杜仲笑了笑,语气轻缓地说:“爷爷走后,奶奶一个人把我和我姐抚养成人,她本来是不会做饭的,但是为了我和我姐,她学着炒菜,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是我和我姐还是被她养大了。”
秦泊淮由衷地感慨道:“奶奶对你们真的很好,对我也很好,做奶奶的孙子真是一件幸福的事。”
秦泊淮没有奶奶,何成凡那头的亲戚一直以来对秦泊淮都不闻不问,秦兰若的双亲也已经过世多年。
这么多年以来,秦泊淮虽然总是一副热心好相处的样子,仿佛无忧无惧。
大家都说他脾气好,性格好,就连笑起来都很好看,说他是个很善良的人。
可是只有秦泊淮自己才清楚,众人加诸于他的标签意味着什么。
温柔善良意味着忍耐,笑起来好看意味着他需要无止境地笑。
他在不留余力地爱别人,可是他内心深处也有个声音在大喊着渴望爱。
“可是我觉得我奶奶不幸福,她丈夫早早过世,她儿子对她不孝。”杜仲的声调渐渐变低。
秦泊淮觉得杜仲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一定很不好受。
秦泊淮郑重地看着杜仲,说:“怎么会,也许叔叔没有尽到一个做儿子的义务,可你和桢姐都是奶奶的好孙子,好孙女。”
“谢谢。”杜仲的眼眶微微泛红,“我爸很早之前就和小三在一起了,我妈一气之下回了老家,我爸只顾着经营新家庭,早就忘了他还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忘了他也是一个儿子。”
“很可笑吧,我记恨着他这么多年,可是人家一家人过得好好的,压根儿没把我们放在心上。”
说完,杜仲长叹了一口气,像是想把心中的痛苦都吐出去。
秦泊淮不忍看杜仲难过,他伸出手轻轻地拍着杜仲的背,杜仲的体温和他掌心的温度相撞,让他心里生出了一股不知名为何的暖流。
“杜仲,其实我挺羡慕你的,桢姐能和你作伴,方菊奶奶也很疼爱你,你还有江逾白这个发小。相比起来,我就不那么幸运了。”秦泊淮已经做好了追忆往昔的准备。
杜仲偏头看向秦泊淮,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你说,我在听。”
“嗯。”秦泊淮点点头,继续了他的讲述,“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爸出轨,到小三家里做了上门女婿,剩下我和我妈相依为命。”
“我妈是个要强的女人,她工作很忙,没日没夜的忙。小学的时候,每天我都是全校最后一个被接走的,初中,我开始上寄宿制学校,一直到高中毕业,在学校待的时间远远超过和我妈相处的时间。”
“我以为上大学就好了,我能有更多自由,可以交到很多朋友,可是我回过头来想想,像我这样的人,从小到大没有过交心的朋友,我怎么敢奢望突然在大学里交到好朋友。”
“这不是我想要的自由。”
秦泊淮感觉脸上有温热的液体淌过,他伸手抹了一把,发现自己的眼泪不听话地流着。
“抱歉,我失态了。”
秦泊淮起身想去拿纸,杜仲却一把握住他的手臂,轻轻往回一带,秦泊淮稳稳地落进了杜仲的怀里。
秦泊淮感觉到杜仲正环抱着他,他的头埋在杜仲的胸口处,头顶传来杜仲温柔的声音:“像你这样的人,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也值得拥有世界上最好的朋友。”
秦泊淮放声大哭了起来,在他的记忆里,他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痛快哭一场了。
现在抱着他的这个人,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的生活里,对他说他值得。
一开始两人因为秦泊淮那没分寸的玩笑闹得有些不愉快,可后来秦泊淮诚心实意悔过,真心地向杜仲道歉。
好在杜仲也不是个小心眼的,没有将秦泊淮拒之千里之外,相反,这个看着有些不近人情的男孩有着一颗无比柔软的心。
就这样,一个冒冒失失的热心肠小伙和一个嘴硬心软的笨拙小孩相遇了,相撞了。
不知道哭了多久,秦泊淮的眼睛有些睁不开。
杜仲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一个冰袋,敷在秦泊淮的眼睛上。
“每次哭过之后,记得揉揉眼睛,把眼睛里的泪水都揉出去,第二天眼睛就不会肿了。”
秦泊淮对这个方法的真实性感到怀疑:“这该不会是什么所谓的专家说的吧?”
杜仲摇摇头说:“不是,不过你可以试一下。”
秦泊淮半信半疑地开始揉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心理作用,他确实感觉揉眼睛的时候发出的声音像是泪水流出来的声音。
“好像真有用。”感叹之余,秦泊淮不禁调侃道:“你怎么知道哭过之后要揉眼睛?你是不是经常躲在被窝里偷哭?”
“我可从来不哭,江逾白爱哭。”杜仲耸耸肩,把责任全推到江逾白身上。
秦泊淮笑道:“江逾白知道之后恐怕会感慨,好大一口黑锅。”
杜仲走进厨房,端出一杯热牛奶递给秦泊淮:“喝杯热牛奶,待会儿就不会失眠了。”
温热的牛奶顺着喉咙流进胃里,一股暖意自心脏扩散至四肢五体,秦泊淮心想,其实也不一定要喝咖啡才能做甜梦,喝热牛奶也能做甜梦。
“秦泊淮,你是我从小到大交过的最好的朋友。”
黑暗中,杜仲认真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秦泊淮听后不禁面红耳赤,他从来没听杜仲说过如此直白的话,杜仲突然来这么一句,给秦泊淮整得心脏飞跳不止。
秦泊淮平复了一下情绪,尽可能压抑着哭腔说:“你也是,你是我最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