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的每个小摊都立着好看精致的招牌，商品码得整齐可爱，借着它们，周舟的目光顺着步伐黏在左侧。
陈楚郅只能看到她纤细洁白的脖颈弯成好看的弧度，心里一遍一遍地念着，周舟，周舟……那么秦敛是连名带姓的称呼自己的妻子么，不对，那样也太生疏了。他口中念的那个叠词究竟是哪两个字呢。
这么想着，嘴上的把儿没关好，他的心事便露了出来，“舟舟。”这落在周舟耳里是一声绰绰的呢喃，蒙着月光，一半模糊，一半皎洁，轻柔地击中她此刻百无聊赖的心。
陈楚郅忙闭嘴，注视着在自己前侧一点的人转过头来，纯洁美丽的脸上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哑笑，无声地看着他。一瞬间，这条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街都暂停了。
他感觉自己的鞋子里被注了水，腿被充了气，一下重一下轻，只感觉不是自己的，面上空白，耳后根却红透了。
“唔，你怎么总是叫人一声，又什么话都不说？”
她没看见吧？
陈楚郅暗暗吸了一口气，又呼出去，周围的空气里多了几圈粉红色的泡泡。
“总是？”陈楚郅脑子转得飞速，嗯——上一次，在彩虹广场，在靠近停车场的位置，他也叫住了她，叫了一声“秦太太”却又沉默下来。只有这两次，她却说“总是”，她都记下了。噢！陈楚郅都不知道自己在高兴什么。
身体又轻盈起来，要飘起来了。
“陈楚郅？”周舟的声线里带着一丝淡淡的愠恼。
要飞啦。
陈楚郅的脑中循环播放他的名字，好听，她叫他的时候，让这三个字都沾了光。
“你唱歌一定很好听。”
周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是不知道这话题怎么一下子歪到唱歌上来。
“你是会凭空想象的。”
得到了玩笑的回应，这话说得就不算失礼，陈楚郅找回了他身体的重心，四脚着陆，循循道：“秦……舟舟，你常来这边逛么？”
“不是，第一次来。”
“哦。”原来是第一次来么，秦总居然也舍得爽约，陈楚郅愉快地在心里吐槽了一下自己的上司，继而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绕开了秦敛，“这边很好玩的，离大学城近，有很多年轻人。”
他咬重了“年轻”两个字。
一个打扮恣意的粉头发吊带女郎经过他们，周舟感叹了一声：“是啊。”
“我们学校也有人在这摆摊。”
在彩虹广场陈楚郅就想玩这样的把戏，可那时候她的注意力不在他的话上，现在不同，并肩而走，一人一句，你说我听，双人行，伴侣耶。
故技重施，收到成效。
“我们学校？”
陈楚郅期待地点点头道：“是啊。”
“X大？”
陈楚郅还是点头，像小狗。
“你也是X大的？”
小狗继续点头，连眼睛都变成狗狗眼的形状。
“可你怎么知道我是X大的？”
咦，是人事小姐姐说的，这不是什么好隐瞒的事，但陈楚郅顿了一秒脱口而出的却是：“是我听秦总说的。”
“哦。”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好好的要提秦敛！
场子一下子有点冷了，这几个有来有回的问答积攒的亲昵一下子冲没了，陈楚郅在心里扇了自己一巴掌。
后悔最最于事无补。
他重新组织语言：“我前年读硕士的时候才到X大。”
唔，前年，周舟心想她大学最后一年，说“前年”的时候觉得很近，可回想那时候的生活，又觉得好远。
“之前呢？”
“之前在北方的Q大。”
“也是好学校。”
补回来了，小狗又开始摇起了尾巴，“还是X大好，小西门最好逛了，一到夏天就翘课打篮球，打完球就去觅食。”
周舟闻言放慢了步伐，转身仔细打量了他一眼，随即点点头，“现在还打篮球嘛？”
陈楚郅按捺住得意，“当然，不过多是打野球咯，嘿嘿。”
沾沾自喜的小狗把舌头都伸出来，等着面前的女孩子□□它毛茸茸的奶袋。但女孩子的目光被什么新奇的玩意吸引了。
“月老办事处？”
前面的小桌跟其他小摊比起来明显没有局促的感觉，周围的桌上都是拥拥挤挤搁着的小商品，但月老办事处的小桌上则空空荡荡，只有一个透明的像鱼缸一样的大肚玻璃瓶缸，里面有若干张小纸条，旁边还有一块发光的小黑板，上面写着“月老显灵，一元一次。”
摆摊的小姑娘不遗余力地招揽过路有兴趣的潜在客户。
是求签拜月老么，保佑男女感情顺利？周舟颇有兴致地走近，问道：“这个办事处是什么意思呀？”
小姑娘看到周舟主动询问还惊喜了一下，但抬眼望见周舟身后的陈楚郅之后，她眼里的光肉眼可见地熄灭了，不过还是耐心地解释了一遍，“就是花一块钱，可以在这个玻璃缸里选一个异性留的纸条，上面是他的联系方式，或者也可以把你的联系方式写在纸条上，放进去，后面可能会有别人选中你的纸条。”
呀，想错了，周舟顿时觉得自己是个老阿姨了，尴尬地笑了两声。
摆摊的小姑娘看看她，又看看她身后笑得高深莫测的陈楚郅，想了想道：“最近也有在想拓展业务，除了牵线之外也给你们这种真情侣安排点月老祝福的项目，就是还没想好具体怎么操作才吸引人。两位有什么想法嘛？”
小姑娘笑得亲切，周舟吓得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们不是——”没听到陈楚郅的应和，她转身拉他的衣服，“说话啊。”
陈楚郅用余光不动声色地瞥向被她拉住的衣角，慢悠悠地附和道：“哦，对，她说不是。”
摆摊的小姑娘笑得暧昧，望着他们什么也不说。
周舟没意识到他话里那不清不楚地暗示，但为了把自己撇干净，凶巴巴地向陈楚郅问：“你有没有女朋友？”
“啊？”陈楚郅愣住。
“陈楚郅，我在问你有没有女朋友。”
摆摊的小姑娘竖起耳朵，听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你在想什么，当然没有了。”
但接着她又听到周舟说：“唔，我请客，你挑一个。”
这是什么戏码？暧昧期吵架？哦呦，有点意思。出于摆摊的基本素养，她只是抿嘴，忍住那种磕到了的八卦笑容。
陈楚郅再次愣住：“什么？”
周舟豪气极了：“咦，你是聋子么，你不是没有女朋友么，我请客，你想随机获得一个漂亮妹妹的联系方式么？”
“不想。”陈楚郅有点气鼓鼓地盯着她。
“那也行，你在纸条上留下你的联系方式，等待缘分敲门吧。”
敲开你的脑壳。
陈楚郅再度拒绝地言简意赅：“不。”
“为什么呀？别不好意思呀，我给你写。”
“写了，你买走吗？”陈楚郅盯着她的眼睛，看她一下子呆呆的，又种找回场子的快感，“噢~，我也请一回客，别客气哈。”
摊主适时开口道：“有来有回，正好两元，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陈楚郅！”
“反正我不要挑，也不写。”
“为什么呀？”
“因为你呀。”
轻飘飘的，和煦的，柔畅的，恬澈的……宕机了，周舟僵住，甚至不敢看陈楚郅脸上那认真的神色，下意识地，“啊？”
陈楚郅没说话。
摆摊的小姑娘看得津津有味。
等周舟缓过来，她斜过半边脸，碎发落下来，遮住慌乱的眼睛，轻轻道：“你说什么呢？”
陈楚郅不慌不乱地开口道：“你都不肯要，我才不留呢。”
沉沉地、平平地，不是埋怨、愠怒、嫌弃……实话实说：“我结婚了。”
陈楚郅看不见周舟的表情，但他自己也收敛起脸上那令人无限遐想的微笑，好一会才重新开口说话：“我知道，但那又怎样呢？”
摆摊的小姑娘掩饰不住地睁大了眼睛，竭力抿紧因吃惊而要张成O型的嘴巴。
什么呀？他在说什么呀？
但那又怎样呢？
他好像在靠近，他有在朝她走动吗？他的气息怎么那么厚。
周舟抬脚往前走。
她路过了做章鱼小丸子的小摊、烤大鱿鱼的小摊、摊煎饼的小摊、煎鲅鱼的小摊，但一个接一个的诱惑都没有使她停步。
陈楚郅在后头不远不近地跟着。
最终，她停在了卖冰粉的小摊前，因为前面没有人摆摊了，路灯戛然而止，一片漆黑。未知啊，你让人犹豫、驻足。
好奇怪的感觉，周舟站在那里，一遍又一遍地想，这算什么呢？
大脑停止思考了，不仅大脑，周舟感觉心里也变得盲然空白，她无法思考自己现在的感觉，一个没有情绪的人，空荡荡的，但不坦率。
一个十一二岁小男孩捧着杨梅味的冰粉蹦蹦跳跳地吃着，完全没在意这到处都是走动的人，一个不小心身体滑出去，半碗冰粉划出一个潦草的弧度，蹭在周舟的裙子上。
顿时，周舟精心选搭的白裙子染了一片桃红色的果酱印迹。她一回头，只看见一个小孩子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陈楚郅两步跨过去，拎起皮孩子，认真道：“给这个姐姐道歉。”
作者有话要说：对自己说：不要失落嘤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