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着这种直觉,陶乐将导管送入了患者的鼻腔后方。
右手精准地动作,将导管旋转九十度之后,使斜面对向咽后壁,平稳但柔和地推进。
接近声门了。她将导管回旋使斜面对向侧壁,左手抬高了患者的颈部,顺利地通过声门,进入气管。
一次成功。陶乐迅速地拔出导管芯,使用医疗绷带将鼻管固定住,立即接过韦大夫手上“皮球”,连上了导管。
捏动气球,氧气便顺着导管进入了患者的气道,很快便改善了氧合状态。
病人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面上的绀色也开始逐渐消失。
从患者呼吸肌痉挛,到气道畅通,不多不少,刚好四十秒。
陶乐通过视野左上方的倒计时,精准倒算出了时间。
就是这短短的四十秒,于无声之中弥漫出了硝烟的味道,隔绝了生死之门。
直到这一刻,陶乐才抬起了头,收获到的便是韦大夫膜拜的目光。
“陶大夫,您可真厉害!”这是他的真心话。
如果说一开始,他自恃多年乡村一线从医经验,对这些城里来的年轻大夫有所轻视,现在这种想法已经荡然无存了。
一个鼻管盲插,让他认识到了自己与科班出身的医学生之间的巨大差距。
随便一个女大夫,还可能是中医专业的,轻轻松松地一出手,就干得这么干净利落。
要这么看的话,那个现在连名气都传到村民耳中的小陈大夫,得厉害成什么样?
叶晨和村主任风风火火地冲进屋的时候,就看见韦大夫正在认真地捏着皮球。
他的频率很稳定,保持在一分钟十八次左右,干得特别认真、特别专注。
患者的鼻管十分醒目,叶晨一眼就看见了,心下便是一激灵。
看来他担心的情况,刚才还是发生了。
“叶大夫您来了?”见到他们进来,正在观察伤口的陶乐,立即站了起来。
“刚才患者突发喉肌痉挛,情况紧急,只能做经鼻腔气管插管.....”
她刚说到这里,就被叶晨打断了。
“小陶,你去接手,给患者捏气球。”
“好的!”陶乐听话地接手换班,替下了刚才拼命抢过这个活计的韦大夫。
叶晨一脸感慨地走向韦大夫,握住了他的手:“韦大夫,你是真人不露相啊!”
韦大夫一脸的懵懂之色:“啊?什么?”
他是怎么想也想不出来,自己到底什么地方做得出色,值得一院带队的叶大夫如此夸奖。
难道是因为自己捏皮球捏得好,手劲儿大,频率又稳定?这倒也确实是真的。
想到这里,他赶紧谦虚道:“这个捏皮球的活儿,只要稍加练习,谁都能干得好,算不得什么。倒是......”
“韦大夫可真幽默。我说得自然不是这个皮球,而是鼻管插管。”叶晨对韦大夫的评价又抬高了不少,不但实操经验丰富,而且还这样谦虚!
“没有任何辅助设备,靠盲插就成功完成经鼻腔插管,顺利保持患者气道畅通,就连我也不一定能做得比你更好了。”
“啊,那个不是......”韦大夫张口结舌想要反驳,但却没挡住叶晨的话。
只听他叹道:“韦大夫,你是刷新了我对村医的认知啊!”
到了这时候,韦大夫才来得及插上话。
“可是刚才做了盲插鼻管的,是陶大夫啊!”
陶大夫,哪个陶大夫?叶晨的脑子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韦大夫说的人,是陶乐。
这怎么可能?
也不怪他从一开始就没往她身上想。
除了先入为主看见韦大夫在捏皮球之外,也因为这经鼻腔插管的技术,属于难度相当高的实操技巧。
就是他自己前几年做主治,离开纤支镜的引导支持,盲插一次成功的机率也不高,更不要说住院医们了。
至于陶乐,她可是还没参加过规培啊,能给病人正常经口腔插管成功就不错了,经鼻腔?盲插还必须一次成功?开什么玩笑。
新人实操,有几个手不抖的。这事可不分男女,大家都差不多。
这时他脑海里忽然闪过了,陶乐在那随风飘荡的天桥上,又稳又准的动作。
对了,她的心理素质高,所以手就稳。也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能够在这么紧急的情况下,做到了对她来说几乎不可能完成的操作。
叶晨看着陶乐,见她一点也没有为自己的误会而气恼怨恨,而是认真地捏着手中的皮球,一下又一下,间隔准确得像用秒表卡出来一样。
那边患者家属对村主任哭诉的声音也传进了他的耳朵。
“刚才我几乎以为,山子马上就要没了,我这个心啊,都提到嘴边了,吓得不行——连韦大夫都没办法了!”
“幸好有陶大夫啊,我看不懂她怎么做的,几下子山子就回过气来了!”
“他四叔,你可得替我好好谢谢人家陶大夫啊!”
叶晨的眼神一凝。他之前总以为,再优秀的人,也要受到环境的压制,被气运所束缚。
所以他并不看好本组包括陶乐在内的所有女生,也不想为她们出头做无用功。
但是眼前这件事,便如敲在他头上的响亮钟声,让他知道,自己错了。
即使是在这样严重重男轻女的环境之下,有能力的人也依然会靠着自己走出一条路。
就像眼前,不就开始有病患家属,真心诚意地认同陶乐这个医生的身份,忘记了她的性别?
所以他自己,也需要好好想一想该怎么做了。
接下来的事就如流水一般。叶晨亲自做了伤口的切开、清创,彻底地清除了芽胞和坏死组织,还从中间挑出了几根细小的木刺,看得韦大夫的脸微微发红。
经过皮试之后,陶乐建立了静脉通道,为患者静脉滴注2万单位的破伤风抗毒素。
“已经发作的破伤风,我们只是做个急救,村里很多监控设备跟不上,必须得送到上级医院。”叶晨跟村主任说道。
“我马上组织几个人过来,把他抬下山,送乡医院。”天桥村黄主任,也是黄富山的四叔立马出门喊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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