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乐愣了一下。她忽然领悟了这句话中的含义。
原来这位韦大夫,让她们跟过来入户调研,乃是一番好意。
只是他偏偏说得那么硬梆梆地,怪不得......娶不上媳妇。
“黄家的,在不在?”韦大夫站在篱笆外面,提起一口气喊道。
“在,在!”里间屋里大门一开,一个中年女子跑了出来,为他们打开了篱笆门:“是韦大夫来啦,快请进来!”
她又看向陶乐:“这位是......”
“就是市一院今天过来义诊的大夫!”韦大夫说道。
眼看着那女子脸上现出了的怀疑和不信任,他就果断地加上了一句话:
“免费送药,不收钱的那种!”
“啊,啊!那敢情好!快进来,快进来!”那女子马上就热情了起来,把他们两个让进去。
陶乐心中哭笑不得。敢情这韦大夫可是带着私心,把自己当成个跑家入户的调查员不说,还是个上门送药的善财童子。
只是不知道,这女子明明好好的,干吗不亲自去村前小广场排队看呀?
走进屋子,她就闻到了一种味道。
这味道她以前也闻到过,只是从没有现在这样清晰。血腥与隐隐的腐烂气息,浓烈得熏人。
看来这屋里头的,才是真正的病人。
挑起帘子,陶乐就看见了一个半大孩子,正躺在床上,脸色绯红,昏迷不醒,表情有些怪异,似乎带着一丝苦笑。
不用韦大夫多说,陶乐马上冲到床前,伸手一摸,孩子在发烧,温度还不低。
她的眼睛就落在了孩子搭在床边的小腿肚外侧。那里有个两指宽的不规则创口,周围红肿,呈现暗红色。
韦大夫比她还惊?:“昨儿个不是还挺好的,伤口怎么忽然就感染了?”
“你昨天换过药走了之后,山子说他没事了,还一拐一拐地下溪捞了两条鱼——今早就这样了。”
“唉,不是说了不让见水。这下麻烦了。”韦大夫叹着气,把身上的药箱放下来。
“我早上去医务室找你,才知道你去接大医院的大夫们了。既然有那么多大夫在村里,这点小伤还能是个事儿?”
“黄家的,你这心可真大。”韦大夫并不跟她争辩,直接转头问陶乐:
“消炎药带了吧?”
“青霉素,头孢,口服的和注射的都带了。”陶乐看着少年腿上的伤口:“这是.....插入伤?”
“从后面的山坡滚下去,腿上扎进了一根枯树枝。”韦大夫摇摇头:“这是三天前的事儿,我给做了清创消毒,说了好好养着别动,但......”
“肿成这个样子,又发了高热,必须得要切开引流了。”陶乐说道。
韦大夫还没说话,那女人先叫了起来:“啥?你个女娃要搁我儿子腿上动刀子?那可不行!”
“要不,先消炎看看?”韦大夫就犹豫着劝陶乐。他太清楚这村里的人的想法了。
女人不是不能出去工作,但治病救人这么重要的事儿,只有男人靠得住。
这山村里的孩子都皮实得很,一般还真不太把受伤当回事,要不也不能拖着伤腿去捞鱼。
陶乐陶乐伸手把过了孩子的脉,表情很凝重。
“这怕是不行。伤口已经感染肿涨,会引发脓毒症不说,还有可能......”
这个被她咽下去的可能,概率还真的相当之大。
就算金手指升级还不能用,她也能把得出来,这半大孩子脉象弦劲而数。
弦劲而数,是指人的脉博按上去,就像按到绷紧的琴弦,在强力急促的跳动,主热邪亢盛,肝风内动。
这么严重的外伤,又是这样的脉象,加上伤口处的暗红肿胀,以及那不自然的苦笑表情,不由令陶乐想起前世亲历的几桩类似的病例来。
如果是那样,那问题可就严重了。
想到这里,她便来到了那孩子的面前,捏住他的下巴,试图让他张开口。
那女人见状很不满:“你干什么啊?为什么掐我儿子的嘴?”
她冲过来想要把陶乐拉来,却被韦大夫制止了。
“你等一会儿,人家这是给你儿子看病呢。”
“韦大夫你说什么呢?她是个女娃能懂得什么,而且哪有这样瞧病的?”
“黄家的你别急,你就是不信她,还不信我吗?”韦大夫安抚她道。
他自己其实也挺惊讶的,原来跟自己来的这位女大夫,竟然是个中医。
看那把脉的架势,很有点老大夫特有的那种范儿。
想来也是,人家再怎么样,也是在医科大学经过系统全面学习的大学生,甭管学的是中医还是西医,都比自己强多了。
这时候陶乐也放下了手。因为男孩虽然在昏迷中,面部肌肉却紧张得很,牙关紧闭,扳都扳不开。
她担心的那种病,就算不用再进行其他的检查,已经算是实锤了。
陶乐霍然转身:“韦大夫,他受伤之后,打过破伤风针吗?”
“村医务室没有破伤风抗毒素。”韦大夫也看到陶乐扳男孩嘴的动作了,这时也有了同样的怀疑。
“要想打得去乡卫生院。我建议过了,可......”他无奈地看向那位女子。
黄家的,也是男孩的妈妈说道:“上乡卫生院太麻烦了,山子的腿下山不好走。再说了,这村里哪个不是从小摔打着长大的,就没听说过谁得了破伤风——不用这么吓唬人。”
“可你儿子现在极有可能就是破伤风。”陶乐认真地说道:“不马上治,他的命就没了。”
“怎么可能!山子身体最壮实了,这生一场病,不几天就能好。我不信!”女子虽然嘴硬,但表情却明显地慌乱了起来,一边说,一边看向韦大夫。
韦大夫点头,面色很严肃:“这是咱们云市一院派来的大夫,水平比我高了不知道多少倍,她说的话你得听。”
“那就赶紧治吧!老黄走得早啊,我就山子这么一个儿子啊,他可不能有事啊!”醒悟过来的女子态度马上软了下来,开始担忧地哭出了声。
这些年韦大夫的公卫科普没白做,起码这位黄家的就知道了破伤风能要人命。
只是知道归知道,仍然满心的侥幸心理,以为自家孩子轮不上,让她带孩子去打个针为难的什么似的。
国产的破伤风疫苗,打一针要二十块钱,加上来回的车费,怎么都得花上三十块钱。
虽说大城市物价膨胀,三十块钱连一个像样的菜都买不起,但在天桥村,这钱还是挺经花的。
差一点,就能买下这个孩子的性命了。
陶乐拿出了手机,拨通了叶晨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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