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飕飕,夜幕沉沉。
轩辕冽目色一凛,比那风冷比那夜沉,手上用力,将苏懿提拧着坐回马上,另一手握着长枪往前一挑,挑住缰绳猛地一拉:“吁――”
马儿一个尥蹶,往后一扬,愣生生刹住了脚。
“见过杀人吗?”轩辕冽眼中寒意浓烈,像他手上长枪锋锐无比的刃锋。
苏懿想了想,道:“应该算见过吧。”
在御刑司的那段日子,见多了残忍无道的酷刑,见多了裹着草席被抬出去的尸体,就像是一个人间炼狱。
而若御刑司是人间炼狱的话,那这里,便是人命堆砌的修罗场。
那些刺客统一身着紧身夜行衣,黑巾蒙面,动作迅猛,身姿精悍。手中握着弯刀,刀刃泛着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寒光。
这样的身手,绝不是些不堪一击的乌合之众!
前后两辈子,苏懿还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大场面,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就是:“咱们跑吧!”
对方人太多了,光车轮战就能碾压他们了。
“放心。”轩辕冽开口,语气煞是笃稳。那眼中神情坚毅,是绝不肯退,“好不容易才把他们引出来,自然得把他们,一网打尽!”
苏懿瞪大眼睛,面色微愕。
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他早知道这里有埋伏?
“洛英,萧允!还准备等到什么时候?”轩辕冽开口,打断了苏懿的思绪。
她一抬头,就见两道身影踩着树枝从两边飞掠出来,一个鹞子翻身,落在他们马前。
洛英回过头嘻嘻笑道:“这不是怕抢了爷您英雄救美的机会嘛。更何况以爷您的身手,这些家伙哪会是您的对手?”
“今日是爷的大喜日子,就没有必要让爷的手沾上血腥了。”这回说话的是那个叫萧允的,苏懿并没见过。
他一身白衣,在这夜色里,在这一众黑衣打扮的人之中,显得尤为的突出,用苏懿的话来形容――就像一个人形活靶子。
果不其然,那些黑衣人果然率先对他动手了。
苏懿啧啧摇头:“就不知道低调两个字怎么写吗?”
那萧允惧也不惧,一手将衣袍一甩,避过一人攻势,同时抬腿一脚,直把人踢飞数十丈远去!
一场血腥厮杀,就此拉开帷幕。
“把眼睛闭上。”
这是轩辕冽第二遍说这话了,不同于第一遍那低厚沉稳的语调,这一次更添几分强硬,无半分让人浮想联翩的旖旎,无半分能拒绝的可能性。
“嗯。”苏懿这次乖乖听话了,那难得服帖的姿态,倒让轩辕冽愣了一瞬。
“呵――”他垂睑,轻笑一声,再抬头,目中冷冽杀光,如映冰芒,“一个不留。”
“爷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洛英从腰上抽出一根手臂长短的棍子,前后一拉,便成了五六尺的长度。他将长棍在手中一个旋转,也加入了战斗之中。
刀光、剑影,闪没在光影交织的夜里。
碰撞、嘶吼,毫无章法地混杂在一起。
那些蒙着面的黑衣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迸溅的血沫子的味儿混杂在空气之中,浓烈得呼吸一口都好像有那种刺鼻的腥气。
夜风凄冷,却冷不过那湛湛寒光的刀刃。
树叶沙沙,却盖不过那令人战栗的哀嚎。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除了呼啸而过的风声,好像再也听不见一丁点的拼杀声。
苏懿缓缓地睁开眼睛。
眼前的景象就好像是在拍摄一场制作恢弘的大电影,可那血腥的死亡气息却是真实得让人窒息。
说害怕?
不,死人不过是一具什么也不能做的躯壳而已,活人,才是最可怕的。
轩辕冽看着苏懿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利眉微微上挑,静静的,没有说话。
那边,萧允面色冷淡地检查着有没有活口,一身白衣,不染血腥。
洛英蹲在地上,歪着头瞧着躺在他面前的那具黑衣人的尸体。
那黑衣人浑身上下没有一丁点的伤口,唯有脖颈间有一条几不可见的细线。
他伸手戳了下那黑衣人的脑袋,只听“噗”地一声,一股血柱直喷而出,那脑袋直接断开,圆滚滚地滚落开去。
一招毙命。
他不由摇了摇头:“萧哥,一段时间没见,你下手越发的狠了。”
萧允抓住一只准备偷袭他的手,另一只手掐住那黑衣人的脖子,“咔擦”一声错开:“像这样,留一口气等着反扑吗?”
洛英“嘿嘿”笑了两声,自己没处理好,心虚地没敢搭话,干脆起身朝轩辕冽走了过来,禀告道:“爷,全部解决。”
说着回过头看了萧允一眼,瞧见他点头了,这才确定地道:“绝对一个没留。”
“嗯。”轩辕冽应了一声,然后提着苏懿,足下一点,纵身下马。
那边萧允也走了过来,手中拿着一个从那些黑衣人身上搜出来的小瓷瓶:“只找到了一瓶。”
轩辕冽接过那瓷瓶,没打开,直接递给了苏懿:“能看出是什么东西么?”
苏懿先摇了摇晃了晃,确定不是液体类或是气体类药品,应该是些粉末,这才拿得远远地拔开瓶塞,轻轻地用手扇了扇。
“嗯?没有气味?”
不确定是什么东西,苏懿也没敢贸然将其倒出来,只将塞子塞好。
“要等我回去研究一下才能知道结果。”
萧允有些怀疑地扫看了苏懿一眼,开口道:“还是将这东西交给夏老吧。”
啧,不信任她?
苏懿也不想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直接将东西丢还给轩辕冽:“正好,我这段时间忙死了,也没空给你研究这个。”
轩辕冽目光淡淡地看了萧允一眼,没说他什么,却也没勉强苏懿,只将那药瓶收入怀里:“爷送你回府。”
苏懿被轩辕冽抱着上马的时候,回过头去。
不知为何,那一眼之间,她好像从那萧允的眼神里,看出了对她的杀意。
杀意?怎么可能。
她与他无冤无仇。
这样黑白难辨的夜色里,指不定是她看错了呢?
纵马疾奔,马蹄声急。
一路飞奔回到邺京城,城门口早有马车在那儿候着了,轩辕冽带着苏懿弃马,转乘马车。
马车内,苏懿拍了拍自己已经被吹得有些僵住的脸颊,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和轩辕冽相比,她简直太嫩了!
她从车内的小几上拿起茶壶倒了杯茶,茶水都是热的,一口下去,身上凉意消散不少。
抬头,望向轩辕冽,她到底没忍住问了句:“尊敬的煜王殿下,您能不能给个解释呢?”
别人还以为她同煜王花前月下骑马出游,事实上她却是一个幌子一个靶子,神不知鬼不觉地被利用了,外人却指不定还以为她占了多大便宜走了多大运呢!
轩辕冽随意地道:“他们跟了爷一月有余了,又加上最近出了些事可能与他们有关,所以便特意留了个空子,引他们先出手,求证一番罢了。”
“求证?”苏懿侧目看他,“可是你一个活口也没留。”
轩辕冽道:“都是死士,事情败露之后就算我们不杀他们,他们也会自尽身亡,从他们嘴里套不出什么东西来。”
“那……”苏懿想到那萧允从那些黑衣人身上搜出来的小瓷瓶,“关键是在那瓶东西上面?”
“也许。”
轩辕冽回答得敷衍,苏懿翻了个白眼,也懒得追问。
她好好当她的魏国公府嫡小姐,管那么多做什么?
轩辕冽目光在苏懿的脸上走了一圈,伸手揉了揉她发型早就被风吹得凌乱不堪的脑袋,嘴角微微一掀:“今日之事,回去之后,好好考虑,爷等你答案。”
苏懿连忙避开他的魔爪,脱口就道:“要答案?我现在就可以可你啊。就三个字,不可能!”
环环相扣,缜密算计。
选妃大会抓阄选妃搞的那些猫腻她也就不说什么了,带着她骑马出游,让众人以为她得到了煜王的青睐、两人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你侬我侬谈情说爱的假象,然后这种风花雪月的画面里,自然容不得那些碍眼的电灯泡。而两个人的独处,就为那些藏在暗处的刺客们制造了时机。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被女人迷惑了的煜王殿下连个随身侍卫都没带,此时不下手更待何时?
于是刺客被引出来清理了,想要得到的东西也得到了,轩辕冽可真是算无遗漏,一箭双雕啊。
那自己在这场戏里到底算什么啊?
轩辕冽无视她的反对,直接靠近她的面前,语气重了一些:“本王说过了,让你好好考虑考虑。”
眉目清明,嘴角微掀。
明明面上带笑,那锐利的眉眼却带着冷意。
他没用“爷”而自称“本王”,这个时候的轩辕冽,冷冽得让人胆颤。
苏懿“咕噜”咽了下口水:“那我能不能问煜王殿下一件事?”
“说。”轩辕冽不避不让,那距离险些没跟苏懿鼻碰着鼻。
太近了!
苏懿眨了眨眼睛,望着他的眼睛,问他:“阿吉的事情,是真的吗?”
“这个啊……”
轩辕冽拖长了调子,微微眯眼。
“爷,国公府到了。”门外车夫低声禀报道。
“嗯。”轩辕冽用手臂撑着起了身来,问苏懿,“要爷同你一起回去,还是你自己回去?”
苏懿一听这话,连他没说出口的答案也不想听了,直接提着裙摆仓促下车:“煜王殿下您忧国忧民日理万机,就不耽误您了,您慢走,不送啊!”
虽然老爷子和老太君肯定已经得到消息了,不过自己一个人回去,撒娇一下,指不定还能得到个解释的机会。
而和轩辕冽一起回去?什么都不用说了,肯定立马就炸了。
还有莫青云那里……
要怎么跟他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