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言意被他骂得一愣, 思及原主以前为了见他制造过不少偶遇,倒也慢慢回过味来。www.mengyuanshucheng.com
她秀气的眉微蹙,不卑不亢道:“我在此等候, 是奉了大将军的令,陆公子怕是误会了什么。从前是我执迷不悟,给陆公子添了诸多困扰,今日在此给陆公子陪个不是。往后我若见了陆公子,自会主动避开的。还望陆公子莫要再说这等损我清誉的话。”
恰在此时, 大帐的帘子再一次掀开, 邢尧远远喊话:“火头营姜花何在?大将军传召。”
姜言意冲着陆临远盈盈一福身,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全程没有半个多余的眼神落在他身上。
陆临远先是有些懵, 紧跟着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像是被谁狠狠打了一巴掌。
他上辈子和这辈子加起来,都没这么丢人过!
好在这地方距离营帐比较远, 营帐前的守卫听不见他们说什么。
难堪之余,他心中又有几分说不清的空落。
在他记忆中, 姜言意一直都是恬不知耻跟在他身后的,不管他把话说得有多绝情,她都充耳不闻。慢慢的, 讨厌她似乎已经成了他的本能。
在此之前, 陆临远也从未想过,有一天竟然也能从姜言意嘴里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也许是因为方才太尴尬, 姜言意那番划清界限的话,竟也没让他生出半点欢喜。
陆临远看了一眼姜言意的背影,有些狼狈地离开。
只在心中对自己道,这样自然是再好不过。
***
姜言意进帐前, 邢尧率先回了帐内,想到自己方才看见的那一幕,他想了想,还是对封朔道:“主子,方才陆公子和火头营那厨娘似乎说了些什么,但距离太远,属下没听清。”
坐在下方的池青耳尖,闻言,一双狐狸眼里瞬间八卦满满:“陆家小子在席上说的肯定是假话!他跟那小厨娘必然是相识的。我觉着小厨娘之前告诉我们丁家村不太平,也可能是担心陆家那小子的安危!”
封朔清冽的凤眸中飞快闪过一抹什么,并未做声。
池青瞧着他愈发冰冷的神色,难得见他吃一次瘪,不由得愉快地摇起了手上的折扇:“我瞧着可能是落花有情,流水无意,毕竟那陆家小子对小厨娘着实是冷淡,哎,可怜小厨娘一片芳心错付啊~”
他刻意拉长了声调。
封朔半垂下眼看他,眼睫扫出一片精致的冷弧,不是威慑,甚是威慑:“你莫不是忘了陆临远从京城而来?登州到西州,可不顺路京城。”
被封朔这么一点,池青也发觉了问题所在。
小厨娘不是说从登州前往西州找寻未婚夫么?怎么又跟一只在京城的陆临远认识了?
他道:“所以……要么是小厨娘来西州前去过京城,要么……就是小厨娘的身份根本就是假的!”
封朔没有回话,他的目光落到了案前那包糖炒栗子上。
因为自幼失去了味觉,他一直都不重口腹之欲,也养成了每日只食三餐的习惯。
那夜拿回这包糖炒栗子后,除了带了几颗回去给郎中查看,余下的放在这里就再也没动过。
他看着糖炒栗子眸光深深,饶是池青绞尽脑汁,也猜不出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
等姜言意进帐,只觉那位大将军周身的气息比起之前似乎冷了不少。
她暗道难不成是人多力量大,先前呼出的二氧化碳太多,把他周围的温度给升上去了?
她上前两步跪下:“民女参见大将军。”
封朔幽冷的视线在她身上扫了一圈,忽而问:“你先前说你来西州是为了寻未婚夫,你未婚夫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姜言意本以为就是单纯领个赏就走人,怎料他还问了起这些来了,心知肯定是陆临远在宴上那一声,叫他起了疑心。
她手上不由得捏了一把汗。
因为自己是个黑户,又怕坦白身份后不仅没人信,万一消息传回京城,还会被皇帝派人来暗中搞死,不得已才编造了假身份。
毕竟她作为一个世家女,就因为跟姐妹间的龃龉被皇帝发配到这边关充妓,事情暴露后只会让世人觉得皇帝无德,还会连累她“庶姐”姜言惜的名声,整个姜家也会跟着蒙羞。
所以皇帝在决定发落她到军中充妓时,压根就没打算再让她活着。
——她若活着,对皇帝、对姜言惜、对姜家都是一个威胁。
姜言意也无比清楚,以姜尚书那脑子进水的程度,现在就算是自己站在他跟前,他都能说自己不是她女儿。
毕竟认回她,不仅会赔上姜氏一族的声誉,还会影响他那宝贝庶女的名声。
如今叫封朔起了疑心,思及他的铁血手段,姜言意也不敢想象叫他发现自己伪造身份会是个什么下场。
她努力让自己的嗓音听起来平静:“回大将军的话,民女的未婚夫叫……叫陈二狗,民女与他定的是娃娃亲,因民女的爹娘在瘟疫中故去,村子被封,民女也没能从爹娘那里得知他家的具体地址。只在早些年的时候,听阿爹说是在西州城南一带。”
“陈二狗?”封朔嘴角微不可见地轻扯了一下。
坐在下方的池青直接“噗嗤”笑出声来。
姜言意有点尴尬,但还是做出一副无比诚恳的样子点头:“他小名儿叫狗蛋。”
天底下叫陈二狗的人多了去了,名字都叫二狗了,小名自然是狗蛋。
城南那么大,又过了十几年,凭着这点信息,想找到她口中的未婚夫无异于大海捞针。
姜言意心中忐忑,好在封朔没再继续问下去。
他换了一个问题:“你可去过京城?”
姜言意能感觉到冷汗从背脊滑下带起的那一股冰凉感,她捏了捏掌心,迎着封朔那比刀锋还寒凉几分的视线,摇了摇头道:“不曾去过。”
陆临远都在席上说认错了人,她若说去过京城,岂不是给自己挖坑。
封朔往后一靠,半个背部倚着椅背,黑眸深沉,道:“你提供情报有功,本王现许你一个赏赐,想要什么,且说罢。”
姜言意怔住,这个赏赐未免太大了些。
她那点功劳,配不上吧?
这位大将军怎么突然做出了这样一个决定?
可能是看懂了她满脸的错愣,封朔补充了句:“本王素来言出必行。”
狮子大开口姜言意是没那个胆子的。
她犹豫了一下,道:“民女想为一名营妓求个良籍。她叫秋葵,被卖身青楼那日,因为楼里死了位朝廷命官,受了牵连才一并被发配到了军中充妓。”
封朔狭长的凤目微眯,不怒则威:“你胆子倒是不小,发配至军营充妓的罪籍名册都收录在刑部,销罪籍需天子御笔钦赐。”
姜言意额前的冷汗一下子就冒出来了,伏跪在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池青适时开口:“诶,我突然想起来,细作就是那个营妓指认的。”
封朔瞥他一眼,池青讪讪摸摸鼻子。
封朔这才转回视线,看着姜言意道:“说出去的话没有收回来的道理,本王应下了。不过你可想好了,只有一个赏赐,确定要为旁人求?”
姜言意听到这话,心中的一块大石头顿时落地,她用力点头:“民女想好了。”
封朔眼中略有诧异,不过很快平复,道:“如此,本王明日就写折子,你且退下吧。”
姜言意谢了恩正欲起身,不知何时溜达到了大帐角落里的池青却突然嚎了一嗓子:“没你这么暴殄天物的!你知道这盆番椒多金贵吗?扔角落里吃灰也就罢了,还用洗毛笔的水浇它?”
姜言意闻声往那边角落看了一眼,但被桌椅挡住了视线,压根瞧不清池青念叨的番椒是什么。
她站起来时,池青也刚好一脸肉痛地把那盆被封朔放到角落里的番椒抱了出来。
原本葱绿的叶片上沾了些星星点点的浅墨色斑迹,枝叶间挂了不少半青半红的条形小果子,果子末端尖尖的。
姜言意整个人都定在了原地。
那是……辣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