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高大的四轮车驶进了快乐之土聚集地。
郜金从车窗探出头来，对着路上的一伙人喊：“兄弟，快乐之土最大最漂亮的房子怎么走啊？”
一个男人轻微地皱眉，问：“你们要干什么？”
和他一起回复的还有别人：“往前走，左拐进去就看到啦。这里就那么一栋房子。”
“谢啦。”郜金摆摆手，车窗摇上开走了。
那个男人和同伴说了声，“今天我先不去了，明天我再来。”他是世安，本来正打算和同伴一起出发去猎柴，现在看到这么大一辆车要找自己家，自然坐不住了，立刻往回赶。
等他抄近路赶到家的时候正看到两个男人从车里往下搬东西，瓦瓦跑出来站在门口，喊其中一个大高个：“先生。”
那人熟念的揉了揉瓦瓦的头发。
“你们是什么人？来做什么？”世安赶紧走了上去。
后面突然窜出来一个人把瓦瓦直接拉到身后问他话，祁牧辰愣了一下，然后想起了瓦瓦之前说过，他家里还有一个哥哥，想来便是眼前这个汉子了。两兄弟倒是长得一点都不像。
“别紧张，我没有恶意。我和瓦瓦在废土上遇到，是他带我出来的，我来谢谢他。主要也是把之前卖野猪獠牙的钱分给他，我俩一起狩猎的，便宜总不能我一个人占了。”祁牧辰解释来意。
后头的郜金赶紧加了一句：“要是能蹭顿饭就更好了。我听老大说他在废土上还能吃香喝辣，羡慕死我了。”
世安消化了一下他们说的话。他当然不会相信瓦瓦一个孩子还能把人从废土带出来，还说什么一起狩猎。多半是眼前这人救了瓦瓦。
“谢谢，谢谢你。我们不能要你的钱。”世安很感激，把两人往家里领，顺便喊瓦瓦去叫春恒来。
瓦瓦看了一眼祁牧辰，然后跑开了。
祁牧辰和郜金是带食材来的，新鲜的蔬菜和一看就知道是无污染的肉类，时间又正好掐着大中午寻常人家吃饭的点，蹭饭之意昭然若揭。
可惜了他们不知道快乐之土一天只开两顿饭，家里是一点准备都没有，世安让瓦瓦去找春恒，也是存着多个人来帮忙的想法。
世安不说开饭，郜金是打定主意不会走的，三个男人就这么天南地北地聊着，不知怎么就聊到了白狮星盗团，这个害的他们跌落陌生星球的罪魁祸首。
白狮星盗团属于通缉在案的知名星盗团了，倒不是说他们厉害，而是他们狡猾，每次都能游走在边缘得以顺利逃脱。
当然，这主要归功于它们的业务——星际人口贩卖，他们服务的都是一些有钱或者有权，要不两者都有的家伙。因为他们有一些独家的技术手段，能够提供一些人体制品。在其它星盗团还在苦哈哈抢资源的时候，他们已经进行到了卖技术的程度，自然是要难搞一点的。
“我在废土遇见瓦瓦的时候，他脖子还戴着白狮的奴隶颈环，这种颈环会释放冲击电能，可致人昏迷。”
“您是说，如果瓦瓦没有逃出来的话，真的…会被扒皮抽筋。”
“大概率是的。毕竟你们这个星球的人不会分化，留着也不升值。他能从那样的狮子窝里逃出来，是一个奇迹。”
世安沉默，久到祁牧辰以为这个哥哥想逃避责任的时候，才听到他说：“是我不好，没有能力照顾他们。”
话题一度沉重，直到春恒来了才缓解了气氛。
郜金这张嘴，三句不离开饭吃辣椒，瓦瓦自然是要全力以赴，不就是想吃辣椒么，他有一筐呢。世安和春恒轮流来打下手，帮忙处理祁牧辰两人带来的食材，这些好东西平时见不着，放不住的也怕坏，自然是要都做上的。
说来惭愧，恩人来家了，家里连点像样的招待都没有，连食材还让人自带了。
主厨瓦瓦更是绞尽了大脑内存，从那三两本菜谱里翻出了所有能做的菜。
泡椒鱼皮。
凉拌黄瓜。
辣椒炒肉。
花椒鱼头。
……
家里能做的菜样都做上了，就连之前风干的蜒蚰虫干也拿出来做了蜒蚰煎蛋。最后再加上主食一笼清蒸杂粮，这顿饭就算好了。
郜金在大堂里就闻到里头飘来的独属于辣椒的香味了，馋得他一直咽口水，好不容易等到开饭，立刻夹了一大口辣椒往嘴里塞。
然后不出所料地被辣哭了。
“咳咳，这玩意，也能叫美食？”
“对不起，我没有嫌弃的意思，我就是，有点想哭。”郜金说话都带着抽抽音，不是他真的想哭，只是眼泪有些止不住。
辣椒这个东西，是瓦瓦在废土上解锁的，在他看来味道不算太好，之前一直放得很少，今天是看郜金对它这么期待，不由得多放了些，没想到起了反效果。
相比之下，祁牧辰因为吃过，看起来倒还算镇定，但是手边瞬间见底的杯子还是出卖了他。
“除了想哭，还有别的感觉吗？”
“痛？”
“还有呢？”
“发热。”
“对，就是热。”
“热有什么用？”
“极寒战区。”
郜金反应了一下，刚想反问这和漠北防线有什么关系，才突然想起那里的常年低温，“服了，果然是老大，吃个东西都能考虑到军需品。你想和木羊先生说的就是这个吧。”
祁牧辰点头。辣椒只能算是一个意外之喜，既然发现了最好是好好栽培，漠北防线确实太苦了。但祁牧辰也没有和瓦瓦说，这种事情理应由木羊先生来找他商量。眼下还是好好吃饭比较重要，除了辣椒太辣之外，其它的菜还是很好吃的，都拥有奇特的口感。
一顿饭宾主尽欢，最后两人只是要了几根外形不同的辣椒作为样品。
吃完饭后，世安就作为导游领着两人在快乐之土转转，其实快乐之土真没什么好看的，但架不住这两公子哥没见过世面。而且这也是世安第一次坐上这种四轮车大车，他自己也很兴奋，一路冲进了垃圾山。
“这些都是天上掉下来的？”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们是不会相信垃圾能够堆成这样连绵不绝的山脉的。
“是的，过去我们依靠这些天赐之物不愁吃穿，但现在个把月不见掉落新的垃圾了。”世安的语气难掩失落。
“额……”祁牧辰和郜金对视了一眼，掩下了各自想说的话。
郜金进入信号塔内部检修的时候，发现他们申请宜居星帮助的消息是传输出去了的，理论上联邦也确实会派人来核实这个星球是否有值得帮助。但是地星却没有等到，以至于木羊先生因为他们明显外星风格的作战服而认错了人。
现在想来，考察团应该是来的了，只不过因为某种原因没有和木羊先生对接上，而垃圾不再倾倒就是一种证明。星际保护法中有规定，任何一颗有人类居住的星球，哪怕是荒星都不可进行垃圾倾倒。
“那他们过去不会以为这里没人住吧？”返程路上郜金还在和祁牧辰讨论。
“你也看到了这个星球刚脱离大黑暗时期没多少年，在外人看来这之前就是一颗乌烟瘴气的有毒星球，被擅自拿来进行垃圾倾倒是很有可能的。”
“说起来，老大，我在那个信号塔里发现了除了官方的加密渠道外还有另一条隐蔽的线路存在，但是对方的技术比我高，我现在的能力还搜索不出来。”
“可能还有第三方对接了这个星球吧。我们只等信号塔升级完毕联系上回家的船就行，在此之前多留意嘉林的消息。”
祁牧辰和郜金离开后，世安和瓦瓦就恢复了最熟悉的陌生人模式。
瓦瓦虽然跟世安回家了，但是两个人见面一直还是非常尴尬，像两个假装看不见对方的哑巴，沉默地吃完饭就各自忙活。
所幸世安依旧早出晚回，两人碰面的机会不多。原先属于瓦瓦的那间工具间还留着，没事的时候他就在里面敲敲打打，累了就去后院看看姜苗的生长进度。姜苗还是窜得很快的，一天就长高了不少，绿绿的很喜人。不过他最喜欢做的还是和春恒姐一起剥蒜。
两人一起坐在大堂门口，吹着从垃圾山方向刮来的风，一边搓蒜皮一边听春恒讲那些黄金城里的故事，他们可以从太阳最高的时候一直坐到太阳落山。
而到了太阳落山的时候，春恒姐就收工了，她要回她自己的家了。
往往等到世安哥回来的时候，春恒姐就已经离开了，剩下两个雄性动物继续早上的装聋作哑。
饭是瓦瓦做的，两人似乎遵守着某种心照不宣的约定，一人做早饭，一人做晚饭。
吃饭的时候，瓦瓦就发现不对劲了。世安吃饭时的姿势不对。
“你受伤了吗？”瓦瓦问出了几日来的第一句话。
“小伤，不碍事。”
瓦瓦放下碗筷，登登登的跑回房，再登登登的跑出来，手上提了一个背包递给世安。
“药。”背包里的药是很好的药，至少瓦瓦腰上被野猪撞到的地方已经不痛了，虽然乌青还未散去。
“你哪来的药？我不是和你们说过，快乐之土的药都是假的么。”
“是人贩子的船里拿的。”
世安想起瓦瓦那天是背着包回来的，想到这里又有点心疼，那天瓦瓦还骑了一辆车回来，不过等他们找到瓦瓦一起回家的时候，倒在门口的摩托车已经无影无踪了。他接过背包打开，然后发现里面的东西瓶瓶罐罐还挺多的。
“哪个是药？”
“这个，这个可以治伤。”瓦瓦指了其中一瓶，说着还撩起衣服给世安看了看自己还留有乌青的腰。
“喷了就不疼了。”
世安也不犹豫，对着自己手臂上的伤就喷。他手臂上的伤单看确实不严重，但架不住数量多，全是密密麻麻的小血洞，好像被铁钉打了一圈似的。细密的水雾接触到血肉伤口，瞬间渗入内部，药物刺激得世安冷汗都出来了，控制不住地颤抖。
“可能，也不是这个。我不认识字。”瓦瓦有些愧疚，世安哥看起来更疼了，事与愿违。“我去找春恒姐，她认识字，知道药。”
“我没事，是有效果才会疼。”世安把背包重新递给了瓦瓦，嘱咐他放好，里头的药品标签他不认识，但是营养剂和罐装水还是很好分辨的，这些东西可以放很久，在快乐之土也很珍贵。
“瓦瓦，你明天把她留下来吃饭，拜托她教你认字好不好？”
“好。”
“这些东西你可以拿给她看，但不能再随便让别人知道了，要自己收好。\"世安顿了顿，又加了句：\"其实也不用告诉我的。”
对面的人不说话了，世安只看到他漆黑的眼睛一闪一闪，再看不出别的表情。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再度恢复到了吃饭之前的尴尬。
只是在吃完饭之后，瓦瓦没头没尾地说了句：“你是哥哥。”
世安愣了一瞬，手里的碗已经被瓦瓦抢去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