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苍雪正捧着碎银乐得不行。
她方才说自己家里还有一罐多的咸菜,人家便二话没说掏出二两银子来,买了她的东西,连带着先前杜鹃应承的五百文都算在里头。剩下的碎银是今儿的赏赐,沈苍雪掂量了一番,约莫有六七两。这可是一笔巨款。如今一两银子值一贯,七两,便是七贯。在这临安城里,寻常百姓之家一日所挣也不过一百文,她今儿露这一手便赚了这么多,绝对值。
才乐了一会儿,便听到方管事斟酌了一番,道:“姑娘往后若还有雪菜,我们府里都包了,只有一点,姑娘可否再多做两回今日的面,让府里厨子跟着学学,我们老夫人就爱这个味道,方才还赞不绝口来着。亦或是,姑娘若肯留在府中,那自然更好,一应待遇也都好说。”
话才说完,沈苍雪便感觉三位厨子看她的目光变了,略带提防。
她无奈一笑,同方管事道:“我不过乡野之民,兄妹几个平日里散漫粗俗,难登大雅之堂,哪里能来贵府做工?还是先将方子教给几位大厨吧。”
杜厨子几人俱松了口气,这小姑娘识相就好。
沈苍雪也不在意他们的敌视,反正钱也拿到了。雪菜面好做,所耗材料不过这些,依葫芦画瓢学就是了。可看得见的东西她教了,看不见的东西就教不了了。同样的菜,哪怕食材一样,不同人做的味道也不同。她天生比别人多了几分天赋,什么菜都能做,这是上辈子老爷子说的。
沈苍雪做的那两份,仍旧被端出去了,只是不知被谁吃了。
教完了大厨,沈苍雪便准备走了,临走前还交代说过两日将家里剩下的雪菜也一并送来。再之后,便被杜鹃客客气气地送出门了。仍旧是那扇后门,来时与去时众人的态度大不相同。
杜鹃拉着她的手,再三交代:“下会有空就常来寻我,有什么新鲜的玩意儿,也只过来交给我就是了,定不会让你吃亏的。”
这是她爹让她交代的,她爹说这小姑娘手艺了得,经她之手出来的必定是好东西,便宜了别人不如便宜了自己,转手送去老夫人老爷那儿,还能多给自己挣一个露脸的机会。
沈苍雪欣然答应,一面又跟杜鹃打听起来这方家的家底。
直到出了方家大门后,沈苍雪都还在感慨不已,她这位是真遇上了贵人了。可惜她这样无名无姓的,暂且入不了真贵人的眼。方家是临安城数一数二的富贵人家,以茶叶生意起家,后来生意大了,各项都有涉猎,什么布匹、珠宝、牲口买卖,都经营得有声有色,最难得的是,人家还跟府衙那边的某位大人沾亲带故。有这样的靠山护着,方家也越发蒸蒸日上起来。
沈苍雪羡慕完人家的家底,心思也活泛开了,若来日她也能挣下这样的家业,那才是真正在这个时代立住跟脚了。
她自信有这个本事。
如今时间尚早,午时都还未过,沈苍雪一心惦记着钱,便去当铺兑了一贯,将该买的东西都买了,才又叫了一辆牛车,准备回城。
回城的时候沈苍雪一双眼睛就没闲着,嘴巴也没闲,把能看的、能打听的都打听清楚了。
临安城物价不低,若是租房,便宜者亦有之,譬如官府建的“店宅务”,类似于后世的廉租房,每月只要两百的房租。本是惠及民生的好东西,最近几年却渐渐脱离本意,穷人若想租赁简直是天方夜谭,没点关系,官府压根懒得搭理你。再有寻常的民间租房,每月四百文的也有,高至几贯的也有,端看地段以及房子好坏了。
至于商铺,南城富贵人家多,商铺价格也高的离谱,北城则相对亲民,不过就算便宜的店铺每月也需一贯多的房租。今日之前,这都是沈苍雪望尘莫及的数字,可如今手里有钱,她忽然有了开铺子卖吃食的心思了。
午后,沈苍雪付了车钱,带着战利品,雄赳赳气昂昂地打开了家门。
“淮阳、腊月,阿姊回来啦!”
回应沈苍雪的是两道飞快又急促的脚步声,两个小萝卜头打开门奔向沈苍雪的时候,眼睛直了,似雏鸟一般抱住沈苍雪的腿,带着浓浓地眷念诉说着自己今儿在家干了啥。
沈苍雪摸着他们的脑袋,切切实实体会到了养崽的乐趣。她上辈子只活了二十岁,大部分时间都在做菜,老爷子又古板得很,没有多余的亲人让她倾泻感情。这辈子多了两个弟弟妹妹,只瞧着他们,沈苍雪心就软和起来了。
“来,看阿姊带了什么回来。”
沈苍雪卸下竹篮,沈腊月趴过去一看,惊呼:“肉!”
一个肉字,说得铿锵有力。
沈苍雪没来由地一阵心酸,他们快有一年多没吃上肉了吧。
沈腊月只是欢喜,边上的沈淮阳却有些明白了:“阿姊今日遇上好主顾了?”
“确是遇上了贵人,得了不少赏钱。走,回家去,我今儿可把灶台上的东西准备齐全了,今日开荤!”
沈苍雪说得欢快,不止是两个小孩儿馋了,她也馋,馋得要命。
沈苍雪在灶台上做饭的时候,沈淮南便坐在床上数钱。小家伙从前也是不识银钱的,如今遭逢大难,最爱的就是黄白之物了,可惜他们家从前没钱可数。
沈淮阳一边数钱一边默默计较,他阿姊说,方家给了二两买咸菜的钱,又给了七两赏钱。今日兑换了一贯,立马就花了三百文……心痛!
思及方才阿姊所言,这卖咸菜的二两银子都要给黄老爷家,一两是答应好的分红,一两是以后买雪菜的钱,沈淮阳便更心痛了,小手摸着碎银都快要盘得包浆了。
沈苍雪尚没注意到自家天真烂漫的弟弟已经有向小抠鬼的方向发展了,端着菜喊了一声:“下来洗手吃饭了。”
沈淮阳赶紧将银钱仔细放好。
这一顿饭,三人吃得心满意足。
一盘肉端上来,没多久便被刮分得一干二净。东坡肉软而不烂,肥而不腻,配着喷香的白米饭,再合适不过了。
沈苍雪是个大厨,原先的“沈苍雪”也爱下厨,故而龙凤胎丝毫不觉得阿姊做饭好吃有什么奇怪的,反倒吃的时候挺高兴,跟个小猪似的,吃急眼时恨不得把头都埋到碗里。
可吃完了又开始后悔,这么多肉,本来要吃好几顿呢……
沈苍雪敲了敲碗:“这点子肉心疼什么呢,往后咱们赚了钱,天天都大鱼大肉,保准让你们吃烦了,吃腻了!”
沈腊月咽了咽口水,单纯地一脸憧憬。
沈淮阳却觉得,便是再有钱也得开源节流,省着点儿花。
然而,到手的几两银子立马就舍了二两出去。收拾完了厨房,沈苍雪便揣着二两银子正准备出门,结果看到灶台上的一碗咸菜,想了想,还是取了些面粉过来做成了咸菜包子。后又觉得太过单调,索性又做了一些纯肉包子,只是做得略少了些。
隔了好一会儿,沈苍雪才带着小篮子出了门,怕包子凉了,还盖上了厚厚的两层布。
这是沈苍雪头一回正大光明地登门黄家。从前她都是偷摸摸在后头看,像个贼似的。但是今儿不一样,她腰间可是揣了钱的,来得时候格外意气风发。
黄茂宣正在被黄夫人数落得耷拉着眉眼,一听说是老大过来找他,激动得脸色都舒展了,一边跑出去一边说:“我先去把人领进来。”
黄夫人无奈至极,她的儿子还没被坑够?
片刻,黄茂宣便欢欢喜喜地带着沈苍雪进来了,都是十四岁,不过黄茂宣比沈苍雪高了一大截,小小年纪便生得人高马大的,偏偏碰到沈苍雪的时候狗腿得很,谄媚得叫人没眼看。
黄夫人正要阴阳怪气刺儿子两句,就见沈苍雪忽然从腰上掏出两块碎银子。
黄夫人愣了,这是什么意思?
沈苍雪道:“先前已同茂宣说好,这卖咸菜的钱咱们俩一人一半儿。昨日那两罐咸菜已经卖出去了,一两银子一罐,这一块碎银是分红。”
黄夫人怔了怔,完全没想到沈苍雪竟然会这么干脆的给钱,而且给的还出乎意料地多,这碎银得有一两吧,一陶罐的咸菜能卖这么多钱?这小丫头怎么卖出去的?
没多久,她又问:“那这剩下的一两呢?”
沈苍雪笑了笑,道:“剩下的还想买些您家的雪菜。有位贵人格外喜欢吃我做的咸菜,所以往后还想多做一些。”
这附近,也就黄家阔绰,种了那么多的蔬菜。
黄夫人心说,这小丫头还挺懂礼数,总算知道先给钱了。
不料她那傻儿子立马嚷嚷开了:“那些菜用不了这么多钱,你给这么多做什么,快拿回去。”
黄夫人:“……”
她家虽然不缺钱,但是她看不上自家儿子上赶着的狗腿模样。
还是沈苍雪知道人情世故,愣是将那二两银子交给了黄茂宣。
黄夫人暗暗点头,虽然她瞧不上这个小丫头,但先前的确是她看走眼了。这小丫头若是真想骗人,也不会送钱过来。
黄茂宣捏着钱,眼睛亮晶晶的,放着别样的光彩。
这是他挣来的第一笔钱,他挣的!打今日起,他就真的扬眉吐气了!原先黄茂宣还担心沈苍雪那番出人头地的言论究竟是真是假,如今捏着银子,他什么都不疑了。
老大是有大志向的,如今黄茂宣一心只想追随,他问沈苍雪:“咱们往后还做咸菜生意么?”
沈苍雪看了看黄夫人,这话也就引出了她今日的来意,沈苍雪道:“我今日回来想了许多,这咸菜生意虽简单,但是到底不稳妥,便是那家贵人爱吃咸菜又能吃多少呢?终究不是长远之计。”
黄茂宣深以为然。
“所以我才想做个别的营生,大生意我手头拮据,经营不起,但是咬咬牙,盘一个小小的包子铺还是可以的。我这儿刚好有几个做包子的方子,做出来的包子味道一向不差。”
方子?黄夫人听完,心中警铃大作。
果不其然,她那个不争气的儿子立马见风就是雨了:“果真有方子?那太好了。不过既然要做生意,就该盘各大点儿的铺子,咱们可是要赚大钱的人,这点小打小闹算什么?这二两银子你先拿回去用,我这儿还有十几年攒下来的压祟钱,放着不用实属可惜,过些日子全押到你的包子铺好了。”
黄夫人捂着胸口,几乎喘不上气。
这个傻儿子,不能要了!
作者有话要说:每天晚上七点更新\^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