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河？

时夕皱眉，完全不知道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就在她沉思之时，正巧与这位摆渡人对上眼。

黑暗不见光，仿佛阴暗里滋生的深渊，光是对视，一股凉意就直直从脚底板窜上身体。

他的话似乎拥有魔力一般，在他说完之后，周围的鬼魂们全都一蜂拥往船上走，不过脸上还带着迷茫的表情。

“这里是哪里？我要回去！”

“我的手在流血，有没有医生？救命啊！”

“呜呜呜，我是死了吗？所以这里是哪里？地狱吗？”

……

即使他们再抗拒，可身体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往船上飘去。

奇怪的是，明明这只是一艘小破船，但这些鬼上了船后，毫无例外全都变成了拇指小人，挤挤蹭蹭地站在船尾处，想要向前跑，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所禁锢住。

河边只剩下时夕和墨羽两人。

小船上正好还剩下两个座位，刚好够他们上去，但问题是他们都不是鬼啊，上去万一就被揭穿了那该怎么办？

时夕有些犹豫。

不过面前的这位摆渡人似乎也没有离开的意思，而是一直看着两人。

倒是墨羽在打量了那位摆渡人片刻后，忽然附身凑到她耳边，小声道：“没事，不用担心，我应该能打赢。”

这个位面灵气不多，条件受限，地府里鬼怪们的力量虽然强大，但也不是不能打过。

一听这话，时夕心稍稍安了一些，拉着他小心翼翼地上了船。

小船开始缓缓在死水中前行着，与来时相比，渡河时的速度要慢上不少。

因为小船体积很小，再加上后面还有不少鬼魂，她和墨羽只能坐在摆渡人身后，凝视着他的背影，看他慢悠悠地打着船桨。

“你们不是此界之人。”嘶哑的声音传来，时夕心中一惊。

两人对视一眼，怕有危险，墨羽护在她身前，沉声开口，“是或者不是，那又如何？”

摆渡人低声笑了一下，虽然没有回头，却缓缓道：“小子，你的身份似乎有些特别，相比起来，还是你身旁的女子要纯粹一点。”

墨羽面色不变，只冷冷道：“前辈何须拿我们开玩笑。”

“你觉得是开玩笑便是吧。”摆渡人叹息一声，“看你这么在意得紧，我便给你一个忠告，离她远一点，不然迟早伤人伤己。”

这话一出，墨羽的神色顿时阴沉下来，眸中如同狂风暴雨，凝聚着危险的风暴。

他双手落在自己的剑上，杀心渐起。

时夕从他的肩膀处探出，她冷静地握住了他的手，同样冷着脸看着前方摆渡人的身影，“未来到底如何，不劳你费心，而且他是我的员工，他以后会怎么样，是由我做主，而不是你在这里危言耸听。”

她和墨羽已经签订了永久契约，只要自己不死，他也会一直活着，而她身上还有系统，在饭馆内还有无敌BUFF，所以她根本就不担心他会伤害到自己。

这是对于自己手握底牌的自信。

契约的情况她自己清楚，又何须被才见了第一面的人擅自定夺呢。

这摆渡人简直讨厌极了，也自大极了。

一句话惹得两人怒火中烧，摆渡人也自知自己失言，于是道了歉，“对不起，是我说错了。”

这道歉让时夕心情稍好了点，不过却还是冷哼一声，拉着墨羽坐远了点。

不过墨羽看起来脸色依旧难看。

他双手紧紧握成拳，身体僵硬，神色恍惚，似乎是在回忆着，眉宇之间浮上了一层阴翳。

“你听到了吧？”他低声问道，语气却是肯定。

时夕不解地看着他，“听到什么？”

“他刚刚说的那些话，说起来我的身份确实很复杂，我不是人类……”

他说这话时身体已经紧绷到极限了，一字一字说得艰难。

“等等。”时夕连忙打断他，“算了，等你真的能说出来的时候再说吧，我不是那种会好奇打探别人秘密的人。”

她甚至有些苦恼，因为对她来说，听到别人的秘密，这种事情感觉像是要承担不少的责任一样，会让她觉得有些不适应。

而她的态度显然也让墨羽松了口气，“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但是还需要一些时间。”

时夕理解地点头，“我明白，所以没必要什么都对我交代，毕竟我也有不少秘密。”

就像她是怎么能够穿越位面、她的身份、系统的出现，她也全都没说。

“谢谢。”他恢复了平常的模样，唇角微弯，这次的笑容真挚了许多。

原本横亘的两人间有些微妙的气氛变得轻松起来。

时夕也觉得心情不错，她便也回了个微笑，两人十分有默契地换了个话题，开始讨论起饭馆的事情。

说到饭馆，她开始有些发愁了，因为按照惯例，她明天就要上新菜了。

不过她还有些拿不定明天要上哪道菜，所以一直在纠结。

她这人有个毛病，只要一纠结，就忍不住想说话，话刚开口，如同洪水泄闸，收都收不住，墨羽却没阻止，而是变成一个沉默的倾听者。

说话之间，漆黑如墨的水就像是褪了颜色一样，开始有了一丝色彩。

紧接着，原本在船上待得好好的鬼魂们，突然开始一个个扑通落到了河水中。

血黄色如同岩浆一样冒着泡地将这片黑染亮，掉下去的鬼魂统统惨叫了一声。

“痛、好痛呜呜呜。”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啊，有虫子在咬我，谁来救救我。”

“好难受，感觉呼吸不上来了。”

……

隐形的虫子和赤蛇在水中翻滚，不断啃咬着鬼魂，风一吹来，浓厚的腥味开始弥漫。

船上几万鬼魂，有大概三分之一掉下，剩下的三分之二的小人紧紧抱在一起，瑟瑟发抖中。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种事情发生？”有鬼魂难过地说道。

来到了这里，摆渡人不再划桨，而是懒散地半躺在船上。

听到不少鬼魂质问，他却浑然不在意地解释道：“那些鬼支付不了船票，便只能下船了。”

“船票？”鬼魂们露出了迷茫的神色，但是不妨碍有些鬼魂开始指责，“你为什么没有一开始就说出来？你早说我们根本就不会上船。”

摆渡人嗤笑一声，指着这片河流，“看清楚了，这可是忘川河，所有新来的鬼要想跨过忘川河去到地府，只有我这一艘船可以过去，当然需要支付船票。每个人的船票是你们生前所做的善事、所发的善心，早说了有什么用，早说你们还能不死重新做人？别搞笑了。”

忘川河！

听到他提起这三个字，时夕顿时一拍脑袋，她早该想到，地府中出现的河水，那肯定是忘川河了。

忘川河，孤魂野鬼，虫蛇满布，如今一看，果然如此。

也就是说，刚刚掉下去的，全都是生前功德积攒不够，死后也无法入地府的鬼魂。

“他们会怎么样？”时夕问道。

“有些虽然不能支付船票，但却也只是功德稍差一点，所以可以安全抵达。但有些生前恶事做尽，会被禁锢在忘川河中，虫蛇啃咬灵魂，然后第二天又恢复如初，再被啃咬，日日夜夜，反复如此，直到洗清罪孽，不过到那时，能坚持下来自己抵达地府的，却又寥寥无几，大多都在这痛苦的煎熬中消散了。”

他的声线虽然嘶哑难听，可一旦放缓了语气，声音变得悠长沧桑，带着沉重的叹息，似是悲悯，却又无情。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谁都没注意到摆渡人的余光轻轻瞥向了墨羽。

他刚才还有一点没说。

在他的船上，不管是人类还是鬼魂，都需要支付船票。

他本以为男人会在进入忘川河时被扔下水中，可没想到，他依旧稳稳地坐在船内。

他有一身预感的本领，明明在看到男人的第一眼时，分明觉得他手上沾了许多血腥，造了许多杀孽，所以才说了之前那番话，可为何遍布血腥之人却能一直待在船上，他想不通。

真是个奇怪的人。

小船静静向前，前方是一座巨大的拱桥，依稀能看到桥上有人影攒动。

与忘川河相伴相生的，应该是奈何桥吧。

按照传说，桥边驻守着孟婆，如果有鬼转世投胎，她就会送上一碗孟婆汤，从此忘却前尘往事，进入新的轮回。

时夕睁大了眼，左右扫视了一番，最后终于在桥边依稀看见了一道佝偻着背的略矮身影，长及脚腕的银发包裹住她的身躯，随风摇动。

似乎察觉到了这边的视线，那道身影转身望向了这里。

两人视线交错，小船渡过了拱桥的阴影，渐渐将那座奈何桥抛在了身后。

继续行驶了一会，在摆渡人一声“到了”的提醒下，他们来到了终点。

岸边有人守候，范无咎双手环胸，平静地等待着今天新来的鬼。

上次跟谢必安打赌输了后，他便多了一次引路的工作，这次正是来还人情的。

想到接下来要处理的一系列工作，他忍不住“啧”了一声。

引路并不轻松，他要将这批新鬼带到阎王殿去，还得负责后续阎罗王们对这些新鬼的惩罚处理，带他们去各个惩罚处，总之就是麻烦得不行。

想不通为何地府还不招收点人，明明工作那么多，游荡的鬼魂们都快将地府占满了，偏偏孟婆那每年能够投胎的数量骤减，还搞得不少鬼魂等不到投胎时间灵魂就消散了，弄得后勤那边到处都是各种投诉信，指责他们做事没效率，害得人家鬼魂消散。

反正近两百年简直就是一团乱麻。

说起来，他也已经好久都没放过假了。

脑中各种吐槽，范无咎却依旧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但是他的高冷在看到时夕和墨羽两人时，顿时破防了。

“你们怎么在这里？”冰冷的脸上微微紧缩的瞳孔代表了他的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