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西西感觉到自己的脸颊正火辣辣得疼成一片,而拍她的那人仍是不知轻重,继续动手拍打她的下颌,同时轻唤她的名字。
她疲倦地睁开眼,在脸即将被拍肿前抬手拦下蹲在她身边的姜霄云,挣扎支起脑袋。
环顾四周,目所能及的地方昏暗不明,火堆已然熄灭,靠着迷蒙的月色勉强能分辨出面前姜霄云的脸。姜霄云见她已经清醒,便想与她分开些距离,却碍于黑暗中实在行动不便,没敢轻举妄动,但仍是保持着他的防备之心,漆黑的眼珠一刻不曾离开杨西西身上。
“客人!你还好吗?”雄卓的声音从脑袋上方传来,杨西西惊喜抬头,只看见藏族汉子的一个脑袋,从坑洞上探出来与她说话。
“我还好,这是什么情况?”杨西西扯开嗓子费力回复。
雄卓喊道:“刚才余震造成山体滑坡塌方,你和姜先生正好站在塌方处的中央,所以一齐陷下去了。”
杨西西闻言,估量了一下她和雄卓的距离,这个塌陷的地坑少说也得有十米,周围都是软泥流沙,靠爬是肯定爬不出去了。
雄卓又喊道:“现在天黑不好操作,明天我们进废墟找绳子把你们俩拉上来,还有几个小时天亮,你们先忍一下吧!”
话音刚落,从上头扔下来几根木柴,落在不远处。事到如今,也没别的办法,杨西西看向一旁的姜霄云,对方情绪藏匿得很好,看不出悲喜,但从他微拧的额头上也能知道他是不情愿的。
杨西西心想,你不情愿,我还不情愿呢。按照原书的剧情,被一起困在坑洞里的应该是沈初颜和姜霄云才对吧,现在阴差阳错困住她一个恶毒女配算什么事,难不成恶毒女配来和男主发展感情?
“你的轮椅摔坏了。”姜霄云终于舍得说一句话。
杨西西长叹一口气,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就是这个道理,本来她就行动不便,又丢了轮椅,在这坑洞下面的行动只能依靠姜霄云了,也不知道这个看起来就拒人千里的祖宗愿不愿意搭把手。
“我腰伤了,麻烦你抱我起来,搭把手就行。”杨西西硬着头皮,坐在地上朝姜霄云张开手臂,别无他法。
姜霄云一动没动,长睫微抖,紧盯着她的脸,似乎想要从微表情中参透杨西西的阴谋。
“我没有要占你便宜的意思,我是真的受伤了起不来,而且你搭把手就一分钟不到的事情,我能有什么坏心思。”杨西西被他的防备搞得厌烦,轻轻皱起秀气的眉头。
姜霄云又看了她一眼,神色不明,好在最终蹲下身来,双手搭在她腋窝下,将她半提起来。
杨西西借着力道成功支起身子,靠在姜霄云身上勉强站稳,双脚沾地的那一瞬痛得倒吸一口冷气。
姜霄云本想立刻放开手,看她这副纤细柔弱还打着固定的腰肢,到底于心不忍,老老实实站在原地给她当拐杖靠。
“谢谢。”杨西西感觉到额角的冷汗慢慢滴落,继续指挥道:“麻烦把我搀到一块石头边,能靠着后背就行。”
姜霄云嗯了一声,垂着眼睛看不出神情,他挽住杨西西的左臂,杨西西则抓着他的胳膊,踉踉跄跄向一处突出平整的石头走去。
握住他胳膊,杨西西一阵心惊,姜霄云的胳膊瘦得骨骼分明,甚至有些硌着她的手,一个大男人胳膊细得一手就能握住。
“别乱摸。”姜霄云在她耳边悠悠开口,语气警告。
“没有!”杨西西慌忙收回手,看来她这个女变态的形象在姜霄云这里已经根深蒂固,是绕不开了。
好在姜霄云没深究,搀扶着她坐下,又走到远处捡起雄卓刚刚扔下的柴火堆,抱到她面前。
适应了半天的黑暗,杨西西的眼睛已经能看得清楚,自然地从他怀里接过柴火,手脚利索搭起柴火架,全程没用两分钟。
姜霄云目睹着她的动作,看向她的目光变得意味不明,带着探寻和些许欣赏。
杨西西转过脸问他:“你有打火机吗?”
“有。”姜霄云从外套兜里掏出打火机递给她,杨西西自然接过来,边吹边点,很快燃气一束篝火,照亮整个坑洞。
杨西西把打火机还给姜霄云,借着光亮再次把目光投向四周,跟她估计的差不多,坑洞很深且没有落脚的地方能够爬出去,现在能百分百确定她和姜霄云已经被困在其中。而且更坏的消息是,如果明天雄卓他们没有找到足够长的绳子,那她将会和姜霄云困在这里一直到救援到来。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坑洞到山谷下溪水间的距离,微微皱眉,对姜霄云冷静分析起目前的状况。
她说:“我们整个坑洞离溪水不算远,还是个冲击岸水压大,所以还是挺危险的,这底下土质松软,万一水顺着泥渗过来,我们肯定被淹,所以得时刻关注着周围的泥土是否还干燥。”
她仰起脸来想了想,又说道:“明天有绳子最好,没绳子的话就让雄卓他们扔下些东西给你踮脚,你应该能爬出去。”
姜霄云静静听完她的话,沉默半晌,抬眼问道;“那你怎么办?”
杨西西耸耸肩,无奈道:“不知道,再说吧,你也不可能背我出去。”
姜霄云若有所思,浅浅应了一声。
火升起来后,危机暂时解除,就是眼下只剩下她和姜霄云围坐一起,气氛不尴不尬,怪是难受。
杨西西扭头四处看,惊喜地发现刚才那半截鳝鱼肉也落到不远处,于是干脆伸手够过来,拍去上面的尘土,穿在火堆上炙烤,不断转着木杆使其受热均匀。
虽然不太卫生,但是现在的情况也讲究不了这么多了。
姜霄云看着她行云流水的动作,神情说不清道不明,观察许久才沉声问道:“你为什么跟以前很不一样?”
杨西西烤肉的手一顿,自然知道他说的“以前”是指曾经的原主杨西西,那个蠢笨娇憨,嗔怒矫情,还有公主病的人设。
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说多错多,索性闭上嘴,含糊地糊弄一声,仍专注着手上的美食。
姜霄云没打算放过这个话题,眼神从她素白的手慢慢移上她的侧脸,目光毒辣地仿佛要洞穿她的秘密。
“你表现出来的专业和冷静非常奇怪。”他说。
杨西西知道糊弄不过去,只好沉下心开始组织语言,她既不想把穿越的事情告知男主,也不想继续装疯卖傻,于是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立人设。
她清清嗓子,一本正经说道:“以前你看到的都是公司给我立的人设,不是真的我。”
听完她的话,姜霄云嘴角抽搐,顿了半分钟才幽幽道:“哪个公司会立这种人设?”
杨西西也沉默了,他说得很有道理,一时间无法反驳。
气氛正僵持,手里的鳝鱼鱼皮已经微卷起,呈金黄色,香味四溢,杨西西低下头把肉从火上取下来,慷慨地递给姜霄云。
“先别说这些了,你多少吃一点补充体力明天才好出去。”
姜霄云往后躲开,食物的味道总是会让他作呕,素菜还能勉强克制,肉食是一星半点都碰不得的。他转过脸,干呕一声。
“你对气味比较敏感,别闻就好了,咬着牙也吃点。”杨西西了解他的病灶,知道姜霄云的厌食症来自于嗅觉而非视觉,所以他可以吃没有任何气味的东西,却不能忍受油烟与食材的半分气味。
姜霄云面如土色,但也知道危难当头,不允许他矫情,于是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捏住自己的鼻子,低头在鱼尾上脂肪最少的地方啃下一小口。
因为闻不到味道,那股恼人的反胃感没有那么强烈,肉质烤得正好,不柴不老,甚至不需要多咀嚼,滑溜溜的顺着喉咙落入胃里。
“还行吗,我烤得比较嫩,方便你直接吞。”杨西西关切地看着他的神情,发觉对方没有激烈地排斥后松了一口气。
能吃东西就好。
姜霄云的眉头从紧皱到微微放松,咽下口中的肉后更觉得腹中饥饿,面对着杨西西手里举起的鱼肉,竟然鬼使神差地又咬下一口。
“多吃点。”杨西西笑了,“喜欢吃的话明天出去了我再给你做。”
姜霄云专注吃着东西,只微微点头,算是回应她的话。
火光映照着姜霄云单薄的身躯,晚风阵阵吹拂,衣摆贴上他的侧腹,病瘦的肋骨一览无余。
杨西西看在眼里,生出几分唏嘘。关于姜霄云厌食症的起因,原书中有花费大量的笔墨描写过。
那是在姜霄云高中的时候,他的生父去世,只留下继母和继母和前夫所生的幼弟,三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
姜父临终前留下一笔丰厚的遗产,遗嘱上写得明明白白将家里的公司和产业全部交由姜霄云,至于继母和小儿,能得到的就是他们当时所居的一套房子和账户上的活期存款。
继母自然心不甘情不愿,多年克扣,从未尽过母亲的责任,甚至还对姜霄云隐瞒了遗嘱,告诉他姜父把所有的钱都留给自己和弟弟使用,让姜霄云乖乖听话她才会给一口饭吃。
姜霄云的生活从金枝玉叶的少爷一落千丈,吃不饱穿不暖,整日空着肚子,继母还美其名曰少吃点对身体好。
长久以来的饥饿和对食物的渴求折磨着姜霄云,在一段时间的暴饮暴食又狂吐不止后,不久便患上厌食症,严重到只要闻到气味便会产生心理排斥。
姜霄云从二十岁开始便只能依靠着无色无味的营养剂,苦苦支撑到现在。
所以当杨西西面对他多疑敏感的性格,看见他骨瘦如柴的身躯时,便很难做到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发自内心的想要照顾他,哪怕给予他片刻的温暖也聊胜于无。
姜霄云一口接着一口啃完手中的鱼肉,望着面前散落的鱼骨,自己都愣了半晌。
他垂着眼眸,慢慢抹去嘴上的油花,一字一顿,情真意切地对杨西西说了一句。
“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