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顾淮安离开后,白宴茶冲薛蓁蓁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跟自己到小楼书房中去。
薛蓁蓁以为他是想检测自己近几日的练习成果,当即就兴冲冲地提起裙子冲到了前面。
然而还没等她开始磨墨,自己的手就被一柄素扇按住了。
薛蓁蓁不解地抬起头,头顶的百合髻像兔耳一样晃了晃。
“怎么了?还在想刚才的事吗?”
白宴茶收回扇柄,眉头紧锁,玉色扇坠在他皓白的手腕间轻拂着。
薛蓁蓁见状踮起脚,用纤纤玉指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抚了抚他皱紧的眉心。
“你不用操心这些,放心吧,我会处理好的。”
白宴茶眉心仍然没有因为她的动作舒展半分,反而更加纠结了。
“你想怎么处理?”
“嗯……”薛蓁蓁仰起头认真思考,头上的梅香玉珠晃动叮铃轻响。
俄顷,她欢欣拊掌。
“有了!”
她拉着顾淮安在乌木雕花圈椅上坐下,指着桌上空白的宣纸,用手指画着圈圈。
“第一步,静观其变!”
她在最左边画上一个圈圈。
“然后找到幕后指使者!”
她在中间又加了一个圈。
“接着,搞清楚他为什么要针对顾淮安——”
然而第三个圈还没来得及画完,白宴茶就开口了。
“就算顾淮安是王爷?”
“对啊,就算他是——”
薛蓁蓁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了一半后,才反应过来不对劲:“等等,你说什么?”
半炷香的时间过后。
听完白宴茶讲明顾淮安的身份后,薛蓁蓁倒吸一口凉气。
“能够威胁到景王的人……”
“那不就是……”
她两眼一黑,差点想掏出并不存在的手机拨打120。
她只是想在这个小地方本本分分当个老实开店的普通人啊,为什么要让她卷入皇室纷争中啊!
白宴茶见她的表情不对劲便知道她想岔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圣上这样做不过就是逼他回京罢了,只是他现在这副反应,明显是不愿意的。”
薛蓁蓁愁得头上似乎顶了一朵乌云,还是只在自己头上浇水的那种。
“即便对他们兄弟间不是什么大事,但圣上那么好的态度也只会是对他的兄弟罢了,对待咱们这些平头老百姓,还不是一句话就脑袋落地了。”
她可怜兮兮地抬起头看向白宴茶:“你说,圣上会不会以为是我拦着不让他走啊?我都同意他当店长了,总不能食言吧。”
她的这些顾虑,白宴茶自然也是想过的。
“所以,目前最好的办法,便是探一探顾……”
他说到这里时,喉结动了动,又改口道:“咳咳,探一探景王的口风。”
“呜……”薛蓁蓁现在脑子乱得像是有一百个舞狮队在疯狂敲锣打鼓,根本静不下心来思考对策。
“怎么探啊?”
白宴茶想了想,冲薛蓁蓁招了招手,示意她贴近些,一股梅馥沁香拢上鼻尖。
“你这样……”
自从知道了顾淮安就是景王的消息,薛蓁蓁看他的眼神都变得不自然了许多。
毕竟自己从小到大就没见过身份这么尊贵的人,这又是在地位森严的封建社会,她不禁担心自己一个不慎便会落得人头落地的下场。
好不容易等到打烊后,薛蓁蓁小心翼翼地凑到清点账簿的顾淮安跟前。
“那个,你,饿不饿啊,要不要吃点东西?”
顾淮安见她主动找自己谈话,烦心事全都抛开了,压着账簿兴高采烈地回道:“刚好是有些饿了,一起吃点?”
两人一起去后厨取了些炸鸡装在盘中,顾淮安又额外给她倒了一杯抹茶泡泡奶茶。
自从薛蓁蓁提过一嘴这个口味的奶茶好喝后,他便一直记在心上。
只是没想到两人坐下之后,薛蓁蓁却一直用右手指尖掐着左手的拇指,显然是有些心神不宁,那杯奶茶自然也就放在一旁没动过。
顾淮安正处在饿劲儿上,吃了两口后才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劲。
他咽下口中的食物,疑惑地把一盘没动过的炸鸡往薛蓁蓁面前推了推。
“怎么了?不是说饿了吗?为什么不吃啊?”
薛蓁蓁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决定从眼前的食物作为切入口。
“我记得,你来柳县已经有快半年了吧?”
顾淮安嘴中还有一块鸡肉没嚼完,没有开口,只是点了点头表示她说得没错。
薛蓁蓁有些犹豫,拿起奶茶猛吸了两口后,才终于鼓起勇气继续往下说。
“这半年,你几乎日日都来店里吃,真的不会腻吗?”
顾淮安以为她是在侧面考察自己这个店长的责任心,立马坐得端正了些,一边掰着手指,一边认真地看向她答道:“当然不会,毕竟除了炸鸡,还有薯条,烤冷面,手抓饼……”
眼见着他要把味蕾小径的菜名全报一遍,薛蓁蓁连忙阻止他往下说。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顾淮安傻傻地偏头,像极了一只疑惑的大狗。
“那是什么意思?”
他脑海中忽然闪过昨天的场景,不禁紧张了起来。
蓁儿不会知道了什么吧?
他舔了舔虎牙,有些局促地捏紧了放在桌下的右手。
“蓁儿在担心秘籍泄露的事吗?”
见顾淮安主动提起此事,薛蓁蓁松了口气,神色也放松了许多。
“没事,这个跟你没什么关系,我会处理好的。我只是担心秘籍泄露之后,食在山水间的竞争力会下降一些,所以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新菜式可以推荐推荐的。”
她眼波流转,笑靥晃得顾淮安有些晕乎,似乎能艳压桌上装点的玉蝶龙游。
“啊这个,新菜式嘛……”顾淮安不疑有它,还真的认真想了起来,“之前在京城确实见过一些特别的菜,不过比起店内的还是差多了。”
“怎么会?”薛蓁蓁假装惊讶地感叹道,“那可是京城诶!”
顾淮安难得见她对这个话题感兴趣,也就耐着性子讲了起来,浑然不觉自己已经掉入她的圈套中。
“就比如说,京城有一道菜叫龙凤呈祥,那龙是用黄鳝做的,凤就是鸡头,看起来挺有意思,其实味道嘛……”
见薛蓁蓁眼睛亮如星辰,他也不愿意这么直接地就打破她的幻想,“难吃”两个字到了唇边又咽了下去。
“只能说……一般。”
薛蓁蓁手支着头,道:“就算一般我也想尝尝,长这么大,除了柳县,我就去过隔壁松县,还没见识过京城的繁华呢。”
“这有何难?你若想去,我明日便可……”顾淮安本来兴冲冲地开了口,说了半句后忽然想起如今的窘境,不由得停了下来。
现在若是回了京城,皇兄必定会亲自主持他和李婉儿的婚事,那便是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
但薛蓁蓁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连忙点头应道:“好啊,明天去的话,那我现在便去收拾行李。”
顾淮安见她真有此意,顿时急了。
将她衣袖拽住后,他舔了舔虎牙,低声说道:“还是改日吧。”
“为什么?”
顾淮安见瞒不住她了,咬了咬牙,刚想将事实和盘托出,却被忽然从门外闯进来的魏翼打断了。
魏翼走得很急,先是往柜台后望了望,没看到顾淮安的身影后才将视线转向了屋内点着烛台的角落。
“少爷!”他像阵风一般卷了过来,焦急地行了一礼后,慌慌张张地说道,“出事了!”
他本想直接说出来,却碍于薛蓁蓁在场,只得模模糊糊打着哑语:“他们不干了。”
“什么不干了?”薛蓁蓁见事情快到水落石出的边缘,忍不住顺水推舟地问道。
魏翼抿唇,闭嘴不答。
顾淮安闭眼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后,嘴角浮起一抹有些苦涩的笑意,低声说道:“告诉她吧。”
“少爷!”
魏翼见自己扭转不过他的意思,只得朝薛蓁蓁行了一礼,汇报道:“我们的低价鸡肉货源没有了,并且,现在整个柳县以及周边城镇的鸡场都不再给我们店供应鸡肉了。”
顾淮安牙齿发出“咯咯”的可怖声响,双眼有些发狂地泛红,站起来重重地拍桌。
“明明我都已经退让这么多了,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
薛蓁蓁从没见过他这副模样,不禁打了个哆嗦。
这就是王爷的喜怒无常吗?也太吓人了些!
顾淮安眼角余光捕捉到了薛蓁蓁脸上的惧怕,怔了一下,立马收起了外放的锋芒。
“蓁儿……”
他叹了口气,见自己再也无法隐瞒,只得说道:“我本不想瞒你这么久的,可是身为王爷,我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虽然薛蓁蓁早就知晓了他的身份,但真正听到他自己说出来时,却依旧觉得十分震撼。
这就像是,跟自己一起长大的乖巧小狗忽然变成了北地巨狼一般。
见薛蓁蓁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顾淮安内心一阵酸楚之意涌过,继续往下说道:“这些事,不管是秘籍被盗,还是鸡肉供应出错,都和我皇兄有关。”
他说到这儿,顿了一下,又改口道:“也不完全是,他并不负责这些细节,具体如何实施,全是严公公一人的想法,唯一的目的便是逼我回去和李尚书府的二小姐成亲。”
之前白宴茶并没有向薛蓁蓁提到皇帝要求顾淮安回京的具体细节,因此算起来,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这个炸裂的消息。
薛蓁蓁的下巴都快被惊到地上了。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