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若寒最痛恨别人提及他的身份。

倒不是自卑，而是觉得端木长泽和柳氏那种人，根本不配为他父母。

他从来没感受过什么来自家庭的温暖，生下来就不停的在为他们所驱使，为了达到他们自己的利益消耗自己。

但越是如此，他就越恨。

他为什么不能有亲人？

为什么不能有一个真正爱护他，关心他，为他的未来担忧操持的亲人。

曾经的云若璃是。

但她死了。

他执念过，挣扎过，也想过要毁掉一切。

说他天生反骨也罢，扭曲疯魔也罢，那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但作为端木长泽和柳氏的孩子，他没得选。

“老不死，你不是一向自诩刚正不阿，鞠躬尽瘁吗，你要真有这么好，那他们为什么都用那种眼神看着你？都到了这把年纪，不会还看不懂这些眼神的意思吧？”端木若寒故意刺激他。

徐鼎之当然懂。

但他想不通。

他明明是一心为了大齐的基业，大齐的未来，以及大齐的千秋万代。

他呕心沥血。

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会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

“老师，你虽然是我的老师，但有句话我还是想告诉你，固步自封只会落后，落后就要挨打。”

这是顾小蛮最常听到阿娘和阿婆说的话。

她觉得用在这里，刚好。

“这次大战我没跟着过去，但也知道火器军在这场大战中功不可没，我阿爹固然神勇，能抓住匈奴皇子斩于阵前，可如果没有前线的战士奋不顾身，誓死守卫，我们谁也过不上现在这样的安稳生活，所以寒哥哥的火器军不是什么魑魅魍魉，他们是为了让天下百姓能够安居乐业而奋不顾身的英雄，值得所有人敬佩。

“另外，不管我阿娘肚子里是一个娃娃还是两个娃娃，他们都是我阿娘的孩子，也是我的弟弟或者妹妹，我们不会抛弃任何一个，也不会听信那所谓的灾祸言论，你不需要在多说什么，因为你说的都不重要，我阿爹说的，才重要。”

顾小蛮第一次这么严肃的跟人理论。

对象还是自己的老师。

这要是放在别的地方，早就要被扣上个大不敬的帽子，要被骂欺师灭祖的。

但所有人早就看清楚徐鼎之刚才的行为，心里对他也很不耐烦，而且顾小蛮现在说的也都是事实，他们无比认同。

徐鼎之愣愣看着顾小蛮。

大概没想到，自己亲手教出来的学生，会对他说出这种话。

而清宴帝刚才的行为，也给他内心留下巨大的冲击，让他陷入长久的沉默。

徐鼎之没说话。

前一秒还恶狠狠的端木若寒好像也忽然镇定下来。

他看着顾小蛮。

原本想再折腾折腾那个老不死，但因为顾小蛮气势汹汹说出口的那些话，他整个人都忽然变得安静，只是看着那边不说话。

顾小蛮冲她露出个灿烂的笑容。

而这个时候，栖凤宫那边也有动静。

婴孩的啼哭打破着沉默的气氛。

跟之前的那道哭声不同，后面出来的这道更加响亮，外面的人一下就能听出来差别。

同时，稳婆和金嬷嬷欢喜的声音也传出来。

“生了生了，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是龙凤胎，双喜临门！”

“小皇子和小公主平平安安，当真是天佑我大齐！”

顾小蛮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在听到这个声音，也顾不得其他，挣扎着从云问涯臂弯里蹦跶下去，哒哒哒冲进大殿。

“阿娘！阿娘！”

“哎哟，公主当心些。”

“我阿娘在哪里，弟弟妹妹呢，我要看弟弟妹妹！”

“殿下稍安勿躁，小皇子和小公主现在正在净身，一会儿就能让奶娘抱过来看了，请再上等片刻。”

“那我阿娘在哪里？”

顾小蛮还不算是全无良心，虽然很想看看自己的弟弟妹妹，但还知道先关心关心云若璃。

金嬷嬷倍感欣慰。

但还是让她稍等。

皇后娘娘生产的时候，每个人都换上了干净的衣裳，因为顾神医说什么会有“细君”，对产妇不好。

就连陛下都是换了的。

金嬷嬷他们虽然不太懂，但医术方面，顾神医是专业，所以他们都严格遵守。

现在虽然娘娘已经把孩子生下来，但伤口还是在的，顾小蛮又从外面进来，自然应该换身衣裳再进去。

顾小蛮说好。

她十分配合。

对于这种别人看起来很无理的要求，她觉得再正常不过，于是换好衣裳，跟人进去。

进去之后，看见云若璃躺在床上，清宴帝就坐在她床边，眼眶发红，开心又激动。

“阿爹阿娘~”

小肉丸子也欢喜的滚过去，趴在床边，紧紧抱着两人。

云若璃正迷糊。

本来耳边只有清宴帝高兴又小心的声音，但不知怎么就凭空插进来一道叽叽喳喳的小麻雀，硬把她的的瞌睡虫给驱逐了出去。

她睁眼，看着顾小蛮正吭哧吭哧要往她身上挤，但还没有得逞，就被清宴帝黑着脸拎到旁边。

“小蛮，不可以。”

“嘤嘤嘤，我想抱抱阿娘。”

“刚才阿爹已经替你抱过了，你阿娘现在正累，你别吵她，让她好生休息。”

关于云若璃的身体，他半点不敢马虎。

顾小蛮瘪嘴。

她觉得阿爹已经开始偏心了。

她好像不再是阿爹最心疼的小宝贝了。

不开心。

当然，顾小蛮可能还没意识到，她阿爹心里最疼爱的那个人，本来也不是她。

好在顾小蛮并没有生太久的气，稳婆给小皇子小公主清理好身体之后，就跟奶娘一起把孩子抱过来。

顾小蛮又来了兴致。

她欢呼一声，朝他们扑过去。

“给我看看，给我看看。”她不停蹦跶。

两只肉肉的小手抓住稳婆的衣角，好像现在恨不得爬上去看。

稳婆很为难。

云若璃已经从床上坐起来，靠着紧张的丈夫，柔声道：“算了，她想看就给她看吧。”

稳婆拿她没办法，又得了皇后的同意，只能稍微弯下腰，把襁褓里的孩子递给顾小蛮看。

顾小蛮探出自己的小脑袋。

然后，她眼睛里的光华就迅速褪去，最后变成显而易见的嫌弃，“啊，他们怎么这么丑，是不是哪里搞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