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靖从痛苦的回忆中抽离, 他看了眼寝宫的大门,一时之间有些踟蹰。www.jiuzuowen.com
前几天荞姐儿来信说,要借兵营救那个曾经救过小鱼儿的女子, 他作为外公自然要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结果,他刚刚抵达京都,荞姐又发了一封飞鸽传书,让他整个人都懵了。
荞姐儿说, 她想起了一切。还因为回忆起小时候的事, 发现当初救了小鱼儿的是她娘亲,也就是他的槿儿。可不幸的是,他的槿儿失忆了, 她不记得他们了。
看清楚心中内容的那一刻, 闻人靖心绪复杂无比。
槿儿的失而复得他是万分欣喜的。可是她又失忆了, 她记不得他们了。这就让他有点难过。
不过反过来一想, 他走释然了。这也好,曾经的痛苦都由他一人承担, 他会好好埋葬在心里,不让她再重新回忆起。
既然她如今是高阳国的长公主, 那他就帮外孙打扫干净这片江山, 再用十里红妆重新迎娶她回家。
槿儿。
闻人靖心中温柔缱绻的低低唤着这个名字,直到鼓足了所有的勇气后, 他深呼一口气,抬脚走了进去。
“爹。”
木荞正和木槿说着话, 以转移她对萧宴礼的恐惧。见闻人靖走了进来, 她心中一欢喜便喊出了声。
木槿随着木荞的目光看了过去,一眼就看到逆着黑暗一身戎装,身上裹着鲜血手执长刀从外面走进来的高大男人。
男人虽然已到不惑之年, 两鬓添了几缕白发,但是那张俊美的脸却因为成熟,酝酿出几分属于成熟男人才有的独特魅力。
至于他那双眸子却比她见过的任何人都深邃而锐利。就像是一道旋涡般,让她仅仅看了一眼,就沉沦其中不可自拔。
他这样一个人,身披铠甲的样子,就连高阳国的威武将军,都要自惭形秽。
嗯?怎么回事?
木槿在回过神后赶紧收敛了眸子,心中暗暗骂了一句,这太失礼了,她怎么可以这样。
她慌乱的垂下眼皮,却并没有发现,她那张苍白的脸上已经染了一抹羞红,惹的她本就绝美的容颜,更多了几分艳丽。
她这般小动作,陪在她一旁的木荞都尽收眼底,这让她不禁露出一番姨母笑。哎呦,娘亲怎么这么可爱。
这就是所谓的我爱你爱到即便忘记了全世界,也没有忘记爱你?
这是什么世纪爱情?
木荞此时作为单身狗,被父母爱情给狠狠酸了一把。
这狗粮吃得好撑。
但她笑着笑着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就突然收敛住了。
“爹,想想当下最要紧的事。”
她这么一提醒,闻人靖猛然从看到木槿的失神状态回神,他重新敛了眸子,从隔间将萧宴礼一把抓着带了出去。
萧宴礼从见到闻人靖就开始叫嚣着,像一只疯狗。
“闻人靖你这佞贼,快将朕放下,否则朕杀了你们全家。”
他这厢刚说完,就被闻人靖给狠狠扇了一巴掌。
“呵,你以为你抓了朕,你就能坐稳那江山?别忘了我那好外甥可不会同意。这大景是我萧家打下的,就永远属于我萧氏一门。”
“嗤!”
闻人靖突然发出一声冷笑,“本来也不想让我那小外孙改名,毕竟太过麻烦,如今你都这么说了,那就换了吧。毕竟你们萧家人,没一个好种。”
“阿嚏。”
距离他们有几十米远的一颗树上,隐隐发出一道不大不小的喷嚏声。因为厮杀声太过嘈杂,再加上刚才互骂的两人都太过投入,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里。
等那闻人靖和萧宴礼逐渐走远,树上传来一个男人低低的戏谑声。
“我的好师弟,师兄劝你一句,这媳妇儿趁早别追了。不然师兄都觉得你可怜。”
“滚!”
另一道声音明显是被这句话给激怒了。连语气中都带着几分想要将眼前人掐死的意味。
正是萧晟和他那个国师师兄凤璟。
那位师兄大人摆明是要以气萧晟为乐,他不仅没有滚,甚至还继续刺他。
“啧,师兄这可是为你好,你怎么能让师兄滚?要是让师兄滚了,一会儿那些小人们来找茬,你可别又来求我。”
他这么一说,萧晟明显愣了一下,想起自己这次带他来的原因,只能拼命忍着怒气不发。但是他忍的难受,对面的人却喋喋不休,像是拉开了话匣子一般。
凤璟语气中带了几分不羁,像是如数家珍似的,掰着手指说道,“师弟其实你细品品,你媳妇儿不要你,你儿子敌对你,你岳父讨厌你,如今还有这么多护花使者。”
说到这里,凤璟话音一变,来了段惊艳的戏腔。
”哎呀呀,我可怜的师弟哟,这是什么人间惨剧呐~”
他这段戏刚唱完,下一秒,只听一声咚的踹脚声,一道白影从树上垂直落下下来,直到快到地上才凌空翻了个跟斗,险险着地。
风璟摸着下巴,遥望着那个将自己裹得只露出一双眸子,身披黑袍而去的男人,嘴角缓缓露出一抹看好戏的笑。
这场戏越来越精彩了。
***
起于亥时的宫变在子时方结束。
闻人靖提着被废了武功的萧宴礼一步步走上城墙,俯视着宫墙下那些闻讯而来虎视眈眈的大军。
城墙下是由分在宫墙外面的金吾卫和驻守京畿的军队以及一些大臣们豢养的私兵组成的征讨队伍。
他们看到闻人靖,全都像饿狼看到了肉骨头,露出一抹精明。
“闻人靖你这逆贼,快将陛下放下。”
"陛下?"
闻人靖发出一声轻嗤,“就他也配?”
他手中的长刀在萧宴礼身上狠狠划了一下,出口的话带着浓重的杀意。
“第一刀,祭奠我大景水深火热的百姓。”
他这话带着雄浑的内力发散而出,传出去了好远。已经算是对萧宴礼公开处刑了。
“第二刀,祭奠我大景冤死的忠臣良将。”
“第三刀,祭奠我被屠的闻人一门。”
“第四刀,祭奠我一家被他追杀,颠沛流离的命运。”
“第五刀……”
他像是冰冷的审判者,一刀又一刀在萧宴礼的身上划下一道道刀痕。
就在这时,不知道是谁起了头。
一群身穿黑色铠甲的蒙面士兵,突然率先骑马朝宫墙冲了过去。后面的人也反应过来,他们害怕失了先机,也快速命令手下的士兵往宫墙上冲。
毕竟这是一杯羹,那闻人靖虽然俘虏了萧宴礼,但他带的人并不多,仅仅有几百人而已。即便他用兵如神,但与城下几十万大军一比,简直就是送死。
没有谁能做到以一敌千。
“冲啊,为陛下报仇!”
驻守京畿的兵将手中本就有开城利器攻城车,几番撞下来,很快就撞破了宫门。
一炷香后,一群形形色色的大军从宫外闯了进来。
“木姑娘,外面是怎么了?”
木槿听着外面比之前更加喧嚣的争斗声,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木荞虽然清楚如今这局面大概是因为什么造成的,但是也只能是守着木槿在这里担心。没有真正上过战场的她只会一些放烟花那样的小聪明,遇上这种真正以一敌千的战斗,还得她爹来。
她知道这场仗会很艰难,她也不知道能不能赢下?但这场仗必须赢,否则天下便是真的乱了。
她都能想到的事情,萧晟又何尝想不到。
他一个人守在距离木荞几百米远的宫殿外,默默的观察着那里的情况。
此时戚洵之和连笙以及一些暗卫分至四个角落,全都专心致志的杀着一批批前来送死的人。
或许是有没有来得及杀死的人高密,很快,来这里的人越来越多。他们都以为这里有什么重要的人物,都不怕死的朝这里蜂拥而至。
即便是武功高强之人,精力也是有限的。这场战斗一直持续到天亮也没有结束。
戚洵之几人连续杀人都有些疲惫了,特别是其他几个方位的暗卫,耐力不如他们,一个不敌就被一个身穿黑色铠甲的蒙面敌兵给钻了空子。
等他们想要追,已经晚了。那位蒙面敌兵并不是普通的士兵,他的武功看起来更像是招招狠戾阴毒的死士,转瞬就钻进了宫殿,与此同时,更多的敌兵涌了过来。
木荞一直都是严阵以待的,此时骤然闯进一个人来,她并不诧异。
只是当她看到那铠甲上熟悉的印记时让她猛然一惊。
是他们,前世就是他们屠的村。这些刽子手终于出现了。
这一次她要揪出幕后主使,亲手了结他。
这样一想,木荞面对来人更加全神贯注。
见他遮面,她并没有选择毒粉,而是从怀中掏出了一瓶提炼好的硫酸朝他泼了过去。但显然,她的手速没有人家躲得快。那个人仅仅是被腐蚀了一小块皮肤。但这依然激起了那位蒙面敌人的愤怒。
“*&%#”
那个人眉目狰狞的飞速说出了一句不是大景口音的话,食指变爪朝她攻了过来。
木荞对学武从小就不上心,即便有闻人靖亲自教授,也就是学了个三脚猫的功夫。对上真正武功高强的人,根本走不过几招。
眼看那人的爪子就要扣在木荞的肩膀,木荞也已经做好了要被戳出几个窟窿眼儿的准备,一把剑在木荞瞪大的眼睛下,朝着那蒙面死士的后背狠狠飞刺了过去。
也就在瞬间,那死士手上力道尽数卸去,紧接着脑袋往地上一磕,咚的一声倒了下去。
这时候木荞看清楚了。
那把剑嵌在死士的后背,又贯穿而出,可见那个救她的人是多么急切,嫣然要这位死士一招毙命。
她的目光扫向门口。
见救她的那个人依然一副宽大的衣袍打扮,看不出胖瘦美丑,只知道从他的身高来看,他应该是个男子。
木荞抿了抿唇,又是他救的她。
他为什么会一次又一次的救她?他到底是谁?
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那神秘人目光一颤,复又变得冷冽,他一步步向木荞走去,似是想要拿回他的剑。
木荞眯了眯眼,她从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里似乎看到了一丝熟悉的神情。
像极了某个狗男人心里慌得一批,脸上却装作一派清冷的样子。
见木荞一直盯着自己看,萧晟直觉不好。
他掩在宽大袍子下的手紧紧的蹿着,一双眼皮微微垂着,不敢看她,却只敢盯着别处,直到看到那具躺着的尸体和站在尸体旁的那双绣花鞋,他才停下了脚步。
他迅速将长剑拔出,一点都没有看木荞,反而是无比潇洒(内心惊慌)的身形一转,极其冷漠(内心紧张)的迈开了步子,大踏步往外走。
可他没走几步远,就被木荞叫住了。
“恩人留步。”
萧晟下意识想打个激灵,但到了最后生生忍住了。
他纠结了一会儿后,转过身来,依旧是粗嘎又难听的声音,像是老旧拉动时的抽风声。
“姑娘何事?”
木荞其实也不知怎么的,看到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她直觉有些熟悉。这让她在男人转身后,下意识脱口而出。
然而察觉到那人眉眼中的冷漠,木荞又觉得自己太失礼了,她肯定没见过这种人。
所以这世间真的有做好事不留名的活雷锋?
还是说,他几次救她是相中了她的医术,想要她帮他医治?
这不怪木荞想多。
任何人只要那张脸不是太丑,都不会像他这般捂的严严实实的,再加上他的嗓音。
木荞脑补出了一个被火灾烧的面目全非连嗓子都被熏坏的人设图片。
既然人家可能是让她治伤,又不肯明面上挑明,木荞只好朝他褔了一礼,主动开口。
“多谢恩人三次救命之恩。木荞略通医理,若以后有用的上木荞的份上,木荞定竭尽全力以报恩人救命之恩。”
这已经很明白了。如果他当真想要她帮他医治,一定会答应的。
谁知那人听了她的话后果断摇了摇头,“不必了。”
说完就大踏步朝往外走去。
这让木荞更加疑惑了,他真的是毫无所图,就是纯粹当雷锋吗?
她正在想着,屋顶突然破开了一个大洞,紧接着一个手拿流星锤的蒙面壮汉死士从屋顶跳了下来。
这一幕太惊险也太意外,木荞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那死士从半空中挥舞着流星锤朝她砸了过来。
“小心!”
这一次,不是粗嘎的声音,而是熟悉的复又磁性的清冷嗓音回响在木荞的耳边。
是他。
在木荞怔愣的时候,一道闷哼传来,萧晟没有理会身后的那道重击,一把将她推了出去。
等流星锤又回到主人身边,木荞朝被砸的位置看了一眼。
那里血肉模糊,看起来有几根骨头都断裂了。这种程度很大程度上会内脏受损。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测,萧晟压抑不住喉间的腥甜,忍不住喷出一口血来。
然而即便现在身负重伤,他依然没有选择倒下,他用剑撑着让自己重新站直,一双清冷的眉眼此时尽是冰冷的杀意。
“死!”
他握紧了手中的剑朝着那位死士刺了过去。很显然,他此时因为重伤,力道和速度上便卸了几分。但依然凭借着高超的剑技,没有落于下风。但也仅仅是如此。
一时之间双方陷入了殊死缠斗中。
这个打斗最是消耗体力,萧晟又身负重伤本就不该再强行去战,但如今外面的几人还被缠斗着,根本没法第一时间到达这里,他只能咬牙坚持住。
或许是那位手拿流星锤的死士看出了萧晟的吃力,他眸间划过一抹阴鸷的冷笑,突然手下一个用力,那流星锤像是拐了弯似的,又一次朝着萧晟刚才受伤的地方狠狠撞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