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躲，顾敬尧也不生气，很执着的握着，他声音渐渐放低：“别动…伤口疼。”
疼是真的疼，赵斯斯没再抵抗，任由他重新上药换纱条，看着他换下来带血的纱布…
赵斯斯低喃了句：“脏。”
“你欠人家？愚蠢。”
他与她的话同时出口，顾敬尧还是能听到那个字，清晰的，刺耳的，是她深藏的鄙夷。
一阵骨节扭动的声响，他掌骨间的纱布突然发皱扭曲，凸起的筋络微微发白。
他从未想过她敢当他的面说出来，她竟觉得他脏。
她竟敢！
顾敬尧盯着纤脆娇弱的她，慢慢将皱的纱条松开，连带眸子也压了下去，连带已经疯狂叫嚣的怒意活生生忍下来：“喝药。”
赵斯斯看着他，很明显他又生气了，碰过旁的女子的唇又来碰她，赵斯斯打心底觉得膈应。
“那就劳烦摄政王端着，我还有一边手能用。”
言意之外，不需要他投喂。
顾敬尧全当做没听到。
她无力抵触，他分明也很执着。
僵持之下，赵斯斯选择张嘴，让顾敬尧执勺子一口一口地投喂。
殿内渐渐沉寂下来，偶有瓷器碰撞浅浅几声响。
在此之前，她也不是没生过病，尽管一点风寒小病，摄政王府的面子能叫来皇宫一大半的太医，众宫女侍奉榻前。
但顾敬尧没有在她面前过，直到她痊愈之后出府，每次都如同诅咒般能跟顾敬尧打上照面。
犹记得顾敬尧每次都会红着眼，施舍她一个眼神：“数日不见，好这么快。”
她擦肩而过，同样红着眼一片酸涩：“托你顾敬尧的福，阎王不敢收。”
随后，她能把自己气一整天。
碗中的汤药已空，赵斯斯单手抽过锦被，侧身躺下。她真的想离开，无关厌烦眼前人的原因，也无关摄政王与相府小姐大婚将近，她遇刺至今尚未寻到根本原因，只要不死她终归要亲自着手调查。
龙椅上的天子怕不是都在想着怎么对付摄政王，她更得出去推波助澜，摄政王同天子的战火挑起，坐收渔翁之利的就可以是她。
西楚皇权之上的人，不管是天子还是顾敬尧，总得让他们斗起来先死一个。
西楚越乱越好。
“赵斯斯？”
…
“赵斯斯？”
…
“做什么。”赵斯斯微微睁眼，顾敬尧正站在榻边俯身瞧着她，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乌木沉香。
若此刻顾敬尧知道她满脑子都是想要摧毁他，他会不会就此撕碎她？
顾敬尧伸手替她掖了掖锦被，瞧她半露的小脸，来了句：“怕你死了，想确认还有没有声。”
话出口是难听，可他心底是真的怕。
赵斯斯撑着疲倦的双眼，轻嗤一笑。
顾敬尧收走她枕边的那套银针，一扔：“困便就寝，何必扎来扎去的，有本王守着阎王定不敢当本王的面将你收了去。”
这句话莫名觉得熟悉，好像是她在他面前说过的，思绪中，赵斯斯手一伸：“你有没有…记起什么。”
长眸视线低下，一只小手无意识地紧揪他的袖袍不放，以至于他一时间失了神。
“顾敬尧？”
“你认为本王该记得什么。”
赵斯斯抬眼，将顾敬尧从头至尾的神色打量了一番，只想从中得到有用的信息：“就比如赤右军，你记得吗？”
顾敬尧还在瞧她揪袖袍的小手，就这么看着半分不移，她也是紧揪半分不动。
“那是什么东西。”
“是先皇秘密成立的庞大军队，有之亦可篡改江山。”赵斯斯看着顾敬尧，说得如此清楚，不知道他听不听得懂。
好像顾敬尧听不懂。
“我听下人说，你今日把朝堂官员的府邸全围了，你还当皇上的面欺负霍国公，皇上为什么纵容你这么做。”
顾敬尧抿了抿唇：“睡吧。”
赵斯斯不放弃，忽就红着双眼略有些惊慌道：“你如此无视皇上，你会不会被砍头，我会被牵连吗，是不是又要给你陪葬？”
她一副好怕被你害死的可怜样，极其虚伪，顾敬尧气笑了：“同生共死，赵斯斯。”
赵斯斯继续套话：“你看你，九督府也没有了是不是，内阁政权也交了是不是，这万一皇上诛杀你…”
顾敬尧居高临下地扫视她，突然传来窸窣脱衣服的动静，修长分明的手褪下贵气的外袍，慢条斯理地解开绣金腰封：“那我们就一起下地狱。”
被子被掀开，身旁多了具男子滚烫的身子贴过来，将碰不碰…
赵斯斯愣住，猝不及防。
共用一张蚕丝锦被，顾敬尧长臂枕脸，狭长的眼眸微微掀起，就这么侧身互相对视，一时间说不来话。
隔着说近也不近，说远也不远。
清晰能看到他那张惊艳的脸，皮肤白到没有半点瑕疵，高挺的鼻梁，薄薄的长眸是万载存真的黑。
他滚热的鼻息混着薄薄的、淡淡的乌木沉香吹进鼻腔，赵斯斯静静看着他：“顾敬尧，你没疯吧。”
惹来顾敬尧一声轻笑，嗓音彻底压低下来：“睁开你漂亮的眼睛好好瞧瞧，这是本王的寝殿本王的床榻，你已经占了数日，本王不睡这儿该睡哪。”
和着热息吐出都像是文火，燃着温度一点点升高，也不知是不是地龙暖意太盛，直教人浑身湿热，冬日的冷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赵斯斯昏迷多久，顾敬尧就有多久没有休息过。
这些赵斯斯不懂，冷着声音开口：“要不让给你？”
他长臂枕脸，浓睫轻轻一颤，落在她脸上的神色一片迷离：“什么时候碰到你了。”
是没有碰到，赵斯斯的感觉很不舒服，只想离开这张床榻，撑着起身，却发现什么力气也使不上，还惹来骨髓一阵刺穿的疼。
赵斯斯撕拉吸口气，顾敬尧的手忽就伸过来轻轻帮她掖好锦被。
沉寂中，他低哑的声音传来：“怕什么，谁要碰你。”
赵斯斯转过身背对他，努力离他远些。
明珠高悬，金绣纱幔，夜风穿梭而来稍稍拂开掠影。
赵斯斯看着不远处明晃晃的香灯架，也不知是什么样的情绪上涌，有顾敬尧那句话好像也没那么抵触了，莫名其妙有一种安全感。
毕竟，他不会碰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