泳州最多的便是打铁的声音，朴素的马车驶过江边的小树林，车辋滚过满地枯叶。

秋日夜间干燥，几船兵器忽生火，这事怎么查也查不到由头，便也且算在天气头上。

但必要大肆捞江以正兵器并非被他人所盗取，只是总打捞出诸多鳝鱼，官兵一恼将那鳝鱼一剑斩断。

“至今日起谁都不准渡船过江，全给本官围起来。”

说话的是新上任兵器局总管林沂筠，捞了数日，捞出镇河的铁牛。

“这…这是我们泳州江镇压河神的铁牛，大人你可别再捞起来啊，会遭报应的。”

“大人，你这是犯了罪过的，触犯神灵可是要受罚的。”

“大人不能动我们泳州的河神呐，这可是我们泳州的大忌。”

乱世之中，天下未真正一统，百姓图温饱求平安，天子没法给足素来觉得神能给，心里那点慰藉罢了。

这些日，那些说书的更是都在讲仙子神话传说，触犯神灵是不对的。

“真是荒唐，林总管堂堂正正，你们休得一派胡言鬼怪神说。”

话落，那官兵眉心忽而冒出血，整个人连带兵器摔入江中，蝙蝠不知从何处而来一拥而上，团团包围着半捞上来的船骸。

“是蝙…蝠蝠…哪来的蝙蝠？”

“报应啊，是河神怒了！”

众人蓬散开来四处逃离。

赵斯斯放下马车帘子，扑哧一笑：“你们的河神当然怒，捞一个死一个。”

柳无双坐在她身旁，细心在她小腿上涂抹奇怪的膏药，瞧她笑也由不得扬起笑容。

“这几日有百姓拼死阻拦，打捞泳州渡口一事估计暂且被搁置了，不得不说这神话传说没日没夜的传散开来，那百姓脑子里现下都是神灵庇佑最大。”

这莫邪确实是赵斯斯暗中传播的，可是莫邪跟河神没有半点关系的。

怎能怪到莫邪头上？

与她赵斯斯何干，明明是全泳州的百姓对神灵心存敬畏。

就好比根深蒂固的信仰，你敢不敬？给你动？

“那林沂筠也是个胆小的，靠林家相府来的官不太受用。”

闻言，赵斯斯轻轻摇头：“越胆小的人越不好对付，如今朝廷要施新政，所以泳州的兵器是重中之重，这个位置的人绝不是随便就能上任的，林沂筠定有他的本事。”

柳无双再看她：“只是无双不懂，哪来的蝙蝠？”

赵斯斯凑到柳无双耳边，压低声音：“蝙蝠好鳝鱼血，你今夜往大门抹一点，它们定来。”

柳无双回想江边那满地狼藉的血，啧啧两声：“这世间竟有这等神奇之事。”

“算不得神奇，糊弄他们罢了。”

与柳无双道别后，马车便驶进闹市走得很慢，赵斯斯倚在窗柩前，瞧着繁华的街景。

人群往来如织。

有人为了生计，努力叫卖着。

胭脂水粉摊前，男子牵着女子的手，爽快丢下一块碎银。

身旁掺杂的行人吆喝与嬉笑声，偏偏有些话教人听得清清楚楚。

“要了，送我家娘子。”

女子低着头娇羞：“夫君，这不妥…”

男子轻轻将那盒小巧的胭脂放到女子手中：“这妥，赶明儿我多挣些银子，娘子喜欢带什么花簪买什么胭脂就买。”

“可是还要买煤炭，冬日要来了，我就不要了。”

“要的，你我成亲一载，跟着我总是受苦，以后会好起来的，定会让娘子成为这世间最幸福漂亮的女子。”

成亲。

一载…

茫然间，赵斯斯搭在窗柩上的指尖堪堪一颤，还真是…让人眼花缭乱了去。

她木然。

她同顾敬尧之间那一声‘夫君’‘夫人’，谁都没有叫过谁，更不可能会如此亲密。

她是摄政王妃时，顾敬尧只在吃穿用度上不曾亏待过，好的贵的…不过这些也从来都是下人在做。

赵斯斯忽轻笑了声，苦涩的，解脱的。

…

马车在医馆前停下，赵斯斯搭着小厮的手下马车。

怀里抱着白猫儿，娇瘦的身影走路都要人搀扶的。

“卑职见过摄政王妃。”

赵斯斯扭头一看，是林沂筠带着府兵恰巧路过，正用疑惑地眼神看着她。

“摄政王妃怎么在泳州？”

赵斯斯轻捏裙摆，将那微露一点的脚踝递到林沂筠眼皮底下，方才上过特殊膏药，越发肿得厉害。

赵斯斯笑道：“本是要去祭祖，可一入深秋腿疾就犯，暂且就在泳州找金谷泡药。”

“原是如此，林某也是刚到泳州上任几日。”

林沂筠悄悄窥了眼，那纱布包裹着她的脚踝，看着也是肿大不少，哪怕只是隐约微露，依稀叫人浮想到那双玉足是何等的白嫩。

再看她怀里那只乖顺慵懒的幼猫儿，如它主人一般让人忍不住想要怜惜。

再看她有着风都能吹破碎的小软腰，林沂筠不知怎的咽了咽干涩的咽喉。

赵斯斯瞧着林沂筠，慢慢掩鼻：“林大人怎么浑身血腥味。”

这话外之意便是嫌你不识抬举，林沂筠连忙后退几步，弯腰拱礼道：“王妃恕罪，是林某失礼了，方才捞江沾了满身鳝鱼腥味尚未来得及清理。”

赵斯斯搭着小厮的手一瘸一拐上石阶，头也不回。

林沂筠微微抬头，看她远去的背影：“泳州近日不太平，王妃若有任何需求，尚可来兵器局寻找林某，林某定好生招待王妃。”

赵斯斯笑着出声，眼神却变得彻彻底底的冷：“谢过林大人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