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之事?”夜岚拧紧眉头,那段记忆也是他不愿提及的。
身为暗卫,他自来到江怀胤身边起,就从未离开过江怀胤。
唯独十一年前的秋天。
先帝欲封江怀胤为询王,连封地都让江怀胤亲自考察后甄选。
江怀胤那是年少,满心激动的在乾国各处游历了小半年,终于定下最为贫困的巴蜀。
回京的时候,途经万觅山万空寺,江怀胤心血来潮欲上山求平安符,赠与太后。
当时天色已晚,夜岚顾及江怀胤安危,思虑一番过后决定让江怀胤先行回京。
而他,独自上山。
离开的日子久了,年少的江怀胤对于父皇和母后的思念也愈加深重。
遂同意了夜岚的提议。
怎料,唯一的一次分别,竟让江怀胤不知在何时感染上瘟疫。
夜岚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他面色蜡黄,神志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
夜岚当即想找随行的护卫询问。
竟发现所有人都因瘟疫而毙命——
“一个活口都没留?”江怀胤听了夜岚的解释,手指慢悠悠的探进怀中,取出一串漆黑的佛珠,抬到眼前端详。
夜岚拱手,“是。”
江怀胤扯开嘴角,低低的嗤笑出声,把玩佛珠的手指倏地用力。
“查,本王要知道当年本王进京后,直到彻底痊愈前发生的所有事!”
“王爷是怀疑事有蹊跷?”夜岚忍不住问。
江怀胤阴柔的脸上横生出一股森冷的戾气,“有八分确定。”
将军府他曾去过,虽为数不多,房屋的大致陈列依旧历历在目。
刚刚的画面里,燃烧着火的房屋,像极了他记忆里的将军府。
尤其是那个小女孩,简直就是缩小版的慕容姒!
江怀胤微垂的目光盯着慕容姒喝过的酒杯,手里频频捻着佛珠,不知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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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光所有竹叶清的慕容姒,意犹未尽的倒在床上,一觉醒来天早已大亮。
慕容姒还不忘今日要给江怀胤施针,睁眼后当即起身,推开房门叫婢女备水。
“见过王妃。”
白鹭和沉月刚刚到行宫,就见房门推开,两人立即走了过去。
慕容姒一喜,“你们来了?”
沉月对行宫陌生的紧,左顾右盼了好一会才道:“王妃就寝,怎地连个守夜的丫鬟都没有?”
白鹭笑笑。
行宫她也是第一次来,但是,隐藏在暗处的几缕气息,从她刚踏入院门,就察觉到了。
上前去搀扶慕容姒,关切的道:“有王爷坐镇,想必不会有危险。”
慕容姒干笑了声,隐瞒了楚承杀夜袭行宫之事。
“你二人来的正好,我刚起身,要去给王爷施针。沉月,你去叫人备水,白鹭,你来帮我更衣梳妆。”
不用看,慕容姒都猜到此刻的自己发鬓都快歪到京城去了。
梳洗一番过后,又简单吃了点早膳,慕容姒拿起针囊悠哉悠哉的走出房门时,天空飘起大雪。
漫天飞雪在空中飞舞,寒风吹落竹叶,漫无目的的在空中旋转几个圈后,与雪一同落地。
翠绿与雪白交织,别有一番风味。
慕容姒觉得新奇,捡起地上的竹叶,忽然想到昨晚喝得竹叶清。
晨露的佳酿美味无穷,那染过竹叶的雪呢?
一边想着,一边走着,一边捡着。
一路上,林林总总捡了几十片竹叶,攥在手中。
江怀胤不喜温热,碍于慕容姒畏寒,便吩咐人在她来之前烧上取暖火炉。
自己则推开窗子,坐在窗前赏雪。
视线里的红墙逐渐被皑皑银白覆盖,是一望无尽的苍茫,是没有尽头的压抑。
忽有一抹紫色闯进苍茫之中,压抑的白色好像被赋予了生命,忽而闪亮,忽而轻盈,不再如之前那么死气沉沉。
她一走一停,脸上噙着笑意,双眼似乎永远都有星辰闪耀。
江怀胤单手托腮,看的出神,唇角不自觉上扬。
捡个叶子,就这般欣喜?
慕容姒捡起一片竹叶,塞进荷包中,刚抬眼就对上了江怀胤的目光。
他又笑了!不怀好意的!
慕容姒眉宇之间爬上轻愁,“让王爷久等了——”
“还不算晚。”江怀胤敛起表情,关上窗子去开房门。
慕容姒收好荷包挂在腰封上,拿出针囊冲江怀胤笑了笑,“那开始吧?”
江怀胤轻车熟路的脱去外衫,趴伏在床榻上,下巴抵着小臂,对慕容姒道:“要是觉得冷,可以把火盆靠近些。”
慕容姒又看到那个狰狞的狼头疤痕,心头好像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立即别过目光不去看它。
“没事,下雪天不冷,下雪后的第二天才冷。”
打开针囊,一根根银针刺进江怀胤的身体里,他的身子明显僵硬了起来。
慕容姒抿了抿唇,“余毒比从前少了,王爷的感知就比从前敏锐了。如果很疼,可以喊出来,但千万不能乱动!”
扎深扎浅,都会影响施针的效果。
“继续。”江怀胤轻飘飘的回了一句。
慕容姒翻白眼,死要面子活受罪!
不一会儿的功夫,江怀胤后背上便站满了银针。
颤巍巍的针尾好像在狂风中跳舞,慕容姒看他背脊上沁出的汗珠,叹了口气,换了个轻快的语调问道:
“对了王爷,竹叶清的酿制方法你可以告诉我吗?”
“好喝?”
“嗯,好喝不上头,人间极品。”
江怀胤略显得意,歪头用余光看她,“本王亲手酿制,难道还能差了?”
“是是是。”慕容姒从荷包里取出一片竹叶来,“晨露,我是起不来了。但用竹叶为原料的话,味道应该也差不多吧?”
“差远了。”江怀胤不屑的道。
“怎么会呢?您再好好看看这叶子,这可不是普通的竹叶!”
“难不成是天上的竹叶?”
慕容姒笑着道:“这么说也行,这可是被雪水洗涤过的竹叶!珍贵着呢!”
江怀胤被慕容姒气笑了,“地上捡的,也好意思说成珍贵?”
“那没办法,听闻竹林是王爷摘种的,没有王爷的允许,我可不敢进去采摘新鲜的叶子。”
“这有何难?你去便是。”江怀胤还不至于因为几片竹叶杀人。
他话音刚落,慕容姒的笑声便充斥了整个房间。
清灵悦耳。
“就等王爷这句话呢。”慕容姒把叶子搁在桌子上,洗了洗手,来到床榻前,“时间到,我先为王爷拔针。王爷可以给我细细说说酿制竹叶清的过程。”
话罢,玉手捏住一根银针,巧力拔出。
遗忘了片刻的痛感再次袭击江怀胤的大脑。
他面色暗了下去,眼角余光中,是影影绰绰的紫色身影在来回晃动。
她在分散他的注意力?
凝思间,银针尽数拔出。
慕容姒紧张的手指都在颤抖。
收起最后一根金针,慕容姒咧嘴一笑,“大功告成!”
江怀胤起身时,被她的笑容晃花了眼。
“从前怎不知王妃如此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