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事情的发展没给他们二人太多尴尬的时间。
江昊推门进来,还押着不服管教,正挣扎着想逃跑的盼山。
虎峰崖一战,死伤无数。宋栋带着的人后来被孔武林找到,领着下了山,陆续回归正常生活,叶川穹被温茶斩杀于虎峰寨中,叶川盛早已被押送京城候审。
只有盼山,不知所踪。
“盼山?”温梨可算解脱,手里的剑顺手递给方知涯,跑过去,再次确认,“真的是你?”
在她的印象中,盼山不过是跟温茶一般大小的孩子,八成也是走投无路被诓骗进虎峰寨,本心是不坏的,故而对他没有任何防备。相反,在找到他之后,由衷的开心。
谁知盼山见了她却像是见到了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扑上去就要掐她。
方知涯一把拽住温梨的手臂,把她带到身后,温梨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已经被方知涯护在身后。
江昊也及时钳制住发疯似的盼山。
温梨有些不理解,“盼山你怎么了?”她印象中的盼山不是这样的啊?
盼山极力挣脱,并不能逃脱江昊的钳制,看到温梨冒出头,竟想从喉咙处擤出一口痰来进攻。
这一切都被方知涯看在眼里,在他有所行动之前,方知涯抬起手中的梅枝,对着他的嘴巴狠狠抽了下去,花瓣零落,盼山的脸上立刻泛起一道红印。
温梨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
方知涯却把梅枝丢到一旁,显然打过他的东西,再拿着就会脏了自己的手。
“把他压下去吧。”
“盼山……”温梨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盼山的眼神震慑住。
那是一种闪着仇恨的亮光,像几千几百种愤怒的火焰在胸腔里燃烧,无声的诉说着愤怒与仇恨。
江昊得了命令,押着他往柴房走去。
“你刚刚在干什么?我好多事还没问呢!”温梨本想着劝劝他,看看能不能从中套取出叶川柏的事情,毕竟他们的毒有法可解,温茶的毒可是毫无头绪中。
他这一打,她还怎么套近乎?
“温茶的事情我已略有眉目,现在正在确认中,我们不必求着他们。”方知涯转身说道。
他……怎么知道我要做什么?温梨看着他,越发觉得这人深不可测,好像他有天眼似的,能把周围人全部看清。
她很难不怀疑自己的那些小心思都被他捕捉殆尽。
“你最后来找我非要去虎峰寨时不是告诉我温茶和叶川柏的事情吗?我知道之后便派人调查起来,不过年头有些久了,很难查证,如今刚有些眉目但还不太确定,故而还没有告诉你。”方知涯眼含笑意,解答温梨心中的疑惑。
他本来没想着这么快告诉温梨,总觉得万一线索中断,肯定会让她失望,他不想这样。但现在如果不告诉温梨,照她的性子还是会钻牛角尖。他不知道下次有没有这么幸运救下她,就想着杜绝一切让她手上的可能性。
“你说的是真的吗?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温梨心中有些怅然,他这么一心一意的为自己着想,而她还是不能坦然面对他。
“你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养身体,然后学会功夫能够保护自己,像这样的事情以后永远都不要再发生了。至于其他事情……交给我来做也未尝不可。”
“我知道,但是……”温梨还想说什么,被方知涯打断,“我知道温茶对你很重要,他既已叫我一声哥哥,我做点哥哥的分内之事也是应该的吧?”
温梨只能点点头:“不愧是他的好哥哥,有你在我放心多了。”温梨从他手里拿过来剑,笑着说道,“那么方哥哥,能叫我练剑了吗?”说完眨巴眨巴眼睛。
反正他心机再深,只要不用到自己身上就行。
方知涯看了一眼地上的梅枝,想到盼山刚刚的动作,心里一阵恶心,便说道:“该吃饭了,我带你出去吃。”
“真的吗?!”温梨努力提起兴致,不想让方知涯再看出来别的,“我去收拾一下。”
在无人处,温梨还是卸下所有防备,痴痴地站在哪里,脑海中想的却是虎峰寨盼山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不敢相信那日那个沉稳冷,在叶川柏时常照拂她的小孩,竟成这副模样。
天可度,地可量,唯有人心不可防。
方知涯看着眼前这一堆人,看着温梨,想要表达什么十分明显:“真的吗?!”
温梨回去收拾东西,拿衣服的时候遇到春霜,她与春霜情同姐妹,不叫她的话,温梨不就成忘恩负义之人了?
既然出去肯定要叫着温茶,不然他哭了怎么办?
路上正好碰到江昊,他正准备找六子商量吃什么,正好看到温梨,便问他们三人干什么去,不叫着是不是不合适?
阿和也是大病初愈,有好吃的当然得叫他补一补了!
大家都去了,留下孔武林一个人恐怕不合适吧?
于是——
乌泱泱一群人聚集到门口,满心欢喜、满脸期待地看着方知涯,叫了一声“爷。”
温梨:团建了!
方知涯:朽木!
一行人来到镇子上最大的酒楼,掌柜的本来在里面忙活,一看外面来了一群衣着华贵的客人,急忙出去迎接。
这一迎可不得了,原来是自己的“债主”来了!生意人本身就得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更何况眼前这个人,可是没少给他找麻烦,到现在他们酒楼后面还专门空出来一个地方养着他送过来的驴!
“江大爷,您来了,那驴从骨瘦如柴现在养的膘肥体壮,可是一点没怠慢啊!”掌柜的拱着手笑眯眯的迎上去。
平常交流都是江昊跟这个掌柜的沟通,他武功高给钱多,得一声“江大爷”也不为过,只是今日方知涯跟着,他多多少少有些心虚,摸着鼻子看了方知涯一眼,说道:“今日只是来吃饭的,准备一间雅间即可。”
掌柜的察言观色的本事不在话下,听他这么说,自然就懂大概是说话不方便,他往人群中瞅了一眼,一群男人中间,唯有一个姑娘特别面善,但却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掌柜的招呼小二打扫一间雅间,自己亲自领着他们过去。
待到他们点完菜之后,他识趣的退下,吩咐厨房上这单子的菜时要格外细心,他们这群人,一看就不好惹。
阿和他们常跟着方知涯在外面吃饭,在外面本身就没有那么多规矩,加上温梨在这里,规矩更是能省就省,一顿饭下来倒是比平常更加愉快。
席间江昊喝多了胡言乱语,说起他还听过温梨读诗,只感觉气势如虹,但实在不明白在说什么。
温梨哈哈大笑,当即又背了几首李白的诗句,还说:“当初我快饿死的时候,就是李白!如果不是李白,我根本活不到现在!你们知道李白是谁吗?李白!他是我心中的神!”温梨扶着方知涯的肩膀颤颤巍巍的站起来,举起手里的酒杯:“朋友们,让我们一起敬李白!”
众人喝的迷迷糊糊,跟着起哄,“敬李白!”
操碎了心的春霜:劝不住根本劝不住。
没有喝酒的方知涯:……李!白!
结束后,温梨嚷着去看跟着她几个月的小毛驴,能看出来伙食确实不错,大长脸恨不得都吃圆了,小毛驴一下没认出她来,等到认出她时,激动的直叫唤。
眼下也没空地和时间去养它,只能继续把它寄养在这里。
走时小毛驴依依不舍,温梨也快哭了出来,“等着我,等着姐姐来救你!”
“哥哥帮着姐姐来救你!”江昊脑子里全是温梨猴子一样逗毛驴的场景,实在不忍心看他们姐弟二人分别,心里比温梨难受多了。
“离得这么近你想来就来,大不了住一夜呗!”江昊看到温梨这般难过,众人都没安慰,终于轮到他大显身手,他胳膊刚搭在温梨肩膀上,手就被眼疾手快的阿和拿下来。
他正准备说什么,阿和眼神一扫,他顺着眼神去看,纵使夜色深沉,他也能看到主子爷黑着脸死死盯着他,他这半吊子的酒瞬间醒了大半,心虚地左右手互博各自打了几巴掌。
毛驴事件只是温梨难受的一部分,更多的还是今日看到的盼山,虽然人跟动物不能比,但她跟毛驴相处时间甚至连盼山和叶川柏相处时间的零头都没有,她对毛驴尚且如此,更何况那日两个朝夕相处的人呢?
温梨想从盼山身上找到突破口,这样看起来更加难实施。
生活真是太苦了,苦到什么事情都能看明白的温梨还是想选择借酒浇愁。
“没事!”温梨大手一挥,带着耍酒疯的样子,洒脱地拍拍江昊,“以后又不是见不到了!”
江昊被这动作吓了一跳,还是要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听到这话,江昊倒是率先低下来头,虎峰寨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如今没有打道回府,一方面是温梨放走的那些人,他们还没有百分比确定不会再犯错,留给他们改造还得有个过程;另一方面江昊找的那个神医并没有完全配出三重草的解药,三重草要一个周期之后才能排出体内,他们也在等这个时间。
这两件事都在收尾中,等到结束他们就会打道回府。主子爷并没有表明身份的意思,以后江湖庙堂,山高路远,见面的机会寥寥无几了。
“你怎么了?燥起来啊!”温梨敏锐的察觉到在她说完这句话后,江昊精神萎了下去,心里直犯嘀咕,这句话也没什么毛病啊?
阿和眼见江昊支支吾吾,怕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替他说道:“喝酒上头了吧?”
温梨想想今天的酒确实有点上头,明明没喝几杯,走路逗虚飘飘的,她想快步走到前面跟上春霜的步伐,还没走近差点绊倒,方知涯像背后长眼睛似的,反手把她扶住。
温梨一看是方知涯,笑呵呵地说道:“你真厉害。”
方知涯还在想她刚刚酒桌上张口李白闭口太白的,心中郁结的气还没消散,“没你厉害。”
“她走这么快干嘛?”
“回家给你们这群醉鬼熬点醒酒汤。”
温梨一听“酒鬼”,立刻扒拉着他的胳膊凑上去,踮着脚去嗅他的身体,呼吸萦绕在方知涯周围,酒的清香与她身上特有的香味混合在一起,方知涯无酒也要醉上三分。
他像是被人点了穴道一般,定在原地,连呼吸都急促起来,温梨整个脸放大数倍在他眼前,他能看到温梨脸上细小的绒毛,吹弹可破的肌肤,还有因为醉酒而显得迷蒙的双眼,和她眼睛里痴痴傻傻的自己。
终于闻到他身上的酒味,温梨心满意足,“那你也是个醉鬼。”
方知涯的气不知道被他抛到哪个地方去,语气也变得柔软起来,“那是你们染给我的。”
温梨一听这话不开心了,明明饭桌上他自己也喝了好几杯,不能说他酒量好就不是酒鬼了吧?她甩开他的胳膊,撇撇嘴说道:“那酒鬼就不跟你挨这么近,免得把你这个好孩子变成酒鬼。”
她的身体刚一离开支撑,立刻回到摇摇晃晃的状态,天黑路滑,方知涯生怕她摔倒再磕坏哪里,只好用手扶着她。
“你不是说我把你染成酒鬼了吗?”
“酒鬼就酒鬼吧。”方知涯无奈的说道。
温梨扶着他的胳膊,嘿嘿一笑,“你真好。”
一月当空,万籁俱寂。
方知涯低头看她,她的眼睛仿佛也会笑一样,倒映着星河璀璨。
不知是酒精上脑还是情之所至,方知涯反手附在她的腰间,往上一提,双唇相碰,有股电流立刻传遍二人四肢百骸。
疯了!方知涯瞬间清醒,在心里骂自己,怎么会做出如此孟浪之事?!他心虚地往四下望去,一个人也没有——那些人看苗头不对,早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温梨只觉唇边碰上软软的东西,有果子的清甜,烈酒的醇香,抬头仔细看时,却看到方知涯长长的睫毛和清澈的眼眸——那是她这么长时间以来,从没见过的清澈。
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在方知涯唇角离开时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强迫他低头,重新加深。
果子的清甜与烈酒的醇香在唇齿间炸裂开来,呼吸与夜色比赛谁先弥漫进心田,舌尖像是先锋队一般长驱直入,大有横扫千军之势,牙齿踏过的土地,已经绽放出朵朵殷红的花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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