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石被拉着一路走到了顾宸煜的钦差府。
顾宸煜似是气急了,满身的怒意,一双浓墨的眸子里遮不住的冷冽肃杀之意。
沈秋石看着他怒气冲冲的背影,莫名地就感受到了一阵委屈,顾宸煜这么用力干嘛,捏的他的手骨都快断了。
待跨入了钦差府的门槛,沈秋石终于忍不住出声,小声道:“你轻点捏,我疼。”
顾宸煜停下了脚步,转身望着他,眸中的戾气还未散去。
沈秋石有些不敢看他,又小声说了一句:“真的疼。”
顾宸煜虽是生气,却还是将他的手摊开来,仔仔细细揉搓了一番,等糅完了每根手指,怒气也消了一半。
“现在还疼吗?”
沈秋石乖乖巧巧地摇头:“不疼了。”
旋即又想到了什么,抿了抿唇,问:“你怎么回来了?”
提及这个,顾宸煜不免又气了起来,没好气地回:“若我今日不回来,你定要被沈秋禾那禽兽不如的东西欺负死!”
顾宸煜骂完这一句,深深吐出一口浊气。
低头见自家夫人无辜又乖顺的样子,心里瞬时又软了下来。
重新牵起他的手,温声道:“走,去房间说,院儿里风大。”
顾宸煜这几日一直在各地考察粮仓,因沈秋石说战备军需,恐后勤辎重跟不上,所以他就留了个心眼。
今年是个丰收年,各地区好多地方都粮仓满溢,粮食充足,顾宸煜为此开心了许久。
不曾想收到汴央的秘密书信,说西部增兵,皇帝制定了平凉王的北疆之地出十五万援军。
平凉王因为汴央皇城的一些事情已被秘密召往宫中,此时从北疆调兵,能领兵的将领就剩那么几个,顾宸煜一下子就想到了沈秋禾。
沈秋石在嫁予他为妻后,身子一直亏损,流水一样的补品往院子里送,也不见得他身子好起来一星半点。
顾宸煜就去查了沈秋石在沈府的一些过往。
谁知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沈府如一口吃人的狼窝,沈秋石在沈府的那些年,过得比府里的下人还不如。
他的夫人,被当做狗一样拴在后院,吃的都是残羹冷炙,用的都是粗布残麻。每日吃不饱穿不暖,浑身脏兮兮的,还要忍受嫡子嫡母的羞辱。
尤其是沈秋禾,多次将他夫人的腿打断,致使他连床都下不了,跟废人一样倒在卧榻,吃喝拉撒都用爬的。
顾宸煜听闻这些消息后大骇不已,当晚便着人废了沈秋康的筋骨,喂了沈夫人一颗致命的毒药,让她吊着命,每月都要忍受一次钻心蚀骨的痛。
但这些还远远不够,他要取的,是沈秋禾的命。
给他夫人喂孕虫,将他夫人拴在后院,打断他夫人的腿,这些主意都是沈秋禾这个禽兽想出来的。
可沈秋禾那时远在战场,又有各大军营护着,他的手够不到。
眼下北部增兵,他便来了心思。
如果北部的兵力能够由沈秋禾带领去往西部大营,而西部大营他的人可以自由出入,没了这层限制,他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做掉。
顾宸煜这个心思一起,便停不下来。他原本还想动点手脚,让领兵的将领变成沈秋禾,谁知沈秋禾自己想办法拿到了兵权。
既然如此,那就休要怪他手下不留情了。
顾宸煜已经想好了,他不光要杀了沈秋禾,还要将沈秋禾五马分尸,挫骨扬灰!
他要请大师来做法,让沈秋禾永生永世堕入畜生道,生生世世遭受被人宰杀烹煮的下场,永不能为人!
顾宸煜原本想在沈秋禾赶往西部大营的路上动手,但又怕主将死了,十五万的大军要乱,所以只能忍到他进了兖城。
他掐着时间,在沈秋禾入兖城的第一刻便赶了回来,不曾想就遇到这衣冠土枭正在为难自己夫人,还说出如此恶毒的言语!
他的夫人为何会服下孕虫,为何会遭受那常人无法忍受的情热,还不是因为沈秋禾害的。
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魑魅魍魉的禽兽,无耻至极的人渣!
世上任何恶毒词汇都不及他半分!
但让顾宸煜更加气愤的还属他家夫人。
他有理有据,足可斩杀沈秋禾,他家夫人竟然不让,竟还为了沈秋禾那个残渣余孽跪在自己脚下,求自己饶他一命。
“……别气了。”
沈秋石进了屋便脱去一身盔甲,换了一身长衫。见他一直不理自己,主动伸手去勾了勾他的手指。
顾宸煜不理他,他便就着那根手指捏了捏,手指轻轻在他的手背画圈圈,像是在酝酿着什么。
过了片刻,他凑到顾宸煜耳边去,小声叫了一句:“夫君。”
顾宸煜猛然像是被击中了,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沈秋石见他终于有了动作,面上红了红,脸转向别处,故作镇定道:“别气了,气坏身子就不好了。”
他今日算是大胆,算上刚踏入钦差府门槛的那一次,这已是第二次主动了。
若说第一次是真的被顾宸煜捏疼了,顾宸煜又走的那般快,他确实有些委屈。
那么这一次,就是真的在撒娇了,主动撒娇卖乖,想哄一哄顾宸煜。
他其实知道顾宸煜在气什么。
顾宸煜想杀沈秋禾,今日这么好的由头,有理有据,斩了沈秋禾也无可厚非,日后皇帝陛下问起来他也有话说。
但眼下确实又不能杀沈秋禾。
沈秋禾狂妄自大,口无遮拦,确实不讨人喜欢,但手里毕竟捏着十五万的兵权。
大军尚未安定,主将先死,恐北部大营的兵不服。到时候战事未捷,梁军自己先内乱,很可能给夏军偷袭的机会。
所以,为了局势,他只能先跪求顾宸煜不杀沈秋禾了。
沈秋石自己是这般想的,他不信聪明如顾宸煜会看不懂。
但顾宸煜如此生气,从方才在沈秋禾面前丢了刀便生气到现在,又不似作假。
沈秋石便只能以为,他是想让自己主动主动,哄哄他了。毕竟顾宸煜此前在书信里也提到,他喜欢沈秋石主动,他希望沈秋石以后都能够主动些。
沈秋石虽然脸皮薄,但为了顾宸煜,主动一些倒也未尝不可。
而且哄人这事儿,在经历过顾宸煜各种各样的美食投喂后,沈秋石也学到了一点,那就是按照别人的喜好来。
顾宸煜倒是没什么特殊的喜好,但沈秋石想到此前顾宸煜让自己喊他“夫君”,顾宸煜那副激动又高兴的模样,便隐隐生了心思。
而且印象中,他确实没有喊过顾宸煜“夫君”,在汴央城的那些年,都是喊他“老爷”,若气急了,就是直接叫他的名字。不说喊“夫君”了,就连“郎君”都不曾有过。
那次顾宸煜逼他,是沈秋石第一次喊顾宸煜“夫君”,而这一次,是第二次,是沈秋石主动的。
但这个词真就好像烫嘴,沈秋石说完便迅速涨红了脸,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他不明白,在汴央的那些年,也曾听一些夫妻之间唤彼此“夫君”“夫人”的,为何人家就能唤的理所应当,毫无压力。偏到了他这边,就跟咬到自己舌头一样,艰涩不已。
顾宸煜却是结结实实听到了,先是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会儿,旋即喉结上下滚了滚,一把抓住他的手,另一手又楼住他的腰,一个用力将他带了过来,坐到了自己腿上。
耳边的痒意犹在,像是自家夫人收了爪子,用他柔软的肉垫挠了一下,挠在了自己的心尖尖上,挠得自己舒爽极了,也激动极了。
这可是夫人第一次主动喊他“夫君”!
没有用二十万两逼他,甚至没有提及,是他夫人主动的!
顾宸煜兴奋极了,但他还是压制住了蠢蠢欲动的心,问了沈秋石一个问题。
“夫人,我们成婚的这些年,我从未听你提及过在沈府的过往。夫君想问问你,你在沈府的那些年,过得好吗?”
沈秋石原本还在因为自己与顾宸煜的亲昵姿态害羞,羞得四肢不知要如何摆弄才好,猛然听到顾宸煜问及他在沈府的过往,脸上的热度瞬间退了下去,白了两分。
他小鹿一般的眸子惊恐地瞥了两眼顾宸煜,猜测顾宸煜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是不是知道了自己在沈府的那些非人非鬼的肮脏过往,紧张得袖子里的拳头都攥紧了。
顾宸煜将他这一些列的变化都捕捉在眼底,声音不由得也跟着暗了暗,但语气却更多了两分心疼与柔情,道:“怎么了,为何不说?”
沈秋石压下心中的恐惧,勉强堆出一个笑脸,回:“自然是好的,在沈府还能过得如何,总归我是沈府的少爷,虽不及嫡子那般,但过得,过得尚可。”
最后四个字说的异常艰难。
若此刻有镜子,沈秋石定能看到他那一张脸上是怎样的一副表情,明明恨得要死,怕的要死,却偏偏做出一副笑脸来,违和极了,看得人心疼极了。
顾宸煜心中犹如万蚁啃噬,疼的厉害,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发顶,声音哑道:“如你这般说,那为何你的生母被休弃,还被赶出了沈府?”
沈秋石颤着声音答道:“因为母亲是妾室,妾通买卖。他犯了事惹得府中嫡母不喜,便被发卖了。”
“是吗?”顾宸煜长叹一声,笑的苦涩,“可我查到的不是这样。”
查?
沈秋石敏感地捕捉到这个字眼,身子狠狠一颤。
所以顾宸煜果真着人去查了,他查到了什么,是查到了自己的过往,还是沈府后院儿的那些腌臜事。
他查到嫡母嫡子对自己的折辱了吗,他查到自己在沈府的那些不堪过往了吗?
他查到了什么?他到底查到了什么!
一瞬间,沈秋石看向顾宸煜的目光都带上了几分警惕,又带着几分紧张,甚至带着几分不想被他戳破的苦苦哀求。
顾宸煜的心被狠狠刺痛了。
然他还是开口道:“夫人这么聪明,从听到牟星喊我‘主子’的那一刻,你不就已经猜到了吗?”
是,顾宸煜说的没错,从牟星喊顾宸煜“主子”的那一刻,他就知道顾宸煜不是他表面上认识的那个顾宸煜。
他认识的那个顾宸煜温文尔雅、弱不禁风、撒娇卖乖,却又格外好哄。
可被称作“主子”的那个顾宸煜,带着腹黑,带着嗜血,带着常人不及有的手段与能力,拥有常人不能有的智慧与谋略。
在他面前,好似自己的一切都藏不住,就这么连皮带骨的,剥开了给他看。
他不喜欢这样的顾宸煜,所以他尽量不让自己往这边想,他骗自己是自己弄错了。
顾宸煜还是他认识的那个顾宸煜,柔弱好哄,单纯善良,窝在自己的怀里,求自己多疼一疼他,多亲一亲他。
沈秋石忽地从他身上站了起来,往后退了两步,咬牙道:“你查了我,你早就查了我,对不对?你知道我在沈府的那些事,你全都知道了!”
顾宸煜也站了起来,一步一步都走向他:“是,我查了,早在你与我成婚的当天晚上,我掀了你的盖头,你体力不支昏倒在我怀里的时候,我便着人去查了。”
“我查了你,查了你的生母,查了你的生父,还查了你的嫡母,你的嫡兄、嫡姐,包括你的那几个庶子弟妹,还有你被关在后院的那些年……”
“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沈秋石捂着耳朵,一双眸子涨满了泪水,哽咽道,“别说了,我求你,别说了……”
他在沈府的那些过往,像是烂在皮下的一堆的腐肉,他不愿提起,他害怕提起,也恐惧提起。
那些年的他,过得与一只狗无二,生活在肮脏熏臭的环境,吃的是冷馊的饭菜,腿断了,还要如畜生一般爬行,嫡母为了折辱他,还在他的脖子上栓了狗链。
他们将他当做狗,让他趴在地上吃饭,让他如狗一样如厕,甚至趁着他情热,将他跟一群发//情的公狗关在一起,看着自己嘶吼发疯的样子。
若不是金銮殿那道赐婚的圣旨,沈秋石甚至都无法想象,自己还能不能活得下去。
可明明这些记忆他已经很努力地在忘记了,为何顾宸煜却还要旧事重提。
他也要如嫡母那般,折磨自己吗?
沈秋石脸上血色尽褪,浑身颤抖,四肢发麻。
他看着顾宸煜步步紧逼的步伐,忽然转身,想去开房间的门,想从这里逃离出去。
然而他的手脚却不听他的使唤了,明明那扇门离自己只有几步远,可脚下却仿佛生了钉子,脚步怎么都卖不出去。
还有这双手,仿佛不是自己的了,麻木不仁,手指紧紧地蜷缩在一起,怎么都张不开。
怎么回事,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脚不能动了,为什么手指张不开了,为什么他逃不出去了,他难道又要被关起来了吗?
“夫人。”顾宸煜从身后抱住他,感受到他的僵硬,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夫人,你别这样。”
沈秋石忽然一阵嘶吼,紧接着蜷缩着身子跪在地上,痛哭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章节已修
小可爱们可以点点收藏吖,你们的收藏对我很重要哦,感谢(づ ̄3 ̄)づ╭?~
下一本:《死遁后男主和反派都疯了》求收藏吖,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