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赤轮金日落下,在天际线浇下一片火海,似烈酒燃烧般灼热刺目。
景策从这火海中踽踽独行而来,踏入了景福的大门。
晚膳桌上,老太爷对他这些年在外的经历很是关心,不但让景策坐到他的身边,还亲自给他布菜。
老夫人坐在景策另一边,对面便是云忱音和景衔青。
景夫人则坐在景衔青旁边,其次是季姨娘和景沛玲。
饭桌上老夫人和景策说着家常,老太爷时不时说上两句,也算融洽。
云忱音不参与他们的谈话,只专注身旁的景衔青,时而看他嘴上有没有粘上饭粒。她刚想着,一粒米饭就堂而皇之的扒在景衔青嘴角不愿走了。
平时两人都是在自己的小院中用膳,对于这种情况景衔青早有自己的习惯,他脸朝云忱音一抬,鼓着嘴嘟囔:“娘子,饭饭。”
云忱音下意识捏起帕子递到景衔青嘴边,这才反应过来此时他们不在自己的小院中,脸颊有些发热,在众人灼热的视线中硬着头皮继续。
她小声道:“相公,大家都在呢,不可以再把饭弄到嘴上了哦。”
景衔青砸吧砸吧嘴,乖顺点头:“好哒,青青知道了。”
对面的景策捏着筷子的指腹,微微泛白。
老太爷的话将景策的神思唤回:“入了军中,怎的没有联系家里,为父好歹是郡公,从前在军中也颇有威望,也好多照料你一些。”
方才那一幕仍在景策脑海中久久未曾散去,戾气轻浮在他的眼底,他低下眼睑:“怎敢连累家中。”
“胡说,一家人何来连累不连累!”老太爷板着脸教训他,“再说,你天资聪颖,何来连累这个词。”
景策的眼睑颤了颤,圆润的的筷子挑开碗中那处青菜,这是刚才老太爷夹给他的:“策自十三离家,在略卖人手中辗转受尽折磨,侥幸逃脱后却一直被莫名追杀,无奈隐姓埋名投入军中,才得以喘息这些年,直到站稳脚跟,方才展露在众人眼前。”
“追杀!”老太爷神色巨变,“怎会如此?”
桌上几人都诧异的望向景策。
老夫人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桌上的筷碟被整的发颤:“是谁如此大胆!策儿可有线索,告诉父亲母亲,我们为你做主!”
景策漫不经心抬眼,目光扫过这桌面上神色各异的众人,最终落到激愤的老夫人身上,摇头:“没有线索,策这些年独身一人,再加之战事吃紧,保命尚可,其他的再无能力了。”
老夫人心疼的望着他,缓缓坐下握住景策的手,怜惜的拍拍他:“可怜你在外多年,难啊……你放心,既然你回来了,此事就交给父亲母亲,我们就是到死也一定护追查到底,将那些该死的人揪出来为你报仇。”
老太爷凝视他们二人,若有所思。
景策反手握住老夫人皱巴巴的老手,露出了他回来之后的第一个笑容:“多谢母亲。”
老太爷又为他布菜,竟有几分补偿之意:“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母亲说的对,此时为父定会彻查,你且安心在家住下,不用再担心有人追杀你了。”
“娘子,这个好吃。”景衔青稚气的声音再次吸引了众人的注意,他夹起景夫人面前的菜送到云忱音的碗中,“娘子吃。”
一盘菜量本就少,被景衔青一个劲吃了大半之后,剩下的又被他夹给了云忱音,景夫人望着面前空空的菜碟,气不打一出来:“衔青,这就有了媳妇忘了娘了?怎么没见你给娘夹菜?”
景衔青愣住,纠结的在云忱音和景夫人之间来回看:“娘子没吃过,给娘子吃。”
景夫人只觉得养了个儿子就像是养了个棒槌,她说的是菜的事情吗?她说的是夹菜的事情!
明明是景衔青坐在婆媳二人中间,但云忱音却仿佛自己才是那个夹在中间的人,眼看婆婆的表情越发紧绷,她连忙为婆婆布菜:“娘,这个也可,您尝尝。”
手腕抬起,露出她受伤的手背,对面的景策目光一凝,他飞快的看了眼傻不愣登坐着不动的景衔青,再看向嘴角笑意勉强的云忱音,只觉得心中郁结,难以疏解。
景衔青只觉得有一瞬间浑身泛寒,他莫名其妙挠了挠头,为寻求安全感在桌下偷偷牵住了云忱音的小手,然后喜爱的捏了捏。
终是老夫人看不下去了,说了句:“多大的人了,还和儿媳吃醋。”
景夫人脸色一僵,闭上了自己的嘴。
老夫人笑着对云忱音道:“你莫往心里去,这母子二人,都是孩子心性。”
云忱音舒了口气,感激的望了老夫人一眼,对婆婆又说上两句她攒着的好话,将人哄的眉开眼笑,她这才安生的吃上口饭。
婆婆挺好的,就是想一出是一出,让人时常措手不及,好在她爱听花言巧语,这些日子她日日学习,嘴上功夫总算是出师了。
关键时候还得老夫人出马,婆婆极听老夫人的话,也不知这上一辈的婆媳怎么相处的,竟如此融洽。
晚膳散去,季姨娘和景沛玲仍旧如两个隐形人一样,从始至终都不说话,只是偶尔提到她们的时候,才会应和两句。
云忱音正准备和景衔青一道回小院,没曾想被景夫人单独留了下来,她内心喘喘,还以为对方还要说饭桌上的事情,哪知景夫人语出惊人:“忱音,你和衔青成亲有段时日了,这圆房的事情得抓紧了。”
云忱音的小脸登时就红了:“娘,这事不、不急吧……”而且娘怎么知道他们至今还没圆房。
“怎的不急!”景夫人差点急赤白脸,今日那景策都登堂入室了,说不准明日这郡公爵位就要易主,她现在十分后悔先前没有盯紧这事,让这小夫妻拖到现在,“你们可要抓紧了,我等着抱孙子呢!”
云忱音只能羞赧应下:“知道了,娘。”
景夫人见她这副摸样,自觉指望不上她,摆摆手让她离开了。待人走后,景夫人叫来心腹低声交代两句,那心腹很快就消失在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