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师妹,我知道你们在里边!”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时,高耸石壁前,骤然聚起一片修士。
回眸望眼身后人群,原有些退缩的白袍弟子,又鼓起勇气,踏前几步,震声道:“都是同门,也不必把事情做得如此难看。”
“你们将机缘让出,再同我们赔礼道歉,此事便算……”
话音未落,如飞梭般的银光毫不留情地穿过他的胸膛。
他难以置信低头,盯着喷涌的鲜血,身体后仰地重重倒地。
“大清早的吵什么?”
含笑的嗓音自头顶响起,回荡在四面八方。
众人抬头。
峥嵘石壁顶端,玄衣少年逆风而坐,远比夜色浓郁的乌发缠着滚金发带摇曳不止,肩部饕餮纹狰狞得怖人。
他屈起条腿,另只腿随意从空中垂下,漫不经心地晃荡。
阵阵喊打声里,少年垂眸,转着藕色香囊的动作微顿,目光冰冷又漠然。
眼底那颗红痣,比方才喷涌的鲜血还灼人。
全无往日半点温和模样。
“你果真不愧是薛家人!”底下各色衣着的修士震声谴责,“亏素日我们还以为你当真温润清高。”
朦胧日光里,少年抬眸,静无波澜的目光似乎穿透穹幕,与水月镜后的长老对视。
“嘘。”他回头,像是根本不在意他们说了什么,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流转红光的双瞳映照将出未出的朝阳,“现在时候还早呢。”
万道剑影从天而降,如繁星坠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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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瓷这一觉睡得当真好。
直睡得不知今夕何年,她慢吞吞起身,揉了揉脖子,又打个绵长的哈欠。
斜对角那张床,少年换了件衣袍,正慢条斯理束起玄黑的护腕。
他懒懒散散侧首,冲她弯过眉眼,笑道:“下午好。”
……什么好?这么晚了吗?
昭瓷很迟钝地眨眨眼。
“你睡得好吗?”他又问。
昭瓷诚恳:“挺好。”
不知想起些什么,薛忱笑了笑,神情分外愉悦:“那就好。”
末了,他又惋惜道:“这石洞好像快塌了。”
两侧大小不一的碎石塌落,像是在催促他们赶紧走人。
昭瓷也很惋惜,跟着叹气摇头。
又打了个哈欠,她赤足下床,干净利落地将睡觉用品全都收拾妥当。
她没别的爱好,除了种花草和买床。
这不,床就派上用场了嘛。
“那个送你啦。”昭瓷想了想,指指薛忱身侧床,弯着眉眼道。
她还穿着昨日的青衣,取掉腰间和领口的别针后,衣裳显得分外宽松,愈发衬得整个人娇小灵动。
她悄悄打量着薛忱,觉得他比昨日气色好。
一晚上都没喊她,应当是没什么事了,那就是说可以……
还没来得及开口,目光里的少年突然捂唇,发出压抑的咳嗽声,指尖隐隐可见鲜红。
他背手,像没事人般抬眸望向昭瓷,笑吟吟道:“怎么了?”
关心的话跑到嘴边,又和“分道扬镳”四字一齐被咽回去。
先不说她捅薛忱的那一刀,就仅来薛忱后来替她挡剑修的那下,昭瓷怎么都没法把他一人丢在这。
欠什么都好,就是不能欠人情。
人情当下不还,就永远还不完了。
【在大反派伤势痊愈前,我显然是走不了啦。】
昭瓷叹气,反正秘境里死也不是真死,和他待一处就待一处吧。
毫不意外。
薛忱轻笑着垂眸,血珠顺着指尖滴落在地。
东西收好了,但路不认识,又不知道干什么。
昭瓷坐在石头上,熟能生巧地开始发呆。
“昭瓷。”
冷不丁的,少年突然轻声喊道,乌睫于颊侧投落浓密阴影。
头顶发带被扯了扯。
她不满蹙眉,抬眸望去,
钟乳石上的水珠滴落,不像落在地面,像溅在他眼底,激起了一圈又一圈漾开的涟漪。
“带你去个地方,怎么样?”他笑吟吟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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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拂面,枝叶簌簌。
昭瓷背着手,心情愉悦地走在林间小路上。
“真的是石罂花吗?”她轻快问道,银白发带束起的青丝同蝴蝶般上下翩跹。
“嗯。”几乎与她并肩而行的少年肯定应声。
都说剑是剑修的道侣,那植物就是药修的道侣。
尤其是石罂花这样,仅仅只在古籍中出现的物种,任何药修应当都想见上一回。
光是想想,昭瓷立时便心潮澎湃。
两人并肩走着,周遭寂静无哗。
头顶突然一阵窸窣声。
昭瓷抬眸,电光石火间,看见个重物沉甸甸落下,伴着“救命”的声响。
他落的地方刚巧是薛忱的位置。
薛忱眉都懒得挑一下,退后,顺带扯着昭瓷一道退后。
飞扬的尘土半点未沾裙摆。
摔得四仰八叉的青年四肢并用地爬了起来,抹去面上的草,露出张俊秀出众的面庞,正是昭瓷最先救下的符修。
与昭瓷对视时,他明显眼眸一亮,就要扑上来激动握手。
倏忽间,看见少年温和的眼神,青年无端打了个寒战,蓦地止住脚步。
“在下姓宋,名鸣,久仰昭师妹芳名。”他站在昭瓷面前,拘谨搓手。
昭瓷难以置信瞪大双眸。
男主明明不该这么早就进入青云宗,更不该在这个时候就遇见薛忱。
哪里出问题了?
她盯着宋鸣陷入沉思,宋鸣盯着她若有所思。
旁人瞧起来,倒像是两人初次见面就互有好感。
薛忱松手,雀鸟似叽叽喳喳的声响蜂拥入耳。
【不过吧,男主原来长这样子吗?】
【倒是比想象中好看很多诶,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
目光流连在二人身上,薛忱似笑非笑。
然而,下一瞬,他神情骤然一滞。
明绮好闻的香味几乎扑面而来,与他撞了个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