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光万道,染着红边的白云袅袅飞举,疏松地幕在穹宇,随着晚风徐缓飘向远处。
树穹之下,浅绿色裳的少女抱着只黑狗,不声不响仰起脸,望向近处。
昭瓷等了好一会儿,大反派都没有说话。
她微蹙眉,心道这应当是默许吧?
薛忱骤然抬手。
昭瓷闭眼,猛缩脖子,以为他是要取她狗命。
半晌后,没有任何动静。
昭瓷悄悄眯开眼,不住打量他,结果恰好被那双勾人的眸子带个正着。
薛忱的手里捏着团黑色的雾气,一如之前。
黑雾明显想逃脱,他却不让,骤然收了手,任由它一寸寸地变成粉末。
尖锐的叫声回荡周遭,又霎时戛然而止。
“干什么?”少年笑了一下,眉眼像昨夜高悬的月牙,“暂时不想杀你。”
远处绚烂的晚霞映在他的眼底,最后聚成了一点红痣。
“那我走了?”昭瓷试探着迈开脚步。
“嗯。”他垂眸,平静冷淡道,“再见。”
昭瓷利索转身,没说话。
【再见。】
薛忱将掌心漆黑的粉末拍净,望着少女远去的身影,目光漫不经心地落在她腰间摇晃的玉佩。
他挑了下眉,并未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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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小段路,远远迎来位浅绿色衣裳的女修。
身上的衣服与昭瓷那身几乎一模一样。
昭瓷收回目光,带着反白避到一旁,给女修让了路。
她安静垂了眼睫,开始认真思索自己会不会因为这段时间无故的失踪,被踢出宗门。
伴着股浓郁的药香,那女修停在了她的面前。
“昭师妹!”她露出爽朗的笑容,上前就要抱住昭瓷。
昭瓷退后半步,面无表情望向她:“师姐好。”
“我叫袁婉月,也是药修。”袁婉月不甚在意地收手,解释道,“师弟之前同宗主说过,他意外把你也带去人界除邪祟了。宗主收到师弟回来的消息,便派我来接你上灵药山。”
不论是哪一派系,青云宗都按入门先后统一排了辈分。
所以她的这位药修师姐,入门还要早于薛忱。
昭瓷点点头:“谢谢师姐。”
袁婉月带着她先将青云宗核心区域走过一遍。
经过藏书阁时,昭瓷进去借了一大堆书,种类各异,统统揣进装着教材的储物囊中,假装没察觉师姐诧异惊愕的神情。
上了山,袁婉月带着她走到一处带有院子的连栋木屋前,边推栅栏边道:“我们灵药山的人不多,而且除了上课时间,几乎都窝在院子里研究花草,很少见得到人。”
“课程也不算紧张,辰时正点开始,午时起还有一个时辰的休憩时间,最后酉时正点结束。”袁婉月指着临近的山头解释,“六大峰的弟子都在问道山上课。你回来的正巧,明日开课,再晚一天便得请假了。”
就是早上八点上课,中午十二点午休,晚上六点放学嘛。
这个昭瓷很熟,认真点头。
“只是,”袁婉月顿了顿,“你们这些新入门的弟子不会术法,前几日都得步行,所以得起早些。”
问道山离灵药山不算近,以往不少弟子听见要步行,都会垮脸,有的还当场发脾气。
袁婉月等了好一会儿,这位小师妹都没有太多反应。
她神情依旧淡淡的,认真点头道:“我知道了,谢谢师姐。”
多讨喜啊。
袁婉月不自觉笑了笑,冲她多讲了点灵药山的事。大半时辰过去,她才骤然回神,猛地刹车,抱歉笑道:“就先说这些罢,小师妹你好好休息。”
走前还贴心合了门。
昭瓷累趴了,往床上一瘫,阖眼就要沉沉睡去。
猛然间,她又从穿上跳起,点了灯,揉着眼睛坐到桌前,将借来的书,还有新领的教材一道放在桌上。取了纸笔,神情专注地勾画着。
余光偶尔瞄见桌上的玉佩,昭瓷有点发愁,很快地又收回心神。
之后找个时间还回去便是。
现在得预习明天的课程,还要把小白花的功效记下来,尤其是与图谱有出入的地方。
还有……
昭瓷又点了簇火苗,盯着中心跳动的银光。
其实好像是她欠大反派多一点诶。
她得练练这个。
现在这火苗,除了照明毫无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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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昭瓷故意去得早些,挑了个后排不惹眼的位置坐下,安安静静温着书。
还有几分钟开课时,旁的同门才零零散散进入教室,打着哈欠,瞧起来年纪比她长不少。
他们像是熟悉得很,三三两两聚在一块,热切聊着天。
声音随着风飘进昭瓷耳朵里:
“听说招新日上,师弟同人动手了。”
“正常吧,薛家人做什么都还挺正常的。”
“不过薛师弟厉害是真厉害,到底是薛家出来的,比不了。锁魂坛的事,说解决就解决了。”
听到“锁魂坛”时,昭瓷才终于确定他们口中的师弟是薛忱,眸中闪过一丝迷茫。
他们不是她的同期吗?为什么也叫薛忱师弟?
他们又絮絮叨叨说了好多话,昭瓷没再听,专注于面前的书籍。
直到他们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什么,转而望向她。
“昭师妹。”被围在正中的女修喊了一声,友好笑道,“招新日时,你见过薛师弟么?就那右眼睑生有红痣,长得特别好的剑修。”
她在眼底比划着薛忱的红痣。
否认的话飘到嘴边,昭瓷又觉得有些欲盖弥彰,沉默地点头。
“你觉得他怎么样?”女修又问。
昭瓷略一思索,诚恳道:“还挺好的。”
除了反复无常、有点危险之外。
此话一出,全场默然。
大家以种了然的目光望向她,恨铁不成钢地摇头,半晌后才有人开口。
“果然每年新入门的弟子都要被他的好皮囊骗了。”原先喊她的那名女修叹息着摇摇头,习以为常。
“你可不能这样啊。师弟看着挺好,私底下谁知道呢?”她修苦口婆心道,“薛家常出疯子,各个都疯得不像话。你要是见了,可千万绕道走。”
“不过,我们药修的小师妹当然是最好的,你又这么可爱。”她话头一转,摸着下颌打量昭瓷,挥起拳头笑道,“他要不喜欢你是他不识抬举!”
昭瓷:“……”
她闭嘴了。
骤然响起的乐声拯救了她。
瞧同门回座位的速度,应当是上课铃。
抱着书的夫子走入教室时,底下二十来位药修还吵吵闹闹的。
“安静点。”他拍了拍桌子,将除昭瓷外的所有弟子挨个指遍,笑骂道,“前年见着你们,去年还见,今年又见,三番五次重修不累的么?希望明年不会见到你们了。”
“靠夫子您捞啦。”底下的弟子嬉皮笑脸附和。
昭瓷瞳孔地震,安静得格格不入。
所以这里全都是她的师兄师姐?
同现代的课程差不多,第一天的课程老师通常不会讲什么。
多是些自我介绍、课程介绍,还有学习方法之类的。
挨个自我介绍时,昭瓷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墙上。
现实是她只能木然上前,成为没有感情的背诵机器。
上午的课程结束后,她连唇角都是僵的。
“小师妹,再见啦。”大半同门走前都和她道别,态度和眼神,像是对待什么珍稀物种。
昭瓷抬头,挨个认真回应:“再见。”
大家赶着抢饭,但昭瓷不急。
这会儿饭堂人最多,光是想想都窒息。等快结束时她再去,就是空荡荡的一片啦。
昭瓷算着时间,等差不多了才收拾东西出门。
从饭堂的方向,远远走来几名白衣修士,时不时地惹人回望。
昭瓷微顿足,想收回目光时已经晚了一步。
少年似是有所察觉,漫不经心地侧首,极缓投来懒散的一眼。
睑下红痣不偏不倚,明晃晃的。
他的目光分外平淡澄澈,波澜不惊地盯着她,似是无风的湖面。
【大反派好像看过来了,要打招呼吗?算了,还是不打了。】
【等等,他真的看过来了,救命啊啊,所以到底打不打招呼?】
【还是算了,两清就算不认识了嘛。】
昭瓷收回目光,面无表情从他身边走过。
清冽冷淡的香味悄然拂过,沾在衣袖上又随风散去。
浅绿与纯白的衣袖有刹那的重叠。
顾明安原本在同薛忱说着话,察觉到少年话语的微顿,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来得及瞧见娇小的浅绿色身影,乌发轻晃。
像盛夏的青竹,生机勃勃。
“你在看什么?”他困惑道。
总不能是隔壁新来的药修小师妹吧?
“没有。”薛忱笑了一下,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随意瞅眼一碧如洗的天宇,“有片云飘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记错十二时辰了(瘫),已改。我是最丢人的作者。我狠狠反省,永远地记在了脑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