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岱川从爷爷家出来,溜达在旧日的小巷,天边一线火云,染红给电线分割得支离破碎的天。方岱川极目而眺,青蓝的天际线上擦出的浓红色的色块,像分别那天的海天火焰。
胡同口的美发店放着音乐。
Heardasongcethrough
andwhenIwaslookingforyou,Isingblue
(歌声四扬,我唱着蓝调歌声找寻你)
Toolongonthedarkside
tryingtofindthelight
(就像在如此漫长的黑夜,我努力寻找光明)
这是生死之别之前那夜,缠绵之后李斯年躺在他身边,低低地哼的就是这首歌。旋律如在耳畔。
方岱川突然意识到什么,他发现自己仿佛手里握着一把钥匙,离真相之锁只差一步。他低头快步走进理发店。
身后的两个刑警也快步跟上。
“小哥是剪发烫发还是做造型?”前台小哥抬头一看,双眼倏忽一亮。
方岱川深吸一口气,手指都在颤抖,他指着电脑桌面上的音乐播放器:“现在放的,是什么歌?”
“《colourtothemoon》,民谣大师AllanTaylor的知名曲子,您也喜欢吗?”小哥目光在方岱川的腰和胯上微微一转。
方岱川没理会他,低头抖着手指输入搜索框,打字的时候几次拼错了单词。
界面的蓝色线条走到了最后,歌词弹了出来,占据了满屏。
你不过是后街嘉年华上的余兴节目
我行走在高高的钢丝上,努力保持平衡
这是另一种每个人都可以通过的方式,
只除了你,唯有你不同
你不过是个余兴节目
我努力地不让自己跌落
……
经历了黑暗,挣扎着希望寻找光明
我看到那些阴影,消散在夜的另一端
歌声四扬,我唱着蓝调歌声找寻你
就像在如此漫长的黑夜,我努力寻找光明
你只不过是个余兴节目
我努力保持平衡,试图不要跌落于地
“川儿哥,你一直在救赎我。”
“没有你,我跟他们有什么区别?”
“他在求救,”方岱川想起了对方的画,在心底补充,“他在向我求救。”
屏幕滴上了几滴水渍,方岱川伸手,用拇指抹去了,面无表情。我要去救他。
“警察办案!希望你们配合!”一旁的刑警看他在手机上点来点去,以为他在联络谁,上来就展示了警官证,从他手中抽走了手机。
一旁的小哥吓傻了。
警察机警地问道:“你们都说了什么?”
小哥结结巴巴地说道:“没,没说什么啊……这位先生问我这首歌叫什么名字……”
警察打开手机,方岱川的屏幕还停在音乐界面,一打开,音乐便自动播放起来。“这音乐里是不是有什么暗号?”警察狐疑地问道。
方岱川摇了摇头:“这就是一首歌而已。”
警察还想说什么,兜里的电话突然响了,他用眼神示意方岱川老式一些,然后接了起来。
“喂?”他立在一边,听那边人的吩咐,然后惊呼道,“您说什么?!可是我们已经跟踪一整天了!”
听筒那边的声音有点大,方岱川模模糊糊听到了一耳朵:“立即回来!……有……带……公海游艇组局……也是狼人杀模式……”
警察挂了电话,恨恨地瞪了方岱川一眼,将他的手机扔进他怀里:“你走,监视取消。”
“等等!”方岱川情急之下一把扣住了便衣的肩膀。
洗头小哥吓了一跳,心说这个人胆子真大,警察也敢随便拦的。
便衣对他并没有什么好脸色:“放手!你是想再进一遍局子是么?”
“发生什么了?公海游艇里又有人组狼人游戏的局?是李斯年干的吗?跟他有关系吗?你们为什么撤销了对我的监视?是不是得到了什么风声?”他一连串地发问。
警察刚想搪塞他什么,又接到了电话。
“喂,头儿,我这就……”他刚应了声,手机就被人抽走了。
“???”警察懵逼地转过头去,就见方岱川对着手机直接说道:“我要见你,我有事儿要交代。”
还是那个警局,还是那间审讯室。
副局坐在桌子后面,审视着他。
照例是一杯咖啡。
给他递咖啡的人以为,经历过上次那回,他心里有了谱,不一定利落喝下去,没成想他痛快仰脖喝了。连副局也挑了下眉。
“你还有什么要主动交代的?”副局又给他倒了半杯。
方岱川拔下手指上的戒指,往桌上一扣,架起二郎腿:“我和李斯年已经私定终身了,你们要不要抓住他?我可以协助你们。”
“哦?”副局挑了挑右眉,“你们都私定终身了,你还愿意替我们抓人?真遇上了你还不得通风报信,让他捐款潜逃呀?”
方岱川低头玩了玩自己的手指:“我宁可他坐一辈子监狱,也不想他继续在他妈手底下讨生活了。他的精神状态很危险,他一直在向我求救。我不知道你们信不信我说的话,这个局确实是他攒的,但是他真的不是主使者。他也是受害者,可能比任何一个受害人受到的迫害都要早,都要深。”
“真的舍得?”副局饶有兴味地盯着他的脸,“不会临时后悔?”
方岱川坚定地摇了摇头:“他蹲一天局子,我等他一天,他蹲一辈子,我在监狱旁边的小村买套房,等他一辈子。”
他低头笑了一下,瘦削下来的侧脸线条瞬间温柔:“假如你们什么时候看他稳定了,愿意一周放我们真的见一次,不用隔着玻璃那种,那就更好了。他不能出来的话,我愿意进去陪他,给我腾一间空监狱就行。”
副局摇了摇头,神秘兮兮地冲他勾唇一笑:“放心,考虑你们的情况,上头不会难为你们的。”
“你真的愿意替警方跑这一趟?”副局收敛了笑容,正色道,“首先,我们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李斯年还活着。其次,这个局虽然是以他的名义组的,但是根据我们前期线人反馈回来的数据看,组局者并不是他本人。”
方岱川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了一些。
“而且很危险,我们的线人失联三天,已经基本可以确认,是牺牲了。请你做好心理准备。”副局神色严肃。
方岱川仰头呼了一口气:“我爸妈都是刑警,您应该相信我的决心与能力。至于能不能找到李斯年……”他想起爷爷说,想要就去争取,得不到,是没缘分,就别执着。他静静地凝视着顶层的吊灯,说道:“他在,固然好,他不在,便也罢。不强求。只是我曾经放弃过他两次。一次无心,一次被迫,我不想再放弃他了,即便只有一丝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