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争流环顾四周, 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独立的院落中。
此时天边繁星点点,夜色正浓。整间小院空无一人,只有争执声和淡淡的血腥气透过林木传来,由远及近。
像是为了让叶争流适应环境一般, 院外虽然时不时会传来兵刃相交的打斗声, 然而来意不善的恶客,却像是在某个地方停住了一般, 迟迟没有朝叶争流的院落探索。
这可能是埋伏, 也可能是对手被人牵绊住了。
稍一沉吟, 叶争流选择自己跨出那间小院。
按照系统副本的安排,她这次的对手是解凤惜。
也不知这个解凤惜是模拟出来的, 还是……
念头如同电抹一般,在叶争流的脑海中一闪而逝。
院落的大门吱呀一声轻轻打开, 叶争流刚刚探出小半个身体, 便见到一个黑袍人站在不远处。
黑袍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的动作, 即使浑身上下都笼罩在一袭黑袍之下,仍然无法遮掩住他修长的体态。
男人随意站着, 手里托着一杆流光溢彩的烟枪,映得白玉似的双手莹莹生光。
他双眼弯起,目光里却殊无笑意。
黑色的衣裳染血不显,此时又正值深夜。所以足足过了半秒钟, 叶争流才意识到, 原来男人的袍角处, 正滴滴答答地往下滴落着衣料上吸饱的鲜血。
一个人若是流了这么多血,这个人早该毙命。
所以鲜血自然不是解凤惜的,而是来源于他的对手。
无声无息间,叶争流的脖颈后一层竖起了一层寒毛。
一直以来, 她都知道解凤惜出身玄衣司。
但叶争流从没想过,当解凤惜将那身满载杀气的漆黑长袍披上身时,他的气质会竟变得如此……危险。
初遇时的解凤惜,确实是已经褪去杀心,又遭逢诅咒的削弱版本。
“妙极。”解凤惜抚掌而笑,“我方才还在想,连应鸾星都被派出来了,玄衣司藏在最深处的秘殿里,怎么能没有一点动静。”
“……”
听着这番意有所指的言辞,叶争流的眸光恍然一动。
玄衣司制服、应鸾星……几个关键词在叶争流大脑中连成一条清晰的线索。
她知道这个副本截取的是什么日子了。
——这是解凤惜杀出玄衣殿的叛神之夜。
虽然两人还未交手,但叶争流能够感觉到,这个副本解凤惜的气机,已经隐隐锁定在自己的身上。
说起来,叶争流继承城主之位以后,平日里指点师兄师姐也是有的。但纵观整个师门上下,她好像还真没打过师父?
如今能跟全盛时期的解凤惜打上一场……啧,妙啊。
思及此处,叶争流微微一笑,随口道:“可不是嘛,你说得对。”
解凤惜:“???”
解凤惜眯起眼睛,仔细地打量了叶争流一眼。
感觉到他正在努力摸索自己的来路,叶争流不由在心底一笑。
——单人副本里的这个解凤惜,实力固然比叶争流在外面拜师的那个强大,气质却不如日后从容。
解凤惜手指轻敲烟杆,视线意有所指地划过叶争流垂至脸庞的柔软双耳,语气刻薄到近乎阴柔。
“怎么,羽主终于知道鸟人不够好看,决定开始养兔子了?”
叶争流:“……”
不等叶争流分辨,一股熔岩般的滚烫火蛇便从她的肺泡里烧起,一线灼热的刺痛从胸腔一直蜿蜒到喉咙。
【卡牌·烟生香;技能:黼黻之毒】
虽然技能名称里沾了个“毒”字,但这个技能的本质还是燃烧的烟雾……只不过要在人体内脏烧里罢了。
与此同时,两国近乎透明的轻薄烟雾,在夜色的遮掩下,潜伏于升涌的地气里一路蔓延。无声无息之间,烟气便已锁住了叶争流的双足踝骨。
烟雾明明轻飘飘的,一吹就散,然而解凤惜的烟雾却坚实得宛如钢铁,同时柔韧得好似藤蔓。
烟雾层层叠叠地绕着叶争流的小腿,像是菟丝子那样迅疾地朝上蔓延。
【卡牌·意绵绵;技能:烟丝缠缚】
察觉到自己两记攻击尽数生效,始作俑者解凤惜有些诧异地看了叶争流一眼。
他眉眼间终于露出一分好笑的神色,发问时,口吻里还带着点轻淡的不可思议:
“杀人放火,动手自然要快,要隐蔽。你这副不设防的样子……不会还在等着我抽烟吧。”
说完这话,解凤惜才叹息着抬起自己那杆炫目的琉璃烟枪。
他半闭着凤眸,低头衔住噙口,悠悠地吸了一口。
见到他这份做派,叶争流颇为怀念地眨了眨眼:“这倒不是。”
主要是,她和解凤惜相处的时间太短,除了几个他常用的技能之外,居然都不知道自己的师父究竟有什么绝活儿。
叶争流有点好奇解凤惜的卡牌效果,故而没有动用防御。
除此之外,叶争流蒙了解凤惜一个偌大的人情。
虽然只是在副本里面,不过她也有些不好意思率先对解凤惜动手。
不过现在嘛,既然解凤惜已经出手……
那叶争流就没有问题了。
只能说,他们师门上下的无耻果然是祖传的。
因为叶争流动起手来,也同样又快又狠,直接奔着一击毙命的目的而去。
既然副本里的技能不消耗现实里的状态,她便趁这个机会,把黄阶卡给用了个爽。
毫不犹豫,叶争流抬手就是一发“大炮开兮轰他娘”。
刹那间,火光冲膛而出,带着浓烈的硝烟气息,直冲解凤惜的方向炸开了花。
与此同时,岑参卡的“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的技能,也同时被叶争流叠加了上去。
两厢配合之下,在短短的半秒钟之内,在爆炸中飞溅的碎石、扑面而来的热浪、以及速度高达数百米每秒的破碎弹片,毫不留情地在解凤惜的落脚点上制造了一波滚滚浓烟。
爆炸掀起的尘埃吞没了解凤惜的身影,直到此时,叶争流才反手给自己拍了一个治愈技能。
至于脚上缠绕的烟雾,她则发射了一道玄阶卡的飞箭,意图将其斩断。
若对手是一般人,在叶争流第一波声势浩大、炮火洗地的物理说服中,就应该见到黄泉的颜色。
不过,既然这一战对战的是解凤惜……
浓烈的硫磺气息朝四面散开,空中飞扬的泥土尘埃渐渐落地。
烟尘散去以后,叶争流可以清晰地看见,解凤惜刚刚站过的那片地面,如今已经多了一个偌大的弹坑。
然而,那个土坑里既没血肉也没有骨头,就好像解凤惜从来不曾在这里出现。
感知到自己脚上的两道烟雾骤然收紧时,叶争流只觉毫不意外。
一声轻笑忽然在叶争流背后响起。
那笑声闲散慵懒,连杀意都是艺术的,被分薄在淡淡的烟气里。
倘若叶争流脑后长了眼睛,她便会看到,解凤惜是由忽然出现的一大股白烟,凝实成了披着黑袍的人形。
这自然也是他的一张卡牌,卡名“朦胧里”。
这张卡牌,无论是用来短距离转移位置,还是拉近距离忽然偷袭,都非常的好用。
解凤惜的笑声未落,巨大而锋利的刃身,却已早一步朝着叶争流当头斩下。
月光下,叶争流的身影被拉得极长。
比她的影子更长的,则是那把轻飘飘的、用烟雾凝结而成的寒锋。
这张卡牌,叶争流其实曾经见过数次。
只是在往日里,它并不是刀剑或者匕首,也不是如今这副令人胆寒的冷厉模样。
它曾经被解凤惜化作悬浮在半空的美人榻,也会被他变成一个抱在怀里的白玉枕头。
在叶争流陪着解凤惜赶路的那段日子,男人还会把它固定成一座小小的矮几,零七零八地放上许多翻乱的书册。
但如今……这就只是一把长刀而已。
叶争流低头,借着月光拖长的影子,看清了背后袭来的那阵疾风。
当啷一声,烟刀在叶争流脖颈上斩落,却未能伤及她的毫分。
一击不中,解凤惜毫无停顿,顺势变招。他不擅刀法,却能操纵烟气,坚硬的长刀不等眨眼的工夫,便已经化作一道软索,一圈两圈飞快地缠上了叶争流的脖子。
他这一套流程熟络得不需要思考,显然是早就做惯了类似的活。
叶争流没有给他绞紧软索的时间。
虽然她能用“唯有香如故”技能原地重生,但也不必受这个罪。
解凤惜既然现身,她的攻击技能就有了落处。
在解凤惜拿叶争流字面意义上“开刀”的同时,叶争流也朝他身上拍了一个“男人是泥做的骨肉”。
一击出手,男人没有像泥一样软烂下去。
他在一息之前是怎样神秘地突然,如今就怎样神秘地原地消失。
解凤惜又一次如一捧烟雾一般从原处散开,这一回,他的落脚点在七步之外。
叶争流若有所思地“唔”了一声。
短距离瞬移技能?
这事儿好办。
众所周知,对于这种总是会飞来飞去,不间断地在地图上跳跃的对手,什么话都不用说,直接炮火洗地就是了。
叶争流当即露出了笑意,带着些许“你个属凤凰的竟然也有今天”的促狭,直接用上了元稹卡和苏轼卡。
元稹卡的“曾经沧海难为水”,那里面寄存了云渺之的剑法。
苏轼卡的“樯橹灰飞烟灭”,则是个能让对手灰飞烟灭的群攻技能。
这两个技能的范围都足够的大。
除此之外,它们还是可以激发白居易卡和苏辙卡,打出不间断连招的特殊卡牌。
叶争流朗声笑道:“行啦,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自古后浪拍前浪,你就给我下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