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 孔雀的怒叫、叶争流的惊叫,以及猴猴的痛叫在树林里哇呜哇呜地连成一团,做法事招魂似的,森林里但凡有点灵识的动物, 几乎都绕着那个方向走。
叶争流一句问候脱口而出:“没事吧!”
猴猴的脸色很是奇怪, 他的腰杆弯一下又挺直,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扯出一抹笑容来, 大声道:“没有事!”
说话的时候, 猴猴毫不犹豫地伸出双臂,肌肉的轮廓缓缓在皮肉下绷紧。他一对肘尖撕扯般朝着两个方向均匀用力, 缓缓地勒住了孔雀的脖子。
是的,刀枪不入的大力孔雀还能如何捕猎?
——绞杀!
叶争流那八秒钟的时间停滞其实很占便宜, 只可惜两个人谁都无法在那样短的时间里把孔雀勒死,无奈只能派出人型套索小猴猴直接绞住孔雀的脖子。
因为孔雀本身会飞会闹,堪称华丽版的大号溜达鸡。要是猴猴一开始就神兵天降落在孔雀身上, 只怕金刚孔雀一扭身就给他摔下来, 紧追着拍一翅膀便扇骨折了,所以叶争流才要满场地溜它, 消耗金刚孔雀的体力。
这法子没有别的不好,只是笨了一点, 花费的时间长了一点。
战前预设这一次的打法时, 叶争流一语道破天机:“说来说去, 还是咱们的职业不对口。”
要是他们之中有某人是力大无穷、拧脖子像是抽陀螺的蛮战士, 那杀个孔雀也用不了这么久。
……再或者,有人会法术也行啊,比如说能把物体隔空挪移到孔雀的胃袋里之类的。
毕竟, 再坚硬的孔雀,内脏都是柔软的嘛。
猴猴当时对着叶争流抱了个拳。
就像是他现在双手紧紧地抱住孔雀的脖子勒紧,努力地往反方向扭动一样。
在呼吸不顺的威胁之下,地上的金刚溜达雀已经发了疯。它一双翅膀狂乱地挥舞,脊背左扭右扭,意图把自己背上的猴猴直摔下去。
孔雀上天下地的一通闹腾,甚至直直地对准某棵大树来了一次自杀式的袭击。
那一下撞得极重,碗口粗细的水杉都被冲撞得直摇晃,树冠下雨点般噼啪地落下无数叶子来,显然是被生生撞送了几十年的根基。
然而猴猴心意极坚,整个人如一块麦芽糖一般牢牢地黏在了孔雀背上。无论孔雀如何上蹿下跳,他都坚定得像是一块本来就生于孔雀脖颈上的的牛皮癣。
他抱住孔雀脖颈的一双手臂,一直在缓缓用力往里收紧,正如无常的索命套索,只要扣上了,便绝计不容摆脱。
终于,金刚孔雀的挣扎幅度缓缓减弱,充血的一双赤红眼睛也慢慢闭上。一双鸟爪抽搐般猛蹬了一下后,那尖尖的爪子便钩笼起来,整只鸟连同背上的猴猴一起,轰然倒在了地上。
又过了一会儿,猴猴才松开自己的胳膊。
手里掐着“十年一觉扬州梦”,随时准备释放救猴的叶争流,终于放下了心。
在确认了孔雀已经断气以后,叶争流忍不住叹了口气。
猴猴不免问道:“姐姐何故长叹?”
“失策了。”叶争流痛心疾首:“反正是要孔雀窒息而死,早知道就不让你来勒它的脖子——我能把孔雀的动作停止一会儿。这八息的时间里,我们完全可以溜过来,一边一个,把这孔雀的鼻孔给堵住啊!”
反正孔雀那一双翅尖虽然臂展很长,但绝对是没法回过弯来挖鼻子的。
猴猴:“……”
这、这……
好像也不是不能考虑啊!
就是似乎真的没人这么干过……
说起来,孔雀的鼻孔细细的一条,这个真能堵吗?
在猴猴思考这个方案可行性的时候,叶争流已经关切地凑了过来:“不提这个,猴猴你受伤了吗?”
猴猴笑了笑,大大方方地对叶争流展示自己的手臂。
料到孔雀受惊吓时,脖颈上如刀的层层细羽必然贲张,他早在手臂上缠了厚厚的一层布条预防割伤。
果然,如今那一把布条已经划得凌乱稀碎,猴猴的皮肉也只受了一点划伤。
当然,无论是叶争流还是猴猴,都没料到猴猴最终挂彩的部位是……
叶争流的目光忍不住从猴猴的细腰开始缓缓下移,最后停留在某个不可描述的地方。
“……咳,那什么,没事吧?”
猴猴的表情也十分无法言说。
他的脸色古怪地变了几变,最后还是忍不住黄花闺女儿一般,脸颊爆红,飞快地背过了身去。
“没、没事……姐姐快别看我了……”
听他声音中气十足,身体应该还比较健康。
只是看着猴猴走路微微别扭、夹着裆的样子,叶争流脑海里下意识闪过《十万个为什么》里的一个问题。
为什么猴屁股是红的?
唔,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叶争流似乎能回答上来了。
……话说,猴猴真的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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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刚孔雀死则死矣,只是死后的鸟尸实在不太好处理。
叶争流本想给金刚孔雀手动拔毛。
没想到,这件事的难度无异于徒手给仙人掌拔刺。不但羽毛本身深深扎入羽根不好拔,更有周围的羽毛刀子似的割手。
叶争流抽手快,所以仅仅是掌心的厚茧被横切了一道,甚至没有出血。
一边的猴猴终于处理完个人问题。
他转过身来,一抬头就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快步朝叶争流的方向走来,笑道:“姐姐,金刚孔雀不能这么处理。”
“那毛应该怎么拔?”
“咱们现在还没有条件给它拔毛。所以你我得把孔雀背回去。等回去后,在院子里支起一口大锅,烧一锅滚滚的热水,再把孔雀泡进去……”
叶争流一开始还听得认真,但猴猴越往后说,她就越觉得熟悉,最后终于忍不住了。
“……等等,这不就是在脱鸡毛吗?”
猴猴摸了摸鼻尖:“本来也没有什么区别,等我回去以后烤只孔雀腿给姐姐尝鲜?”
叶争流可耻地心动了!
但她还没忘记这一次捕捉金刚孔雀的正事。
“这孔雀刀剑不入,要是不褪毛,该怎么切割胃袋,确定里面到底有没有玄灵沙?
“这好说,借姐姐的剑一用就是。”猴猴信誓旦旦地回答道:“就是场面有些不雅。姐姐去休息一会儿吧,这种事还是让小弟操劳。”
叶争流把剑递给猴猴,心里很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个不雅法。
她睁大眼睛仔细看着。
没过三秒钟,便见猴猴十分耐心地拨开孔雀尾巴上层层叠叠的羽毛,手里提着剑,开始一下一下地爆孔雀的菊花……
叶争流:“……”
这,确实。
有羽毛的皮肉都不好下手,还要掏内脏,只有菊花和泄殖孔比较方便下手。
不过……
看着猴猴那副精神小伙在线捣蒜的架势,叶争流一时竟然无法确认,这其中究竟有没有私仇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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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事就很简单了。
孔雀胃里取到了玄圣砂,他们不必猎捕第二只金刚孔雀。
说实话,在胃里翻到玄圣砂的那一刻,无论是叶争流和猴猴都松了口气。
毕竟,猴猴只有两个蛋,要是按照一次性半个蛋算……呸!
不会的不会的,他们现在已经研究出堵鼻孔的战术了!
猴猴那张巨大无比的包袱皮布,此时此刻也派上了用场。他把羽毛华美吸睛的孔雀裹在灰扑扑的包袱里,依旧是自己背着,不用叶争流分担。
两人顺顺当当地出了森林,在老村稍坐一会儿后,便径直回了沧海城。
能打到这只金刚孔雀,猴猴显然兴奋非常。他一路上手舞足蹈地和叶争流说话,一口一个“姐姐”简直像是嘴上抹蜜,等人高的一只孔雀背在背上,他竟然也不嫌沉。
直到两人跨过城门,猴猴都在絮叨个没完
“孔雀翎一般做暗器。当然,打磨之前还需要处理一番,一般趁着金刚孔雀活着时处理最好——啊!”
在两人脚下,原本平整踏实的地面,忽然山崩一般地塌陷下去!
叶争流反应极快,在察觉自己脚下一空的瞬间,就已经轻身飞起,顺手一把抓住猴猴的领子。她快速左右环视一番,发现地陷只针对自己所站的位置,便一把将猴猴朝一边抛开。
袭击者针对的应该只是他们之中的某个人,分开了才能看出来对方的目标是谁。
果不其然,猴猴刚被扔到一边,叶争流身下的地裂便如同一张狂笑的嘴巴一样豁然扯开,砂石急急如炮,朝着叶争流的方向雨点般逆飞过来。
那些碎土石块虽不起眼,然而却力道十足,倘若打在身上,立刻就是一个血淋淋的小洞。
叶争流被擦到皮肤,嘶地吸了口气,连忙朝一边飞开。
她来回环顾四周,竟然始终没有发现袭击者的踪影。
直到此时,叶争流才意识到,她的攻击模式里,有一个致命的缺陷。
——她没有侦查技能,无法确定对手所在。
叶争流的每个技能,都要先确认目标才能施放。
但如果……她找不着目标呢?
猴猴已经在一旁急得跳脚,叶争流用自己在金刚孔雀身上练出起来的飞行技术飘来躲去,几乎她人飘到哪里,地裂就一路跟到哪里。
城门口的百姓已经惶然惊叫着逃窜开来,叶争流皱起眉头,往城外的方向疾驰,不想因此牵连无辜。
在城里百姓众多,那个无名的袭击者只要混进人堆里,仓促间叶争流看不出他来。
若是到了远郊,两个人少不得面对面,她一身的本领也好施展。
这个念头才刚刚在叶争流脑海中一闪而过,叶争流眼前忽然闪过一线银光。
不,那不是一道光……那是疾驰而来的,如同电闪垂天般的一杆枪。
那杆枪几乎是擦着叶争流的鼻尖钉过,在银白的枪杆从叶争流眼前掠去的那一刹那里,她的视野全部被雪练似的光芒遮掩。
叶争流下意识在破空风声里闭上眼睛,那一刻,她几乎以为自己患上雪盲。
呛啷一声,朔白的银枪已经钉进暗算者的心口。
几乎在同一时间,也许只是一个晃眼,银枪袭来的同时,那手握枪杆的长.枪主人也随之站定,自然而然地像是他从来没离开过这片千疮百孔的地面。
别人的枪头多挂红缨,这样刺入血肉之时能够吸去枪杆上的鲜血,以免血顺着枪杆往下淌,容易打滑。
然而,此人的银枪头上却拴着一道白缨,此时被那作乱者的鲜血斑斑染红,仿若刑场上腔子血泼溅上悬挂的白练,竟比红缨更多出几分冷冽的死气。
叶争流的目光,从已经深深钉入胸腔的枪头开始,划过斑驳的白缨,顺着苍白的枪杆一路向上。
……铁铸般稳定的双手,似黑沉长夜般的一身甲胄,以及面无表情,却气宇轩昂的一张冷脸。
男人张口,字字如摧金断玉,不容置疑。
“沧海城辖内禁止私斗。违令者,斩。”
长长的枪杆雪浪似地一抖,那具生机断绝的尸体便被从地下带了出来,抛在不远处的地上。枪尖斜斜指向地面,鲜血滴答滴答地坠在地上。
所有见到这一幕的人都有种感觉——只要有人欲行不轨,那灵蛇般的枪尖,便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在任何人的心窝里。
此时,黑甲将军生冷的目光,终于移到了叶争流脸上。
“发生何事?”
原本喧闹哭喊的百姓,此时都静静地收敛了乱声。
只有猴猴连滚带爬地跑上前来,顾不得询问叶争流的情况,直接冲黑甲将军一揖到地。
“见过大师兄!”
此人正是沧海城主解凤惜开山大弟子,向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