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 在叶争流面前并排展开的,正是两个最新的系统弹窗。
【支线任务:占领宣传的小小土坡
任务内容:面对即将崛起的参星教,您的宣传部牛刀小试,祸水东引, 成功地把邪神的视线加倍地引导到慕摇光的身上——非常好, 至少现在苦主们都知道了, 那个骗了他们的人,究竟是谁。
在针对慕摇光的过程上, 谋主兢兢业业, 反手插刀,没有一丝迟疑。
相信当慕摇光得知此事, 必然也会感激涕零于您对他的一片良苦用心。
而现在,面对风海城里逐渐兴起的风言风语, 这正是您的宣传部小试牛刀的大好时机。
在您的地盘上,天时地利人和占尽的优势,想必能让他们打出一局的顺风。
当然啦, 这算不上什么宣传高地, 仅仅是一个小土坡而已。
需要注意的是,在某些时候, 或许成败会系于一人之身。
任务奖励:???】
摆在叶争流眼前的第一个弹窗内容,正是数日之前, 她从系统那里接到的支线任务。
而下一个弹窗, 便是刚刚自系统页面跳出, 宣告她的任务已经完成的好消息了。
【支线任务:占领宣传的小土坡√(已完成)
任务内容:宣传是无形的剑, 宣传是锋利的刀,宣传亦是没有硝烟的炮火和炸.药。
恭喜谋主,您的宣传部被打磨得初露锋芒, 他们成功完成了您交代的第一个任务。
值得一提的是,您在事后特意将吕厚德调进一个单独的小组,想必也是不打算总是恃仗这种小巧——比起抹黑我们的对手,令自身光明大作,才是永远的取胜之道。
愿谋主以双手扦插出一片春日,宣传将会是您向远方送去消息的那只白鸽。
不要懈怠地坚持下去吧,星辉终会洒落在您的头顶和裙角。
任务奖励:诗文笺×1000,猴猴×1,吕厚德×1】
叶争流仔细地阅读了整篇页面的文字。
在看到任务奖励的具体内容时,她已经淡定得连眉毛都不会动一下了。
叶争流表情平静,毫不意外地领取了诗文笺和吕厚德,然后用右手拉开人才系统,再次丝毫不出意外地发现……
猴猴已经住进了人才宿舍。
但是吕厚德并没有。
叶争流:啊,果然。
系统将某个人送给叶争流做奖励,并不意味着这个人的Q版人像会进入她的宿舍。
像是吕厚德这种深谙厚黑学的人物,无耻之尤,人生格言大概就是不要脸三个字,又怎么可能轻易地被人打动。
如果仅仅因为叶争流委任了他一个小组长的职务,吕厚德对叶争流的好感就一通飙升,涨到足以住进人才系统里的地步,那叶争流倒要怀疑他是不是被人暗算了。
不过从另一个方面来看,系统没有赠送给叶争流的人物,却可能提前出现在叶争流的人才宿舍里,比如说,白露。
不是叶争流自恋,但她私下里琢磨白露为何能提前变成Q版小人的时候,总觉得这是因为白露被自己的人格魅力征服,对自己好感度爆表的缘故。
——由此可见,叶争流对于吕厚德的学习,真是相当上手。
支线任务的奖励通常是1000诗文笺,可以攒上三回抽一发十连保底,也可以直接当成三连抽了。
以叶争流的一般习惯来说,抽卡机会只要落到她手上,通常是很难过夜的。
支线任务的诗文笺,只要凑满一发十连,叶争流的小手手就会蠢蠢欲动,一般当即将把它给抽了。
甚至在某些时刻,叶争流连单抽的机会都会不放过。
——她凑齐抽卡机会又攒不住的姿态,真是像足了在各大手游中不断翻船的非酋玩家。
只有少数时刻,叶争流会坚决管住自己的胡来的左右手。
她远离抽卡,不看卡池,反复在心中计算自己的诗文笺,但却并不勾起肚子里的任何一点馋虫。
那就是——
系统活动!
这个世界没有中秋节也没有端午节,因此叶争流险些把这件事忘了。
可是,虽然这个世界里没有中秋节,但系统里有啊!
叶争流不在乎吃月饼,也不在意自己能不能赏月,但她非常在乎,天命系统到底会在中秋到来之际,发布出什么样的活动任务。
叶争流倒也不太贪心:中秋月亮那么圆,那是不是说明她和李白有缘呢?
叶争流:我觉得是。
之前十连抽的时候,叶争流根本没想起来中秋活动这件事。不过十一连能够抽出苏轼苏辙两兄弟,叶争流的卡牌也抽得不亏。
现在既然叶争流有所准备,诗文笺当然一点也不能浪费。
她已经决定了,要在中秋到来之前,积极地触发支线任务并予以完成。
叶争流要多攒诗文笺,以一个崭新的面目来迎接中秋佳节、系统任务、以及(她幻想中的)李白。
正因如此,叶争流在环顾全城大地图一圈后,选择去养猪场,和明如釉聊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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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美人在养猪场的生活过得非常惬意。
如果说,他刚刚被送给叶争流的时候,就像是一枝在骤雨中顽强地忍耐一夜、花瓣上还带着细细的雨雾的白海棠。
那如今再看他的样子,便好似一朵芳香馥雅,悄然含笑藏在枝叶之中的雪茉莉。
至少就叶争流目测,明如釉的脸颊较初见时多镀上了一层淡淡的血色,眉宇间那股烟雨丁香般的哀愁,也在猪叫声里淡化了不少。
……当然,最后的那一条,可能仅仅是猪叫的背景声给叶争流带来的错觉。
叶争流非常礼貌地请教明如釉:“我们一定要在这里说话吗?”
明如釉偏过眼神,不和叶争流对视。他的目光淡淡地洒落在木栏里的一群猪仔身上,嗓音和风细雨地回答道:“我觉得这里比较好。”
究竟是好在哪里呢?
它好就好在……以明如釉的经验来看,猪圈是对他最安全的地方。
通常来讲,有能力对他下手的所有人,都不会选择在猪圈这种地方搞他。
明美人的这番做派,是他前半生智慧经验的结晶,当然不会为了旁人的三言两语轻易更改。
倒是叶争流陪明如釉说了一会儿话后,察言观色地品出了明如釉做派中的玄机。
霎时间,叶争流眼中暗光一闪。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一个全新的想法就已经涌上叶争流的心头。
她问明如釉:“我看新盖的猪圈环境还行,保温采光都做得好,就是气味这个,实在没有办法了。说起来,我有个想法你要不要听一听?”
明如釉果然看向叶争流,眼睛一眨不眨,正是一副倾听的姿态。
叶争流问他:“治标不如治本,你有没有想过……把自己晒黑一点?”
要知道,明如釉那种宛如高山云雾的气质,很大一部分都来源于他那身明月般皓白、丝绸般细腻、瓷器一样光滑的皮肤。
叶争流敢以自己阅美无数的经验保证,明如釉只要黑下去四五个色号,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了。
他将瞬间由一个气质惊人、能让寡妇动心的大美人,变成一个黑不溜秋、但仍有余力勾搭少女芳心的小美人。
明如釉听了叶争流的这个建议,果然十分动心。
他月华般的眸心里,当即泛起了意动之色。
明如釉看向叶争流,很轻地点了一下头:“城主所言极是。”
叶争流心下一定,当即指着屋外笑道:“既然如此,我们不如到日头底下,一边晒着太阳一边说吧。”
她真的不想在猪圈里待下去了。
要知道,叶争流才和明如釉说了不到一盏茶的话,就已经被肥猪们打断了无数次。
他们两个交谈的背景音里,左边是肥猪哼哼哼,右边是母猪呼哧呼哧。
外加猪圈里无数苍蝇漫天飞舞,让叶争流深刻反省,自己是不是应该继续给明如釉提高待遇。
他们两人终于离开猪圈,明如釉还换掉了身上的工作服。
两人慢悠悠地走下长廊,顺着后园低矮的花径一起走了一段路。直到叶争流背上因为秋老虎的日头微微发汗了,她才主动提起了刚才的那个话头。
“我记得,你刚刚向我介绍了一种猪,叫刘口山四号。”
“是。”一提到自己养出的这些猪,明如釉就双眼微微发亮,仿佛一瞬间平添出了无穷无尽的耐心。
尽管手上没有任何记录,又尽管人类辨别不同的猪,远比辨别人脸困难。
然而,明如釉对自己每一次拉过的红线都如数家珍。
那本司掌配.种和生育的记录册子,好像就长在他的心里一般,让明如釉能从那头性状稳定的刘口山四号一直往上推,追踪到它最早的一代曾曾祖父母。
“刘口山四号本来是枫泾猪和深林猪的配.种结果,其中枫泾猪需要二花猪和庄猪配.种后,生出来的猪崽养大,再和庄猪配种一次——这猪崽必须是母猪才行……”
听他滔滔不绝地念着口中那本《养猪经》,叶争流便忍不住露出一丝微笑。
大概天生明如釉,当真是因为这世上缺少一个月老。
谁知道这大美人却决心不管人间的情爱小事,一心一意地扎进了农业林业和养殖业的范畴。
“嗯,这个过程很辛苦,我刚刚听你讲过一遍,非常佩服。”
叶争流挑了个明如釉停顿的时间,温和地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
“不过我注意到,这种猪只需八个月就能养成,体型比它的父辈母辈要大上六分之一,而且肉多——肥肉多,是这样吗?”
明如釉在心里估计了一下:“八月是一个比较稳妥的数字。如果没有喂太好的话,八个半月差不多。如果一开始就好好喂,七个半月也不是没有可能。”
叶争流点点头:“好,谢谢你,这可太重要了。”
明如釉抬起眼来,轻轻地看了叶争流一眼。
那一眼就仿佛蜻蜓的尾巴尖在水面上一点,又怕是惊扰了什么一般,转瞬间又飞快地收了回去。
明如釉问道:“你也觉得,这是很重要的事么?”
叶争流笑道:“自然。这刘山口四号的体型比其他猪大了六分之一,养殖时间又短了五分之一,更别说猪崽的产量竟然还提高了四分之一。相较之下,你这个新猪种的效率增加了将近百分之六十一的效率……”
她这一通夸奖有理有据,有数字有事实,堪称真心实意。
然而明如釉只是茫然地看着叶争流,喃喃道:“我听不懂。”
叶争流:“……”
哦对,她忘了,美人不懂数学。
不过这都没关系,叶争流好好吹他一顿就是了。
“如果有一户人家从前养他们自己的本地猪,现在养你的新猪,那就比之前省了三分之二的劲儿呢!”
听到这话,明如釉淡淡地笑了。
他的笑意并不明显,偏偏明如釉还有意遮掩,嘴唇扬起前,要微微地偏过头去,只露出半张侧脸。
要不是有个浅浅的酒旋在他腮上一闪而过,叶争流或许都意识不到那是个已经成型的笑意。
明如釉又问:“这些猪……你打算拿它们怎么办?”
叶争流坦然道:“自然是先养出一批猪种,然后以合适的价格卖给本地农户。如果这猪当真这么好,五邻四舍自己会去生了猪的人家抓小猪仔的。”
关于第一批猪种的价格,城主府可以给出一定的补贴,但是不能白送。白送反而可能被他们转手卖了,或者某些懒汉做成熏乳猪。
明如釉想了想,又问道:“会有多便宜?”
这个叶争流不好打包票,主要是看当年的猪价,还有其他因素。
她反问明如釉:“你想有多便宜?”
明如釉喃喃道:“便宜到……最穷最穷的妇人,那种只养得起一只鸡、家里甚至只有半套衣服能穿出去的妇人都能养得起一只。能够便宜到那种地步吗?”
他给出的例子太生动,就像是世上当真有过那么一个女人。
明如釉的双眼里带着少许的迷茫之意。
与其说是他在问叶争流,倒不如说他是在扪心自语更确切些。
叶争流想了想,没有直接和明如釉讨论猪崽的价格。
“养猪只是农余。”她对明如釉指出这一点:“如果那妇人是想养猪卖钱,吃饱穿暖,却也不止这一条路走。”
那个答案并不难想,结合叶争流方才提示他可以晒黑的话语,明如釉几乎不用多动脑子。
他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想让我去种地。”
不,不是种地。是在你的卡牌黑科技背景下,实施科学可控的杂交实验。叶争流在心里暗暗想道。
此时此刻,明如釉的面上已经被太阳晒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面孔也泛起了隐约的胭脂色。明如釉随意抬起袖子擦了一把,当即“色转皎然”。
叶争流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下,心想这段长谈若是记录给后人知道,说不准便会衍生出一段本土的“明郎傅粉”典故。
不知为何,对叶争流的这个提议,明如釉却并未露出太过热心的样子。
他说:“城主今日找我就是为了这个?既然如此,过几日送来种子,我倒可以试一试。好了,城主请回吧。”
叶争流敏锐地抬眼看他:“你不喜欢?”
“我不喜欢无用功。”
叶争流追问:“怎么会是无用功?”
明如釉叹气道:“城主可知,地产和猪不同。”
他说这话时的语气,耐心得仿佛叶争流就是站在他面前的那只小猪。
“我养猪,只要同一种猪能够繁衍三代,却依然不改特征,这猪种就多半可用。把猪种发给农人,农人自己就会养大。他们瞧见这猪外表和其他猪不一样,多半也晓得要让他们同类配.种。”
“可禾苗娇嫩,性好反复。历朝历代,司农们没有想不到从禾苗上下手,意图培养出增产抗旱,耐涝而又不倒伏的品种,只是大多不解其法罢了。”
“我虽然没有在这上面下过多少功夫,却也……详知一些。有时候第一年的种子发下去,往往要和第二年的新种混杂交种,这还算是简单的。
城主别笑,教导农人如何种植,又要让他们不许添乱,这是第一重难,却是最简单的难。”
说起这事来,明如釉应答如流,口齿伶俐丝毫不弱于他提起自己养的猪崽们时,想来也思考过这个问题许久。
叶争流点点头:“不错,这算第一重难。那第二重呢?”
“第二重?”明如釉好笑道:“当今天下烽烟四起,征兵、征役、征丁口。千里沃土杳无人烟。麦子烂在田里,黍米伏于野中,过了农时也没人收割。我看这世上倒未必缺粮,所以便不用种了。”
叶争流闭上眼睛,悠悠道:“好,四境不安,没有人力,这倒也算第二重难。还有吗?”
明如釉奇异地看向叶争流:“城主,莫非这两重难还不够,你还想要第三重不曾?”
“不懂种植可以教化,人力不足可以珍惜,春播秋收可以用工具帮助……你说的这两条虽然不易,但都不算是天下间顶顶难的事情,我看这田还是可以种。”
似乎被叶争流那不紧不慢的语气惹恼,明如釉眉心深深蹙起。
“是吗,那还有第三重难——城主偏居一隅之地,掌管的也不过区区清宁关内的两座小城而已。”
叶争流脸色有点微妙,她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了看明如釉。
她万万没想到,原来大美人正偷偷地嫌她地盘小?
明如釉没有关心叶争流的脸色,他半背过身去,依旧在继续往下说。
“城主大约知道,我若培育稻麦豆种,不但要取各地的种子,还要配以各地的土壤、气候、天时。就像是北地的稻种可以在南地一年两熟,吃起来却如咽糠一般。
沧海城这等临海之地,土色咸白,我就是种出来了,也只是能让两城的人省省力气罢了——可沧海城产盐,多商,本来就不愁吃饱。要我说,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还不如回去养猪,至少桌上能添道菜。城主以为呢?”
叶争流笑道:“我如今是只有两城,却未必永远只有两城啊?”
明如釉背对着叶争流的双肩,已经在轻微地颤抖:“城主雄才大略……可,可那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叶争流被他似怨似诉的哀怨语气搞得一愣。
原本听明如釉说话,就像是在读本世界的政治考题。
直到看见大美人表现不对,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有哪里不对。
她抬手去扳明如釉的肩膀,却被他长了眼睛一般侧身躲开。
“等等,你、你哭了?”
叶争流呆立当场。
这是怎么回事?!
她从前没遇到过和明如釉类似的品种!
“这是怎么了?不想种地就不种地,不愿意给植物保媒就不保媒,话说我也不是非得逼你扩展业务……好了,咱们不是正在商量吗?”
叶争流紧皱眉头,从袖子里掏出手帕递给明如釉。
“你先擦擦脸,别哭了,先和我把这件事说清楚。”
她正色道:“如果你当真不愿意,从此以后,我不让你种地,只让你养猪。但你这通脾气发得蹊跷,至少要先和我解释明白。”
明如釉没有接叶争流的手帕。
他双唇紧抿看向叶争流:“城主,我只有一个问题,请你如实地回答我。”
叶争流自然道:“你问。”
明如釉盯着叶争流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城主……会放我走吗?”
叶争流猛然一个激灵,心想如此一个战略级人才怎么转眼就说要走的事?
她真心实意地问道:“你想要去哪儿?”
这是给专家的待遇跟不上了?别人开出更加丰厚的条件挖角儿了?明如釉找到下家准备跳槽了?
明如釉紧咬着牙根说道:“我去哪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城主如何看我。当初城主挽留于我,言明自己别无他意,我信了。可是、可是……”
他朝叶争流的方向前进一步,近乎破釜沉舟地问道:“可我如今却想问城主一句,我究竟算是您的男宠,还是您的下属?”
叶争流的眉毛动了两下。
她先是对天发誓:“我拿你当研究人员,你见过冯文典吗?在我心里,你和他是一类人。”
明如釉见过冯文典。
想到那个头顶微秃、挺着凸肚、一张口就带着满嘴口音的中年男人,他的脸色渐渐缓和了些。
他紧抿嘴唇呼吸几下,沉声说:“好。那我愿意为城主……”
“等等,”叶争流打断了明如釉:“你还有别的问题吗?”
明如釉摇头。
很好。
他没有问题来问叶争流了,叶争流却有问题要问他。
“我今天来找你谈工作,结果你却问我这种问题?”
叶争流真心实意地跟他讨论:“是我做出了什么不当的举止让你误会,还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
她有时候确实会在心里夸夸明如釉长得漂亮,暗地里叫他明美人。
但除此之外,叶争流见了明如釉这么多面,连他的衣服角都没有碰一下。
要知道,明如釉的过去比较复杂,他来到沧海城的原因也比较尴尬。
这就导致他难以和人交心。同时,在沧海城上上下下,除了死去吴商之外,明如釉跟谁都不那么熟。
和叶争流其他倚重的下属不一样,明如釉的根没有扎在这里。
要说沧海城有什么值得明如釉惦记的,可能就只有他的将近三百多头猪——数量太多、体积太大、不太好带走。
叶争流和明如釉相对熟悉一些,只是鉴于她的身份,明如釉始终没法跟她亲近起来。
别的不说,就说叶争流的人才系统宿舍。
在那个萌萌的小人儿养成界面里,连只有一面之缘的看护客杜桂花,都已经多出了一个Q版小人的形象。
可她三天两头过来视察工作进展的明如釉,却始终没有在页面里多出一个三头身的副尊。
叶争流心知这是明如釉心结未解,平日里也不以为意。
对于这种无可替代的技术人员,她的要求非常简单:愿意干活儿就行,此外也别犯法。
明如釉细细地看了一眼叶争流的神色,这才慢慢道:“和城主……其实没有什么关系。是我多想了。”
说起此事的导.火索,叶争流倒也不算特别冤枉。
事情是这样的。
风海城的六家为了让叶争流做点人事儿,早点撤离黑甲营,故而给她送了许许多多的钱。
除此之外,还有二十多个美少年以及美青年。
对于这批人,叶争流没有放在心上,黄三娘也没有放在心上。
黄三娘想着,让叶争流哪天有空过目一眼,她不喜欢就算了。
叶争流则想着,这里面没准会有什么人才,不求有明如釉这样堪称鬼斧神工的卡牌,有脑子也可以。
但落在旁人眼里,则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于是当天明如釉下班回家的时候——值得一提的是,明如釉住在城主府里,跟叶争流的诸位师兄师姐们是一个待遇——就听到有人在议论二十多个新人,以及恰巧路过的当事人明如釉。
他们先是前瞻了一番之前送给叶争流的四个美少年,又点评了一下这回送来的二十多人。
最后,话题拐到了明如釉身上,他们一个个十分艳羡,表示城主最喜欢的果然还是那个明如釉。
不但为博美人一笑,愿意在外面给他建立养猪场,而且还让他住在前院……呵呵,好像那么回事儿似的,外人看起来还挺像模像样。
没人知道,“那个明如釉”本人正站在假山后面听着,听完他们全场的一番议论以后,他脸色都快白得透明了。
他想起自己十几岁那年,自己以剑刃架住自己的脖子。那时候他的父亲也曾经和他许诺,不会把他作为礼物献给别人。
作为对他的安抚,父亲送给他一把镶嵌着珠玉的短匕。
那把匕首是父亲的爱物,明如釉拿着匕首的时候,也曾以为既然父亲愿意以此物相托,至少是重视他的。
后来……
明如釉被父亲叫进书房,听他的生父细数自己母亲的卑贱和过错。
最后,他的父亲告诉他,只要他做好一件事,就能洗清身上所负的罪。
再然后……
明如釉逃脱的第一次,就是用那把镶嵌着珠玉的短匕,一点一点地割破了手腕上的绳子。
自此以后,明如釉的内心深处,始终活着一个战战兢兢的少年。
他无助、惊恐、四海无家,并且在每个浓黑的深夜中不得安宁。
而在不久之前,叶争流看过明如釉的猪种以后,也同样对他许诺,再也不会让他面对那样的境遇。
作为对他的安抚,叶争流送给了他一座养猪场。
明如釉当时觉得,叶争流既然看重他的本事,那或许就会像看待一个下属一样的看待他。
可假山后的对话终究提醒了明如釉:他刻意地没有去想,猪对于叶争流来说,或许就如同父亲的匕首一样,都是被他们所看重的,却未必真有那么重要的东西。
今天叶争流来找他,问明如釉要不要换一项工作,正巧拨动了明如釉那根陈年而敏感的神经。
他曾经关注过此事,知道育种的难度。
但明如釉不知道,叶争流究竟知不知道。
他更不敢确定,叶争流是真的想要新的种子,还是只想看到育种推广失败,让负罪的明如釉“只需做一件事”。
叶争流追问太紧,明如釉只得隐约说了一些。
不用说太多,叶争流已经明白了。
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你误会了。”
事到如今,也不用一点点鼓舞工作热情了。
叶争流再不拿出繁重的工作计划来给明如釉安心,她的技术人员可能哪天半夜就跳墙逃跑了。
“我实话和你说吧,”叶争流公事公办地对明如釉讲,“在听到你能力的第一时间,我就在想,你这样的人才,只养猪确实浪费了。”
明如釉下意识后退一步,神情间有受惊之色。
他颤声道:“城主……”
叶争流全都看在眼里,深深感觉到明如釉PTSD症状的严重程度。
“所以在我的原计划里,我希望你在除了养猪之外,还能喜欢上养鸡养鸭养牛,羊也可以喜欢养一养。除了它们之外,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那就是对口粮种子的改善——这就是我刚刚想交给你的工作。”
没有管明如釉变幻的脸色,叶争流自顾自地说道:
“你担心的东西非常对,种子挑土地,挑气候,挑天时,还挑种植方法,我花这样大的力气,自然不是只想让你在沧海城里小打小闹。
往后我若西出清宁关,只要攻下一地,你就可以多出一地的试验田。所有经你之手培育出的良种,能惠泽一地,便惠泽一地;能惠泽一方,便惠泽一方。”
“除此之外,我也对你保证。”
叶争流猛然转过身来,她负手而立,对明如釉一字一顿地许诺道:
“如果日后你要走,我不阻拦。无论你身在何处,我都愿意借你兵、借你钱、给你调动我所有能够找到的种子。”
“但我只有一个要求,无论你身在天南海北,你手上最新育出的稳定良种,需得给我一份。”
明如釉的眉头近乎受惊般抖动了一下。
“给你一份?”
他在“一份”两个字上落了重音。
叶争流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有一份就行,剩下的你愿意散给当地人,便尽管散给当地人……你大约很难相信,我接手一切的初衷,其实只是想让大家都吃饱而已。”
当叶争流用自己的脚掌一寸寸丈量过战火弥漫的土地;
当她在浮生岛的牢房里,对着生死不知的杀魂许下重愿;
当她初拜解凤惜为师,对解凤惜一鞠及地,请求他:“请师父教我。”
当她在半神域里,从解凤惜的手上接过了那个赤红色的凤凰令牌……
叶争流最开始的心愿,只是想要战争停歇,大家安居乐业,四海丰足,人人能够吃饱穿暖而已。
而直至如今,叶争流的心愿,也依旧没有半分改变。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叶争流拍了拍明如釉的胳膊。
这一次,明如釉没有闪躲。
她对明如釉说道:“终其一生,我未必能够尽得天下,君却必然可以惠及世人。”
“你是这样重要,怎么还会觉得我是贪图你的……”
说到此处,叶争流哑然失笑。她摇了摇头,像是自己都觉得这话滑稽可笑得让她听不下去似的。
明如釉的喉结上下滑动一下,呆立当场,像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一般。
叶争流温声对他说:“我不知道住在城主府让你这么不安,我的许多师兄师姐都住在这里……你如果不喜欢的话,想搬出去就搬出去吧。”
明如釉像是凝固了一样,他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过了半晌,他才说道:“稼农育种一事,我必然会做好的。”
叶争流弯起眼睛,很是大度地笑了笑,目光最后落在明如釉细腻如粉的瓷白侧脸上。
她开玩笑道:“当然,我相信红线的力量。而且你还能顺便晒黑。”
“不……”明如釉摇摇头,低声对叶争流说:“城主有所不知,我从小就晒不黑。”
没有理会这话落进叶争流耳中会激起什么样的反应,明如釉转身就走。
他的背影越走越疾、越走越快,最后竟然像奔跑似的……
…………
当天晚上,叶争流的系统轻轻地波动了一下。
人才系统的宿舍里,终于入住满了十个来客。
他们分别是:黄三娘、白露、向烽、裴松泉、杜桂花、陈直、秦西楼、冯文典、猴猴、以及……明如釉。
系统通知的字样,在叶争流的眼前浮现:
【人才宿舍已满10/10,您可以花费100000铜币解锁新楼层】
铜币这种东西只要做任务就给,叶争流已经攒起许多了,因此并不吝惜。
在花费了10万铜币解锁宿舍二楼以后,新的弹窗又出现在叶争流眼前。
【恭喜宿舍解锁成功!】
【人才系统已升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