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夜一片冷。
燕飞秀找了一处静僻的破庙，在确定了左右周围不会有追兵来时，燕飞秀才点了篝火，以便让自己与冷千雪取取暖。
这西楚国夜不比北熙，通常昼夜温差比较大，更何况早已是深秋。
若不是燕飞秀的功夫底子好，光着裙裳衣服的定会受凉。
而那冷千雪就不一样了，他本身就娇弱得多了，哪里受得住这般折腾。没多久，便已双手抱胸不停地哆嗦起来，娇美的脸蛋儿不一会便冻得有些青苍。
虽有篝火，但是还是寒露甚重，四处的风从破庙里强灌了进来。
燕飞秀望着那篝火，拨动着火星子，让它燃得更旺点。不过，除了看着那火堆，从出了皇城后，她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任着对面的人冻得直咳嗽了起来。
“燕飞秀，你冷吗？”冷千雪看着对方，那张容颜还是那么一成不变，除那一双眼熟悉外，这张脸她还是戴着那人皮面具。
燕飞秀抬起头来，看了看对方，继而又低下头去，反而问了句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冷俊月是你哥哥的？”
“……”冷千雪一阵沉默，他听不出她话语里的情绪，那么平稳，好似乎没有什么感觉在里面似的。
燕飞秀没有睨他，只是望着那火焰，“是在那北熙国的绎站么？是那个时候，冷莫才会救你的？”
“不……”冷千雪几乎一口便否定了，面色有些尴尬地发烫，一时间那份苍白里透出些莫名的红潮来，“是在断崖山上，我被捉去西楚大营……”
冷千雪想了想，望着对方，“还记得那个曾经你看过我肩膀上的那个弯月胎记么？那就是西楚国小皇子在年幼时母妃难产留下的标志。”
“果然……”燕飞秀听了苦涩地一笑，抬起头来望着他，“也许从那个时候起，我应该想到这里面的故事定不简单。”
“后来，你还是被冷俊月给发现了你身上的标志了么？”燕飞秀接着问道。
冷千雪望着她，此时真的分辨不清她脸上的情绪，可是，他希望他可以化解她与皇兄之间的因怨，哪怕拼上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看着冷千雪不置可否的样子，燕飞秀在心底又是笑了下，一份苦楚划过眼瞳。看来，凤凰那时所说的话是对的，她是应该妨着这人。
“所以，你就做了你皇兄冷俊月的内应，帮着他来打败北熙军是不是？”燕飞秀眼睛里透着暗劲，看着对面这柔弱的人儿。
“……”冷千雪一阵无语，天知道他真的不想面对这一刻！他知道无论他解释什么，她也不会相信自己根本就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情。
哪怕冷莫最后以皇兄，以国家来逼迫他，他也是那般坚决地只坚持自己的内心。只可惜他力量太弱了，根本就无法阻止两国的战斗。
好一会没有听到他的回答，燕飞秀忍不住逼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不说话，还是，你有愧对于我和萧绮枫？还有那么多死去的北熙将士？”
“没有，我没有做过对不起你们的事情，无论你信不信都好，燕飞秀，我希望，你和皇兄之间的恩怨能够……”冷千雪的话还未有说话。
“不可能结束，除非他死……”燕飞秀果断接了下去，淡然一笑，“或者，我死！”
“……”冷千雪沉默不语，柔美的俊颜上映着那份青苍又更甚了一份，“咳咳咳……”一阵难受的咳嗽从心袭来，直接带痛了神经末梢。
燕飞秀没有任何的只纸片语的关心，目光依然平静，只是看向那火堆，一遍又一遍，仿佛就要看穿了似的。
“燕飞秀，我求你……就算我求你好不好，饶过皇兄，这辈子，你让我死，我也心甘情愿！”冷千雪再次抬头看向对方，清亮的目光里满含着那份激动和期望。若是能一死赎了哥哥的罪，那么死也值得。
燕飞秀没有说话，却是忽而笑了，看着那篝火越烧越旺，可是心却是半点也没有温暖起来。
“你也是这样，冷莫也是这样，是不是你们冷家的人……性子都是这么像，这么倔，又这么狠呢？”燕飞秀猛然抬起头来，逼视对方的脸，仿佛要在他脸上戳上几个窟窿洞才好。
震慑人的目光看得让人骇惧，冷千雪却意外地没有一点骇然，反而更是变态般讫求不已。
“我愿用生命来化解这仇怨……”
“够了！”燕飞秀猛喝了声，阻止他继续下去，接着目光万份凌厉，“怨有头，债有主，我要找的人只是冷俊月，和你和冷莫都无关，你们俩谁要是能阻止得了我报仇，那就尽管来，不然，我下次下手就绝对不会有半点心软！拦在路上的‘石头’我会清除的一干二净！！”
“……”冷千雪的心疼了起来，看着如此固执己见的她，他不知道应该来做才能打消她复仇的想法。
也许这一次借选妃来刺杀失败，那么还会有下一次，无数个下一次席卷向西楚城，威胁着皇兄的生命……
可是，皇兄是西楚国的皇啊！他又怎能有丝毫的闪失呢？
冷千雪想到了很多，原本清澈的眼也布上了层重重的忧愁。
忽而，燕飞秀一句淡泊无情的话透了过来，“冷千雪，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吗？”
冷千雪听了一怔，如花唇瓣紧了紧，不过，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那张人皮面具下透出的一双眼，因为只有这双眼才能让他感觉到熟悉，感觉到她还是那个爱护他，关心他的燕飞秀啊！
可是，她如今却跟他说这些……
“哼哼，你落到我手上，可想到过今生能否善终呢？”燕飞秀望着他，事实让她不得不承认那件事情……确是与此人无关啊！
但，他又未有站在自己这一边。试想，若是当日那断崖山的战斗，若是冷千雪帮了自己，他们完全就可以规避那中毒的风险，甚至还可以一举歼灭了冷俊月的西楚军。
只可惜，他没有那么做。他没有站在自己这一边。不过，还真是好笑，他又怎么可能站在自己这边，就算自己对他再好都没有用啊！那敌军首脑冷俊月还是他的亲身哥哥呢！他又如何能够背叛得了自己的亲人？
“燕飞秀，你现在就杀了我吧！若是这样能够消除你心底一点点的恨，你就动手吧！”冷千雪看着对方，俊秀翩鸿的脸庞动也未动，仍是那么青苍，看着皮肤更加地白皙了。那目光也更透出一份灼然的光华来，更似乎视死如归！
“好！那我就杀了你！然后再杀了你皇兄，让你们兄弟在地下也能再做兄弟！”燕飞秀说罢霍地站了起来，绕过火堆，走到他面前，稳稳站立。
簌地一把从鸡血玉坠里抽出一柄长剑，指向对方。
看着那明晃晃的刀尖，冷千雪忽而望着她灿灿地笑了，“多谢你的好意，燕飞秀。那就来吧！”
冷千雪随即闭上了眼睑，微抬起头颅，还生怕她一剑抹不到脖子上，刻意抬高了给她去砍。
燕飞秀看着这张脸，还是像之初那么纯净和醇然，丝毫没有被那浊污的战争和黑暗的宫闱所玷污。那张如月似梭的羽睫却是在不停轻微地颤动着，似乎对生死还未有看得那么平静。
好久，剑也未有落下来。让冷千雪的心也高悬了起来。
不要犹豫……只要你开心，只要你真的能够……哪怕一点点的不恨，我的死都是值的！
冷千雪在心底不停地祈祷着，也不停地在说服自己对死亡的恐惧。
曾经，他是很怕死，所以就算别人再怎么羞辱自己，他还是狗言残喘地活着，一直活着遇到了燕飞秀，然后再遇见了哥哥冷俊月，冷莫……
若是人生还能再来一次，他也希望能够还能遇见他们这些可爱的人……
就算是还会面对死亡，他也不会再胆怯了！他的心已然为了他们这些人而变得勇敢了……
剑没有落下来，只是一份平静得不能再平静的话透在空气中，“那日断崖山的战斗，从始至今，你都没有帮过任何一方，对吗？所以，包括周子雷潜去北熙营地里下毒之事，你也并不知悉的，是不是？”
听闻，冷千雪睁开眼睛，那双明亮透底的眼似乎已然说明了一切与他无关。
燕飞秀倏地笑了，看向他，又问，“若是我杀了你哥哥，你会怎样，替他再来杀我吗？”
“……”冷千雪看向她，那俊颜上几乎是血色尽褪，突然，“咳咳咳咳……”回应她的只是那疲弱又无力的苍白语言。
燕飞秀收住了剑，望着那庙顶的破窟窿，看向那苍月，长长地在心底叹息一声。
燕飞秀的话长久地响在冷千雪的脑里，是的，她终有一天会这样做的，不对，她是已经这样做了，只不过，未有成功罢了。
那么他又如何对她？这还真是个问题啊！
旦愿……这样两难的问题永远都不要出现吧……
过了会，燕飞秀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时，冷千雪的声音却是平静荡漾在空气中，“我会应了你的那句话，我去地下陪他，让他也不再那么寂寞，也能再与他做兄弟！”
燕飞秀顿时牙都有些紧了，心底那份恨再次透了些出来。
冷俊月啊！你何其好命，像你这样残暴的人竟然还有像冷千雪，像冷莫这样忠心耿耿的兄弟相随？
这一刻，燕飞秀甚至想到，若是不除了冷千雪和冷莫，她就没办法能够真正杀得死那冷俊月！这两人就像那冷俊月的左膀右臂，无一不是那拦路虎，那绊脚石！
但是，她怎能对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人儿动手？
燕飞秀看着他，淡淡言道，“你身体不好，明日，我就带你去个地方，你就在那里好好养着身体吧！”
接着从鸡血玉坠里掏出一枚丹丸给了对方，“把这个吃了，可以御寒。”
“谢谢。”冷千雪接了过来，看着这丹丸，也不再迟疑地吞了下去。好吧，就算是枚毒药，她让他死，他也不会犹豫半分。
燕飞秀睨着对方，他的眼底分明就没有犹豫不决，忽而有些心疼，他，还是那个善良如初，宽厚仁慈的梦千雪啊！
“好好休息吧！明日一早，我们就上路。”燕飞秀说罢，又退后几步，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视线也不再看对方，望向那火堆，这一夜也许很快就能过去了。
再想想那李谦，只怕经过这些时日的奔波，已然回到了那北熙国了吧！
只是，自己再也不可能回去了啊！燕飞秀在北熙国已死……
她的存在现在就只为了复仇……
屡刺屡败，又屡败屡刺！杀冷俊月并不容易，可是，根本就无法阻止自己报仇的脚步。
她甚至在梦里都能够听得到凤凰在地狱里呐喊……报仇雪恨的呼声！
急切、迫切，又椎心、疼痛，燕飞秀渐渐兮眯住了眼眸子，神思也陷入了长久的冥想中，难以自拔。
……
翌日清晨，燕飞秀那半闭半阖的眼眸子陡然睁得大大的，微微扭动了下身子伸了个懒腰，继而看向那旁边的人儿，此时他还睡得很香呢！
看来昨晚那枚御寒丹药起到作用了。
“冷千雪！”燕飞秀走上前，唤了声。
这人儿才缓缓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冷千雪睁开那惺忪的眼，看了看对方，“我们要去哪？”
“跟我走就好。”燕飞秀言道。接着便转过身，独自出了这破庙。
冷千雪看着她出去的背影，眼微微闪过一丝慌乱，站起来时，故意扯掉了脖颈上的一块玉坠。玉坠落地，他也未再看什么，很快也随着她出了这破庙。
而这玉坠也正是之前在断崖上的西楚军营中，冷俊月送给他的那枚。
接下来的燕飞秀便带着冷千雪一直朝北走，经过一道十字路口，有两条路可选择，一是通往北熙国的方向，而另一边是一道很宽的大江，叫西楚江，江的那一边便是僻临东烈国的方向了。
“我们……”冷千雪看着燕飞秀，小心翼翼地问道，“是该回去北熙国吗？”
沿路上他已用树枝留下了“千”字样的印记做为路标，相信不久后冷莫他们定能凭着这个路标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