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闲浑浑噩噩的走出了刑部的大堂,他在懊悔,懊悔自己忘了这是一个有些人可以凭借着自己的身份随意杀人的社会。懊悔因为自己的一个决定,导致了三条无辜的人命死于非命。
当范闲的脚步被一道大门挡住的时候,范闲茫然的抬起头,“监察院”三个大字,赫然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抬头望向这三个大字,转过身来,他又看到了那座竖立在监察院大门口近三十年的石碑,范闲脸上的迷茫逐渐变成了坚定,一股寒气凛然的杀气,从范闲的身上散发开来。
“轰”的一声,上天似乎也感受到了范闲的心情,春雷在范闲的头顶上炸响,一阵春雨,稀稀落落的散在了范闲的身上。
初来的春雨并不大,却是冰凉,春雨的寒意与范闲身上的凛然的杀意相互配合着,将范闲最新的那股怒气强行压倒了他心底的最深处。
范闲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大步向监察院里面走去,直奔一处的办公室。
沐铁虽无名义的权势,却是范闲目前在明面上最得力的助手,范闲直接给了他坐镇监察院一处的权利。
监察院一处的办公室内,见到沐铁,范闲直接了当的问道:“金榜上的三个人是怎么死的?谁下的手?这样的消息,为什么没告诉我?”
沐铁在范闲的面前,从来都是小心翼翼的,他最早给范闲下的定义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恶狼,表面上和和顺顺,人畜无害,背地里被他盯上的人没有一个能有好下场。
从最早的北齐八品高手程巨树,到暗藏在庆国多年的北齐密探司理理,再到被夺权的长公主李云睿,北齐大魔头肖恩,锦衣卫镇抚使沈重,军中大佬上杉虎,一个接一个的倒在范闲的手中,无一不在向沐铁证明他看人的准确性。
只是平日里,这个十七的青年一副玩世不恭的心态,与之相处起来倒也是轻松,这还是沐铁第一次感受到了范闲浓重的杀意,先入为主之下,沐铁心惊胆战,一时间口干舌燥。
“回大人,,属下...属下不知。”沐铁结结巴巴的回道,期间还紧张的咽了一口唾沫。
“如果你想死在凶手前面,就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范闲脸色铁青,阴沉的声音从喉咙底部传了出来。
寒意与杀意扑面而来,办公室里的温度仿佛瞬间回到了两个月前的深冬之际,呼啸而来的寒意让站在那里的沐铁遍体生寒,如同掉进了冰窖,可额头的冷汗却止不住的呼呼直冒。
在范闲阴寒的目光下,沐铁的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扑通一声跪在了范闲的满面,以头抢地,“大人饶命,属下确实不知。”
“不知便不知吧。”范闲撂下一句话,扭头便走。
跪在地上的沐铁,对着离开的范闲,狠狠的磕了三个响头,脸上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有那来自内心最深处的无奈。
范闲是一个好主子,他的狠,都留给了敌人,对自己人的放纵是无底线的,跟着范闲做事,是沐铁在监察院里这么多年来过得最轻松的日子。
他心里知道,有了这一次之后,范闲再也不是自己的主子了。
监察院略显阴森的道路上,稀稀落落的春雨中,面色铁青,阴寒无比的范闲,停下了脚步,突然的笑了,从最开始的嘴角轻扬,到最后的仰天大笑,任谁都能听出这个漂亮的大男孩大笑中所蕴含着的悲哀和自嘲。
这一刻,范闲才明白了过来,原来自己一直活在别人给自己编织的梦幻之中,表面上风光无限,实则就是一个从偏远的澹州而来,一无所有,供人玩乐的小丑罢了。
庆国是皇宫里那位皇帝的庆国,监察院是陈萍萍的监察院,范府是司南伯的范府,而他,看似备受宠爱,什么都是他的,实则却是一无所有。
杀人凶手,沐铁或许是真的不知道,可那三个人是怎么死的,他身为监察处一处的主办,怎么可能不知道?消息为什么没有传到他的那里?答案再明显不过了。
这一刻的范闲真的倦了,心如死灰,他想回澹州,他想奶奶了。
不知何时起,范闲身边出现了一个坐在轮椅上,身上盖着羊毛毯的老人,静静的在冰凉的春雨中,看着范闲。
“心灰意冷了?想退出了?”
见范闲的目光看了过来,陈萍萍冰冷的问道。
“为什么?”范闲将目光移开,仰面朝天,这样才会让眼前这个老人看不出自己脸上留下的到底是泪水还是雨水。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不该你管的事不要管。”陈萍萍平淡的说道。
范闲回道:“三条人命因我而死,你说我该不该管?”
“不该,京都里死了人,自有县衙,府衙,刑部来管,与你何干?与监察院何干?”
“你该去处理的是与天下读书人之间的矛盾。外面已经闹成那样了,你不去理会,反而在这里计较三条无关紧要的人命,本末倒置,不堪大用!”
陈萍萍冰冷的看向范闲,眼神中没有了往日里的慈爱。
“如果人命都成了无关紧要之事,那我宁愿本末倒置,不堪大用。”范闲强硬的回道。
“妇人之仁!”
“我还就妇人之仁了!这件事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还世间一个公道。”
“查个水落石出?还世间一个公道?哈哈哈,范闲,你是在跟我讲笑话吗?”陈萍萍的笑声中带着巨大的讽刺。
嘴角露出嘲笑,眼神中满是不屑,“监察院一处监管京都百官,他们没有传出来任何的消息,你猜这件事会是谁做的?你拿什么查?就算你查出来了,你又能如何?”
“要不要我给你数数监察院监测不到的人?不算后宫里的娘娘们,两只手就够用了,宫里有两位,我们这里有两位,剩下的有四个皇子,一个长公主,还有一个就是范建了,你说这件事会是谁做的?”
范闲无言以对,他知道陈萍萍说的是对的,先不说没有监察院的支持,他能不能查的出来,就算真的查出来了,以他现在的能力和地位,什么都做不了。
长公主李云睿,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两个人的争斗,范闲赢了,那又怎样?李云睿还不是去信阳封地转了一圈便潇洒的回到了这京都之中。
“范闲,收起你的妇人之仁,想要还这世界一个公道,就努力的往常爬吧,当有一天,你手里有了让所有人都忌惮的实力,再来和我谈还天下公道这件事吧。”
“要么钱通天下,要么权盖天下,要么以武力震天下。出此之外,你没有任何别的办法。”
随着陈萍萍的远去,监察院内独留的范闲狠狠的攥起了拳头。
手里有权,万事无忧,范闲知道,自己想要拥有着护的住别人的能力,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没有人知道,这一刻他对权利的欲望有多大。
前不久,他对范建说自己要做权臣,只不过是迎合范建的心理,在这一刻不是了,他就是要做一个和陈萍萍,范建一样的权臣。
自己能够掌控的权利的那才是真正的权利,而不是现在这样,他背后站着监察院,站着范建,站着皇帝老子,看似什么都有,实际上什么都没有。